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濕冰涼的地牢中,濃重的血腥味縈繞在周圍,悽厲的慘叫和求饒聲每隔一陣都讓萊昂聽得眼皮微跳。
他這一路走來,也不是沒見過各種各樣的屍骸慘狀。
但真正親眼目睹活著的受刑者,被各種花里胡哨的專業酷刑伺候,這還真是第一次。
這麼讓人吃不下飯的場面,萊昂慶幸自己沒讓奧莉薇婭跟著下來。
「閣下,看不下去就回去吧,我會在這盯著的。」馬塞洛拍了拍這位年輕人的肩膀。
「那我就回去睡覺了。」萊昂點點頭。
反正這傢伙也問不出更多東西,口中不是翻來覆去說著那些重複的話,只乞求給個痛快。
他現在看了那賊人的下場,心裡的怒氣差不多也已經平復乾淨。
離開城堡地下的監牢,萊昂走上階梯,回到一層,看到了等候在上面的奧莉薇婭。
「走吧,這沒咱們的事了。」
他帶上女孩從這座專門關押犯人的塔樓出來,沿路返回主堡。
寒意森然的夜風吹得萊昂身體一個抖擻。
「小心凍著了,我身體好,這個還是給你來披吧。」奧莉薇婭說著,右手自那從城堡借來的斗篷里伸出,就想解下領繩。
萊昂搖頭拒絕,伸手強行按住女孩的小手:「就這點路而已,咱走快點就是。」
就這麼拉著她,二人快步穿過一隊隊被召集起來的士兵。
此刻的城堡內,大大小小的關隘篝火照明都已經被點燃,守衛們手持火把封鎖通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來回的巡邏,檢查著城堡內是否還有可疑的賊人。
法羅里斯家的騎士們在收拾殘局,萊昂也懶得插手,這一晚他做的已經夠多,現在只想帶著奧莉薇婭好好休息,等天明後儘快離開。
那幾個傢伙不是衝著自己二人來的,被波及到純屬意外,萊昂不想在這個是非之地久留。
回到燭火通明的主堡,前後大廳香爐里的迷藥全部被清除乾淨了,所有的門窗全部敞開通風,廊庭中也到處都站滿了從軍營調過來的精銳士卒。
今晚遇害的都是看守通往內部通道的衛兵,他們的屍體已經被收殮。
想來經歷此番風波,男爵城堡內,今後恐怕不會因為顧及貴族隱私再怠慢重要區域的安全問題,僅靠侍女是不可能保護好領主夫人的,已經顧不得什麼避不避嫌了。
來到一片狼藉的奧莉薇婭房間,萊昂幫少女收拾好隨身物品,接著捲起侍從房間的那床被褥扛到肩上,便帶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塔樓迴廊過道里前後站了幾位披著重甲的精銳守衛,這也是萊昂的要求。
門外沒人值守,他現在在男爵城堡里睡不踏實。
巴爾夫騎士自然也不會怠慢如今解救封君夫人的功臣,當即從兵營調了幾名武藝不錯也值得信任的家族武士,保護萊昂的房間。
那迷藥雖不知原理,但實際上所能有效影響的,應該只是身體素質一般的普通人。
整個城堡里經過排查,儘管所有住了人的房間門縫裡都有焚香燒過的痕跡,但聽馬塞洛所說,凡是武藝在身、體質強健的騎士,被敲門的時候都是一叫就醒,區別只是有的人睡得稍沉些而已,並沒有昏迷的跡象。
這或許也是那些守夜士兵被害的原因,賊人們不敢賭那些值夜的守衛身體素質如何,何時會清醒,所以才會借迷藥的影響下手殺了他們。
進屋關上房門,萊昂摸了摸自己口袋裡暗自收集的幾根末尾未燒完的焚香細條。
這迷藥,雖然迷不倒自己和奧莉薇婭這樣的習武者,但是對常人仍然效果奇佳。
巴爾夫和馬塞洛等騎士都未曾聽說過這種神奇的迷藥,既不清楚成分也不清楚來歷。
那潛入城堡還不知身份的神秘賊人能搞到這東西,萊昂並不奇怪,但他疑惑當初博里斯那區區一個鄉下村痞,究竟又是從哪弄到這東西的?
