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躍上了半空,躲在薄薄的雲層後面,如同嬌羞的少女脖子上飄揚的彩帶。
寥廓且又寧靜的天空顯得既遙遠又貼近,中秋時節西北方的天氣已經寒風蕭索,整個世界都披在了白茫茫的霜雪之下,陰冷、惆悵、孤寂是當下喬家村的氛圍。
喬雙喜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床邊,他一夜未眠,默默地想著心事,整整想了一夜,他的腦海中全是喬曉靜的身影,他隨著喬曉靜的表情而變化著自己的表情。
這一天,喬曉靜起得也很早,一個人傻站在離家不遠的那條河邊,那條河就是母親春花經常洗衣服的那條小河。河水粼粼,波瀾不驚。
自從父親喬良離世後,喬曉靜目睹了太多的旁觀冷眼,親歷了太多的世態炎涼,她變得孤僻了很多,每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都會一個人形單影隻的在河邊傻轉一番,一次排解心中的苦悶。
也許很多人都會不解,為什麼不去找其他同齡孩子玩,為什麼不去找其他小姐妹傾訴衷腸呢?喬曉靜不是不願意同孩子們一塊兒戲耍,只是這個村子本來就人煙稀少,孩子就更是屈指可數了(全村只有喬曉靜一個女孩子)。
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自從父親喬良離世,她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成了寡婦,自己則成了沒爹的孩子,為了避免別人說三道四,母親曾多次囑咐喬曉靜不可到處亂竄,更不能跟男人一塊玩,不能讓男孩子拉扯她的手,更別和男孩子單獨相處等等,不可言盡。
此時的喬曉靜心頭霧氣沉沉,莫名的悲傷不斷侵襲著她,她默默地望著空曠的前方,有幾個孩子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放牛放羊,數量稀少的牛羊星星點點的分布在原野上,眼前的世界更加顯得空曠和蕭條了,一股莫名的酸楚感湧上了心頭。
喬曉靜看著遠處放牛放羊的孩子顯然是那麼的無憂無慮,微風時不時會將他們的歌聲和笑聲吹過來,送進她的耳朵。她羨慕和渴望過他們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渴望可以跟他們一樣漫無邊際的狂奔、毫不掩飾、盡情釋放情感,遺憾的是,這只是壓在心頭的奢望。
小蟲子踩踏在河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圈圈水波,水波一圈圈波及開來,消失在了河岸的兩側,在太陽光的映射下,這小河、喬曉靜以及腳下鋪有雜草的小路如同藝術家手中的水墨畫一般,自然天成,渾然一起,美輪美奐。
可悲的是,喬曉靜的內心卻是沉重的,這沉重讓她失去了微笑的勇氣,失去了欣賞美景的心境,自從她通過母親春花聽說了媒婆提親的事情,想到將自己介紹給河東王財主王榔頭的二兒子,她就感覺到了無限的悲哀,甚至感覺自己這一輩子徹底沒了希望。
儘管喬曉靜從父親喬良離世的那刻起,她就知道了自己將要面對不幸的人生,不再像其他同齡孩子們那樣幻想美好的未來,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人會有將自己嫁給一個其丑無比且白痴腦殘之人,這對於喬曉靜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是無情的殘忍的傷害。
每每想到此事,喬曉靜都會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涼氣,渾身不能顫抖。
好在,母親春花這一次堅決站在了女兒的一邊,為了維護女兒幸福回絕了這樁婚事。
太陽的光芒灑在水面上,整個河道泛起了晶瑩的光波。喬曉靜被這刺眼的強光喚醒了一般,伸了伸懶腰,雙手拍了拍腦袋,轉身朝家走來。
望著喬曉靜無助的背影,誰的心裡能不翻酸楚之感呢?
