皇上踩著紅地毯向自己的王位上走著,華貴的衣服掩蓋不了他滿眼的血絲。這幾年忙忙碌碌,誰都沒有閒著的時候,這時候如果安國的事情搞的好一點,大家也都不用費盡心機的為涼國續命了。
皇上坐上正中間的皇位,像是高高在上的金剛,光芒四射。大臣們分開左右站著,政法司占右、兵馬司占左,歷來大家不喜歡左遷這一說法,本來是兵馬司在右,政法司在左的。於是兵馬司的人圖吉祥,便換了位置。雖然換了位置,但彼此的想法卻絲毫沒有改變。
照例是太監嚎一嗓子就得了,不過今兒安國使節要來,禮節更要做足。先是大金窗簾布隆重的掛在大雄寶殿兩邊的蟾角上,左右放兩個龍子雕像,一個霸下,意喻涼國能夠承受三山五嶽的重量。另一個睚眥,意喻著涼國有著無數敢於赴湯蹈火兇悍的勇士。
正堂的紅地毯一直延伸到紫禁城宮門外,往日破敗的紫禁城牆也煥然一新,這次為了迎接使者, 致格帝可以說是做足了派頭以求的在微末之間的利益交割取得上風。
太監慢慢的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釋秋之緩緩從右面兵馬司隊伍里走出來,拱手道:「稟聖上,安德萬金科聯合國使者段新平求見。」韓由掣微微點頭示意,太監見了立刻道:「准了~」其實這樣不過是走個流程,儘管如此,這流程也是必不可少,必須要由一人牽頭,像是麻薩草原上那些小部落的族長,就不是政法司總司長這種大官會給你引薦的了。
日正當中,天氣也沒那麼冷了,大雄寶殿內的氣溫反而有些熱。凌無雙有些後悔自己穿的太厚,忘了王宮與宮外是兩個世界。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那是領頭的老太監,這幾年不見,他佝僂的背已經高高聳起,像是受了驚嚇的貓。
在他身後,一個臉型稜角分明,嘴角帶著微微笑意的男人已經走了進來。他單膝跪地,拱手道:「安德萬金科聯合國外交部部長段新平,拜見涼王,祝您笑口常開,一帆風順。」韓由掣眯著眼睛,緩慢的點點頭,用慢條斯理的語氣道:「不知安國使者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啊?」
「是這樣,我國目前遭到夷人猛烈攻擊,請求大王,能派兵支援我們。」
「哦,支援...」韓由掣慢慢的道:「可是,我國連番征戰,國力早已不堪重負。目前就是想要給我們的朋友安國支援,只怕也是有心無力啊。」
「我國願意每年提供八百萬兩白銀,而且,可以預付一千六百萬兩...」所謂談判,往往都是把最大的籌碼在最後作為殺手鐧展示出來,而段新平一上來就把己方最大的籌碼提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韓由掣想了想道:「這倒是不錯,可如果沒有道路我們也沒辦法去你們安國,總不能讓我的士兵爬鐵線山吧。」
「哪也無妨,您可以在收復宣州之後再來援助我們,一時半會兒夷人是打不過來的。」他這話已經有了足夠的底氣,他表現的越急切,涼國越好從安國身上刮取利益,而他這樣輕飄飄的說安國並不在意你來的時間快慢,無異是讓廳堂眾人對他刮目相看,都在想這個人確實可以,先是把自己最重要的一個籌碼放到談判桌上,讓對方不得已而答應出兵,韓由掣的話已經默認會對安國出兵了。
而另一方面,卻又對涼國出兵的快慢並不在意,因為他深深的明白縱然協約簽訂,但對方的出兵快慢,素質優劣完全憑對方喜好而定。就算協約上明確規定必須在特定時間內出兵,對方也可以用各種理由搪塞。於是還不如直接說,自己不在乎這個時間長短快慢。很明顯這一輪交鋒是韓由掣落了下風,但至少涼國保證了利益,利益就是安國所說的一百六百萬兩銀子。
朝堂會議很快結束,凌無雙穿著青白衣服走出紫禁城,秦夢陽成了東征軍主帥,統領三萬廣德軍在正月里出發收復宣州。成為萬人仰視對象的秦少帥顯然連走路都有些虛浮,凌無雙看著他幾乎不知道東南西北,險些裝到城牆上的樣子,心裡就暗自嘆息自己這個位置,本來當初當上備將以為自己以後能在御龍班直里平步青雲,然而當坐到這個最高位置之後,也不過時個帝國保安隊總隊長而已。
跟秦夢陽等人統帥三軍相比,自己雖然名義上是四洲御龍班直總指揮,可實際上可動用的人寥寥無幾,就算能動,韓由掣也不會讓自己動。歷來做到這個位置的都是帝王的心腹,自己呢,也算韓由掣的心腹嗎?至少在長樂皇后的六十大典上是,那時候自己刺傷了速不台,被襄瓦打死了郝榮光,算是真正的發跡。而來已有兩年,都說秦夢陽步步登高最為迅速,實際上凌無雙的攀升速度才是驚人。短短三年,從白身變成御龍班直總指揮。
只是這是一個註定被人看輕的職位。雖然在長風后房的突襲占與義高攻堅戰中御龍班直出夠了風頭,但最後卻不知道是誰抹殺了御龍班直的一切功績,只是在末尾淡淡把御龍班直寫成了這場戰鬥的一個不起眼的因素。或許所有底層戰士的戰鬥終究是為上層的將領坐著嫁衣吧。
而作為這次千里征途的指揮者胡光效,則是成功擔任了兵馬司總司長,也算是接替了他老爹的位置。只是在徐森結黨營私的既定事實面前,韓由掣會沒有動作嗎?在凌無雙想來,公孫如龍入獄是一個信號,而胡光效擔任兵馬司總司長則是一個導火索。只要一點點火星,王權與臣權的爭鬥就會一觸即發,屆時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凌無雙揉了揉腦袋,不再去想。
到底是誰在抹殺這關於御龍班直在嘉寧戰役里做的一切?他們對得起那些慘死在義高城頭,凍死在義高城內的那些御龍班直士兵嗎?凌無雙想著,只覺得胸中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一種沒有目標的茫然與錯落,像是岩漿在胸中流淌,御龍班直,那是我的!