看來,只能回去問問見多識廣的考維斯,不知他能不能瞧出點啥,實在不行,下次去法師塔問問蘿拉小姐。
萊昂可不想將來再碰見這鬼東西,被敵人用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他周圍並不都是身強力壯的習武者。
思索著,萊昂腳下沒停,走到臥床前,表情自然的將肩頭從奧莉薇婭房間扛來的被褥放到了自己床上。
「萊昂??」身後傳來了少女緊張又含著疑問的聲音。
萊昂回頭。
奧莉薇婭已經脫掉了披著的斗篷,也摘下了佩劍,只是她瞧見萊昂將自己的被褥鋪到了同一張床上,臉頰瞬間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
少女雙眸里微微瞳孔地震,目光不斷來回在床上的被褥和少年之間徘徊。
「我我.我以為.是像上次那樣」奧莉薇婭心慌得控制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萊昂挑了挑眉,只好提議道:「那意思是,我睡地上?」
少女看著冰涼的石地板,連忙擺手關心道:「不,現在這麼冷,地上那麼涼。」
說到一半,看到眼前少年難掩的壞笑,奧莉薇婭皺起細細的眉毛,反應過來。
她抱起雙手,埋怨的嘟囔道:「.你又戲弄我?」
萊昂心裡直樂,搖頭笑道:「所以啊,我也不可能捨得讓你睡地上,咱們今晚一起將就一下吧。」
不過他還是聳聳肩,出言寬慰:「別擔心,我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咱們各自睡各自的被子就是。」
萊昂彎腰探身,把兩床被子的邊沿卷了卷,隔成兩個被窩,也幸虧城堡里給貴族安排的客房床鋪夠大。
「這樣就不會害羞了吧?」他直起身,對少女攤攤手:「還是說,仍然不願意?」
萊昂不等回答,立刻表情故作遺憾,嘆了口氣:「要不我去隔壁睡算了。」
「不!不是的!這樣就好!」奧莉薇婭心裡一驚,連忙擺手。
她自然萬萬不想讓對方誤會她嫌棄什麼。
看著萊昂臉上的遺憾,少女心裡感到微微酸痛,於是委屈的低下腦袋,小聲道歉:「對不起,萊昂,我不討厭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我只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對那些事有點害怕。」
萊昂失笑,上前抬手,不客氣的揉了揉少女的頭髮:「都叫你別擔心了,我又不是急著要對你做什麼,今晚真的只是休息,我只是想做保護你安全的守衛,我的奧莉薇婭小姐。」
感受那柔順的觸感,萊昂忽然輕聲反問道:「我們現在是締結了婚約的戀人,對吧?」
戀人聽著如此親密的稱呼,奧莉薇婭心臟嘭嘭直跳。
她不敢直視對方,心底又感到甜蜜,又感到害羞,終究還是輕輕點了點頭,乖乖承認了這份親密的關係。
望著眼前令自己怦然心動的少女,萊昂撫摸其秀髮的手掌,不禁滑到了女孩越發紅潤的臉頰上。
他認真的看著對方:「作為婚約者.我們遲早屬於對方,我不想撒謊,我的確很渴望擁有你,但我不會未經允許就那般急切。
我會耐心等待,直到你真正願意接納我的那天」
毫無掩飾的對女孩直白示愛,萊昂放下手,將臉紅到快要暈過去的奧莉薇婭按到床邊坐下,接著彎腰,幫她脫掉了鞋子。
轉身,來到桌上的燭台前,他看了看少女,眼神催促。
回過神來的女孩慌不擇路的翻身,逃到了床鋪另一側,像只鴕鳥一樣鑽入被窩當中,完全把臉藏了進去。
只留那漂亮的金髮還露在外面。
萊昂為奧莉薇婭可愛的反應笑了笑,隨即吹滅了燭光。
余夜安寧,再沒有更多意外發生
次日清晨。