喬曉靜感覺自己成了孤軍奮戰的鬥士,所有的事情都必須自己獨自承當,很累,真的很累---在她看來,母親春花早已經不再是此前那位相依為命的母親,已經不再是自己受了委屈可以依靠的母親,已經不再與自己共同進退,相反,她已經跳進了繼父所在的壕溝。
就在喬曉靜一路上胡思亂想的時候,母親春花早已經推開了廚房門,還像往常一樣喚著女兒的名字,開始忙乎一天的活計,當沒有聽到任何回應、發現炕上早就沒了人影的時候,喬曉靜的娘緊張了起來,她站在正房窗戶下叫嚷道:
「她爹,你快起來看看,曉靜不見了,被褥是疊好的,不知去了哪兒?」
「大清早的叫喚個啥嗎?都那麼大的人了,還怕被黃鼠狼叼走麼?」喬曉靜的後爹衣服還沒有穿好就提著褲腰出來了,怨氣沖沖,嘴裡嘟嘟囔囔個不停。
「茅房裡我看過了,」母親春花傻眼了,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雙眼前後左右掃描著院落,焦急的說道,「根本就沒人,這孩子怎這麼不讓人省心呢?這麼大早的就不見個人影,過去不叫她都不會起床,從來都沒有起過這麼早的啊!」
「那會怎樣?」劉麻坐在正屋的門檻上,「吧嗒吧嗒」抽上了旱菸鍋子,嘴裡鼻子裡冒著青煙,頭頂上青煙飄浮,一縷縷升起,不緊不慢道,「也許孩子大了,看著咱倆熱熱乎乎的睡在一起,她卻孤單一人,趁我們不注意溜出去了,可能壓根兒整夜就不在家。」
這劉麻倒是淡定,一點也不擔心,歪著個嘴,略帶幸災樂禍的表情。
「放屁!」喬曉靜的母親頓時臉色變得灰暗了,狠狠的瞪了劉麻一眼,斥道,「多大點兒孩子你就往頭上給扣屎盆子,你也太不要臉了,有你這麼給孩子當爹的嗎?」
「你急個球!」劉麻接著說道,「說不定人家晚上比你過得還逍遙呢!」
「不嫌虧人,」春花氣得喘著粗氣,「甭說是大人,是個人也說出這樣的話來……」
就在母親春花和劉麻你來我往對罵之際,喬曉靜漫不經心地進了院子。
他倆停止了爭吵,目光投向了喬曉靜,見喬曉靜一臉冷漠進了廚房,都不知所以然。
幾天後,喬曉靜漸漸淡忘了媒婆提親的事情,變得開朗了很多,去鄰居家借東西的路上碰巧遇上了喬雙喜,這喬雙喜消瘦了很多,面無表情,顯得很憔悴。她本不想理睬他,可這喬雙喜緊追幾步,厲聲說到:「你真打算一朵鮮花要插在牛糞上嗎?」
喬曉靜停頓了一下,喬雙喜接著說道:「你等著,我會證明自己的,我要讓你看到我比那個王二傻子強,你就瞧好吧!」
話音剛落,這喬雙喜便轉身離開了,喬曉靜回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在一個刮著北風的夜裡,河東方向火光漫天,天空似乎都紅得發燙,夜如白晝一般。
又一天,喬家村來了很多河東村的男人,他們手持鋤頭、木棍、斧頭、鍘刀片子,個個臉色鐵青,似乎是來的決戰的。
鍘刀片子和斧頭在陽光下冒著寒光,刺眼而冰冷。
村民們看到這種架勢,心生怯意,大都躲得遠遠得,偷看究竟,唯獨那爛眼子薛老漢卻像個漢字一樣站在了路中間,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姿態。
隊伍最前面的一個中年人盛氣凌人地站在爛眼子面前,冷冷的問道:「我問你,喬寶財喬財主家住哪兒?」
「你們這是要幹啥,說清楚了我帶你們去喬財主家。」爛眼子老漢語氣很平靜。
「少廢話,快帶我們前去。」這中年人話還沒有說完,就推搡薛老漢帶路,這老漢被推得後退了兩步,便又站住了,毫無懼色的站著。
這群人沒有過多與薛老漢糾纏,從他兩邊走了過去,一個個面目猙獰。
空蕩蕩的路上就老漢一個人站在中間,如同一座路碑。
來自河東的村民順利地找到了喬寶財的家,用腳踹開了半掩著的大門,這群人潮水般涌到了喬寶財家的院子裡,人頭攢動,大吵大鬧起來。
那扇被踹的大門來回動著,刺耳的聲響良久方絕。
喬寶財一家慌慌張張從屋裡跑了出來,看到這陣仗,無不臉上都露出了怯意和疑惑,站在一邊不敢動彈,唯有喬寶財滿臉堆笑,雙手抱拳,拼命說著好話。
「你家的小兔崽子人呢?讓他給我出來!」那中年人將手中的木棍杵在地上,邊說邊有節奏地在地上搗著,「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否則我們就不客氣啦!」
對於喬寶財一家來說,腦袋完全陷入了迷霧之中,誰也不知道喬雙喜去了哪裡,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於是,那中年人喝道:「給我砸!」
只見這群來自河東的男人們揮動起了手中的傢伙,肆無忌憚朝水缸、鍋、碗、瓢、盆上敲擊了過去,各種物件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喬寶財家人心痛的看著,無可奈何……
這一動靜,引來了很多村民的圍觀。
數日之後,村里傳出了河東村村民打砸喬寶財家的原因---那喬雙喜看上了喬曉靜,聽說河東王財主王榔頭二兒子要娶喬曉靜,一時間氣憤難消,便跑到河東村,將王榔頭家的草垛給點著了。
---誰曾想到草垛點著不一會,突然颳起了北風,火在風的強勢推動下,瞬間蔓延,不但將大多數河東村民的草垛點著了,還燒了很多村民的茅草房屋。
---殺人放火實屬重罪,原本想通過地方政府部門解決,誰知官員們一聽此案牽涉兩個財主,誰也不好得罪,避實就虛,不予立案,這才有了河東村民憤怒的報復。
這件事自然進了喬曉靜的耳朵,她恍然明白了喬雙喜那句「你等著,我會證明自己的……」的意思,心裡咯噔一下,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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