秦夢陽看著心不在焉的凌無雙,淡淡的笑道:「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的問題凌無雙其實很是猶豫,在內心仍然在掙扎,他道:「你去收復宣州,帶上我有什麼用?廣德軍那麼多厲害角色,我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罷了。」秦夢陽眼睛眯起來道:「老不死的總說,妄自菲薄的人總是胡思亂想,你似乎也是其中之一。」凌無雙雖然被他說中了現在的心牆,卻搖了搖頭道:「胡思亂想的只是精神脆弱的人,我打了這麼多仗早已鐵石心腸了。」
「呵呵,無雙,你這個人一旦被說中心事就會面容嚴肅的跟我爭辯。我是不想跟你辯論,我又不是那些政法司的嘴皮子選手....」秦夢陽轉身,跟著那些後來出宮門的大臣們一一拱手,不過那些都是兵馬司的人,而政法司的人則遠遠的避開這個得勢,剛剛拜為少帥的秦夢陽。
客套寒暄之後,遠遠的慢慢吞吞的走過來幾個鬚髮皆白,老態龍鐘的老人,這些人凌無雙都在剛才上朝的時候見過。有的是政法司陣營的,有的則是兵馬司陣營的。時至今日,秦譚派系早已和涼宣派系早在陽鑄駕崩的一剎那,變成了歷史上的名詞。現在帝國雖然內憂外患,但卻人才濟濟,幸虧有著這些人才才能支撐著搖搖欲墜的涼國。而這次安國的銀子,無疑會給涼國這個戰爭機器加上一針強心劑,讓它生鏽的車輪再次轉動起來。
鐵盾關外的正面戰場勾著涼國的心脈,就算涼國經濟再差,也絕不會放棄潭州,因為前十幾年涼國已經從潭州身上吃盡了甜頭。得到潭州,無疑會得到巨大的利益,有了安國的錢,這場燒錢戰爭涼國又能繼續與唐國僵持了。為什麼說是燒錢戰爭呢,這就要開始長篇大論了。
因為當今世上共有六個國家,全名為安德萬金科聯合國的安國,占據涼州、秦州、和大半潭州,以及即將收復宣州的涼國,涼國國力本來極為強橫。人少不是問題,我們有運河,隨隨便便就能買下幾百萬奴隸,你說奴隸的錢從哪裡來?很簡單,從潭州這頭羊上面薅羊毛,來填補帝國的財政,反正在涼國人眼裡,潭州的人本來也不是涼人對它們豬狗般使喚也沒社麼負罪感。雖然經濟和實力都十分強大,潭州人民卻都對涼國的高壓統治十分痛恨。
只因為他們不把潭州人當人,涼國人很少,對付潭州人卻個個暴虐無比,讓他們叫苦不迭,這也是忠猛軍一潰千里的原因所在,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涼國失去了民心,在對方的攻擊下糧草的位置被潭州人告訴了楊士奇,使得原本在胡光效統領下幾乎可以與廣德軍掰手腕子的忠猛軍被幾乎全殲,現在, 它也只剩個編制了。
涼國的錢很多,可建造大運河花了一部分,買奴隸花了一部分,大運河被青州戰艦封鎖了,想買也買不到了。於是錢被用在用作打仗上,涼國與唐國就開始了瘋狂的燒錢戰爭,僵持一天,涼國的國力就衰減一分,之所以用高賀芳的效節軍替換秦夢陽的廣德軍,也有著效節軍比廣德軍更省錢的因素在裡面。那麼或許有人要問,為什麼效節軍六萬人比廣德軍三萬人還要節省?這個日後再說。
沒了潭州涼國入不敷出,戰局陷入了被動。安國的這筆錢雖然不是雪中送碳,但那也差不多。這次朝堂過後,大家意氣風發,凌無雙卻道:「你和這幾位老傢伙聊,我先走了,出征宣州的事,回頭你告訴聖上吧。」
「那你去不去?」
「去,不過不是為了你。」凌無雙沒有說後面那句話,而是徑直走向接待外交使者的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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