由於心中的警惕,萊昂睡得不深,他只感覺側臉有點痒痒的柔軟觸感,像是被什麼輕輕啄了一下。
腦袋略微恍惚的睜開雙眼。
視野里,只瞧見金色的鬢髮和白皙的小臉,少女驚嚇似的猛地從床邊退開,萊昂稍稍清醒過來。
「呃~早安,萊昂,我去叫僕役弄些淨水過來.」
奧莉薇婭打著招呼退了幾步,心虛的轉身,逃離了房間。
萊昂撓頭,不解於少女的匆忙,他打了個哈欠,側目看向身旁。
另一個被窩早已被收拾整齊,女孩顯然起得很早。
也是時候該回家了。
萊昂起床,收拾洗漱妥當,和奧莉薇婭一起去了大廳,吃了頓僕人準備的早餐,便找到明顯徹夜未眠的巴爾夫騎士,出言告辭。
但他們還是被巴爾夫挽留了一下,原來是醒來的阿德琳娜夫人,想要當面感謝二人。
不好拒絕,萊昂帶著奧莉薇婭一起跟隨引路,來到另一處城堡內庭。
再見到這位男爵夫人時,她氣色如初,好像不是剛剛險些經受大難一般。
這也正常,畢竟昨晚阿德琳娜夫人完全處於昏睡狀態,等她醒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險些遇刺的全過程,都是從騎士們口中知曉,其本人當然全無實感。
若非都是荊棘花家最核心的家臣所言,阿德琳娜都難以相信只是睡了一覺,自己就從鬼門關邊走了一圈。
還險些遭受侮辱.她感到後怕,好在英勇的馬塞洛騎士與萊昂騎士,以及一位聽說武藝非凡的侍女拯救了她。
接見過程十分融洽。
昨日的晚宴,阿德琳娜已經從那位被詩歌傳唱的小騎士身上,滿足了部分好奇心。
但眼下其身旁那位,穿著粗衣黑褲農家小子打扮的金髮少女,更是讓她一邊誇讚一邊覺得漲了見識。
原本從馬塞洛騎士口中得知,自己被萊昂和其身邊武藝高強的侍女所救,阿德琳娜還以為是那種高大強壯,手臂能跑馬,肩膀碎大石的女中豪傑。
畢竟她所見過武藝了得的女騎士,都是那般模樣。
像眼前這般身材嬌小,漂亮得好像哪家貴族小姐的少女武士,實在聞所未聞,真懷疑對方能不能揮得動鋼劍。
阿德琳娜瞧著不僅感激,也發自內心的喜愛這漂亮的小姑娘。
拉了好一會兒的家長里短,萊昂和奧莉薇婭才踏上了回程之路。
臨走時,他們得到了阿德琳娜夫人的許諾,將會以個人的名義,給予二人獎賞以表達感謝。
對於這份鄭重的表示,萊昂自然沒法推辭,只能和奧莉薇婭一起欣然接受。
他心中暗自猜測,不知老闆娘會給自己爆多少金幣。
昨天的晚宴中,萊昂可是從身旁的貴族口中得知,阿德琳娜夫人乃是大維斯特領中一位伯爵的女兒。
其多年前被厄利弗男爵泡到手,遠嫁過來的時候,帶來的巨額嫁妝甚至挽救了危機中的法羅里斯家族。
這樣的貴婦人表達謝意,出手自然不會小。
就這樣帶著一絲期待,萊昂和奧莉薇婭離開法羅里斯,一路平安的策馬趕路,在當天下午回到了塞爾瓦。
和奧莉薇婭在家門口分開,一回宅子,萊昂就馬不停蹄的上樓,在考維斯的臥室找到了他。
金髮少年正坐在床邊,捧著那枚獅鷲蛋,施法日常維護著其上的魔紋。
「你回來了,吾主。」
考維斯看到來人,便將獅鷲蛋放回到了一旁的匣子當中,起身迎接。
「剛到家,你休息的如何?身體好些了嗎?」萊昂走進房間,關心的問候道。
「睡一覺舒服許多,完全沒事了。」考維斯拍拍胸膛,他能有啥事,只是個為給對方和那女孩創造獨處機會的藉口而已。
萊昂點點頭,沒事就好。
從口袋掏出布緞包裹的細條,他放到桌上攤開,對考維斯問道:「你幫我看個東西,我只知道這是種迷藥,你以前見過這鬼東西嗎。」
考維斯聞言走到桌前,低頭打量,順便捻起未燒完的焚香斷根,仔細觀察起來。
他看了一下這東西的性狀,又用鼻子貼近聞了聞。
嗅到其中一些熟悉的氣味,考維斯才放下這東西,對主君點了點頭:「應該是『慰靈香』。」
「那是什麼?仔細說說。」萊昂坐下問道
考維斯坐回床邊解釋起來.
慰靈香,不是迷藥,至少它本來的作用不是,這是一種利用東大陸某些特產植物加工後,在阿緹亞斯法師群體中廣泛使用的安神助眠之物。
只是其本身為了能夠作用於體內擁有龐大魔力的法師,成分自然會導致一般人體內的魔素活躍性大大降低,所以,若體內魔素匱乏的常人,吸入過量這種薰香,當然會難以避免陷入沉睡。
「阿緹亞斯的東西?」
萊昂皺眉:「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奧蘭德的土地上?黑袍帝國向西大陸大量出口過這玩意兒嗎?」
考維斯茫然的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慰靈香在阿緹亞斯也不算很便宜,您說大量?有多大量?」
「量多到,能給一座城堡大多房間都點上」萊昂摸著下巴,感到事情的古怪。
昨晚的審訊里,那個城堡男僕在酷刑之下供出,兩個花重金買通他的刺客都是古納爾男爵的人。
萊昂也從騎士同僚們口中了解到,荊棘花家族,與身為王黨馬前卒的古納爾男爵,多年來有著解不開的深怨。
這番企圖辱殺厄利弗男爵的妻子,並明顯有意將暴行,栽贓嫁禍到與荊棘花家族關係良好的安奎拉家族頭上,挑撥離間的歹毒詭計,由古納爾男爵策劃倒是說得通。
要不是昨晚奧莉薇婭這個意外因素闖破了這個陰謀,一旦成功,無論人們第二天相不相信那可憐的安奎拉青年自辯清白,兩個不,包括阿德琳娜夫人的娘家,三個交好的家族,都不可避免的會陷入嚴重的外交危機。
這還不算,誰知此刻仍在前線率軍作戰,得知愛妻被侮辱慘死的厄利弗男爵,將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
昨晚若非奧莉薇婭這個意外,一切不堪設想。
可陰謀的關鍵,這個迷藥,居然是阿緹亞斯的東西?古納爾男爵,一個奧蘭德貴族,怎麼又和黑袍帝國搭上了關係?
還有博里斯.那個無足輕重的小村痞。
一個小混混,又是從哪弄到的阿緹亞斯薰香?
萊昂陷入了疑惑。
他所知道的情報還是太少,一時間理不出頭緒,別的不提,連古納爾男爵和荊棘花家的具體恩怨他都知之甚少,談何推測出這場陰謀的內情。
萊昂搖頭,暫時放棄思考。
反正陰謀已經挫敗,日後法羅里斯家必然嚴加防範,幕後之人的秘密是厄利弗男爵該頭疼的麻煩。
自己眼下所能盡到的幫助,也就是把這東西的來歷提醒一下封君而已。
畢竟,恐怕現在除了自己這邊,整個王國都沒幾人能認出這迷藥出自何方。
「好了,先不打擾你繼續休息。」得到了答案,萊昂收起布裹,準備起身離開。
「吾主,我正好還有件事。」考維斯見萊昂,忽然提醒道。
「什麼事?」
考維指了指一旁存放獅鷲蛋的匣子。
「時間差不多了,孵化了這麼久,這枚獅鷲蛋恐怕快要到破殼的日子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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