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麻沉睡第九天的中午,爛眼子薛老漢走進了曉靜家,他沒有關注劉麻的病情,只是傻站了幾秒鐘,甩著胳膊就離開了。在離開之前,嘴裡嘟囔著一句讓人匪夷所思的話----「孩子要哭了,孩子要哭了……」
母親春花和喬曉靜均不知這薛老漢之意,兩人目瞪口呆看著屋外,長吁短嘆了一番。
這爛眼子薛老漢走出喬曉靜家大概半個時辰,劉麻閉著雙眼,突然動了一下腦袋,隨之雙腿使勁地蹬了一下,嘴裡說著「好,好」之類的話,突然睜開了雙眼。
此時曉靜正和雙喜一道前往雙喜家,要去借一個篩子篩玉米面,家裡只有母親春花守在劉麻的身邊,看見劉麻終於醒了過來,自是欣喜得大叫了起來。
情緒稍有平復,母親春花上前問道:「現在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好了些?」
「餓,」這劉麻有氣無力的說道,「很餓,我覺得肚子空落落的,想吃飯。」
母親春花大喜過望,跑出了正屋,一個箭步衝進了廚房,特意從缸里取出了本來打算過年才用的小麥麵粉,她要為劉麻擀麵,要好好讓劉麻吃上一頓好飯。
母親春花在廚房裡忙碌著,一會兒和面,一會兒往灶膛里添柴,總之,忙的不亦樂乎。
不到兩刻鐘功夫,母親春花的手擀麵就已經出鍋,澆上菜湯,拌上炒菜,菜上還蓋著一個荷包蛋,頓時溢出了誘人的香氣。
當母親春花將飯端到正屋時,那劉麻盤膝坐在炕上,接過冒著熱氣的麵條,狼吞虎咽吃了起來。站在一旁的春花盯著劉麻看,欣喜的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就這樣,劉麻沒有下炕就吃進去了四碗麵條和一個雞蛋。
吃完麵條後的劉麻,面色紅潤,精神飽滿,穿上了神婆黃二嬸招魂用過的那件褪了色的藍色上衣,披著個黑棉襖,叼著一支旱菸鍋子在地上散步,時不時會打個飽嗝。
「可真是嚇死人啦,」春花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道,「這段時間你沒日沒夜的躺著,既不睜眼,也不吭聲,我整天急得要死,也不知道你怎麼了,更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劉麻搪塞道,「我記得那天出去,我便去了後山,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逮住什麼野物,可能是天冷的緣故,什麼野物都沒有遇到,很快便天黑了下來,我緊走慢走便到了半晚上。不過路上也沒遇到什麼事情,誰知道咋就這樣了呢?」
劉麻繼續轉悠著,略有所思道:「最近村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有沒有關於咱們家的事,我這一躺數日,可啥都不知道。」
其實這劉麻之所以問這個問題,原因很簡單,他就是想試探一下春花的口風,看看紅杏有沒有上門找事,想了解一下紅杏有沒有將他偷窺之事傳揚開來。
「也沒什麼大事,」春花笑道,「就是紅杏好像腦子受了刺激,動不動一個人哭鬧,不過現在也沒事了。咱們家最大的事就是你,你醒轉過來,咱家也一樣沒啥事了。」
「這就好,」劉麻背著手,站在門口,望著屋外,淡淡的說道,「這就好!怎么半天沒有見曉靜,她不在家嗎?」
「你醒來前雙喜他們剛走,」母親春花說道,「我讓曉靜去借雙喜家的篩子一用,把前一段時間撿回來的玉米篩一篩,土疙瘩很多。應該快回來了,曉靜不會耽擱太久。」
「借什麼篩子?」那劉麻瞬時臉色大變,氣沖沖地說道,「沒事的時候揀揀不就行了,非得用篩子篩嘛?再說了,這前後幾家難道就借不來個篩子,非得跑那麼遠?」
「兩個孩子一路,」春花見劉麻情緒激動,連忙規勸道,「沒想那麼多。行啦,你剛醒轉過來,應該放寬心好好靜養,就不要為這種瑣碎的事情操心了,以後咱不借就是了。」
母親春花一通好言相勸,那劉麻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她便將碗筷端進了廚房,邊洗刷邊在心裡嘀咕:「這場病確實不輕,雖然已經醒轉,看來心智還沒有完全恢復,竟然連曉靜和雙喜的親事都忘了,小兩口來去走動這也很正常,怎麼就嫌路遠了呢……」
就在劉麻發火當口,喬曉靜別了喬寶財老婆、未來的婆婆,拎著篩子和喬雙喜兩人又出了喬家大門。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時不時你擠我一下我擠你一下甚至親密。
眼看就要到曉靜家門口,這喬雙喜環顧四周,發現路上並無他人,偷偷將手伸了過去,一把拉住了喬曉靜的手,這一刻,喬曉靜就像觸電了一樣,緊張且猛烈的將手縮了回來。
喬曉靜紅著臉,偷偷向四下探視一番,當確定周邊並無別人時,她笑著掄起篩子做出要打喬雙喜的架勢,喬雙喜見狀便跑著,喬曉靜在後面緊追,笑聲一片,幸福至極。
兩人相繼跑進院子,劉麻正站在正屋門口,表情冷峻,眼神中滿是冰冷且憤怒風神情。
喬曉靜和喬雙喜看見劉麻已經醒轉,而且精神矍鑠,先驚後喜,競相表達了祝福。
劉麻卻始終黑著臉,沒等孩子們將話說完,便板著個臉說道:「我看你倆在一起不大合適,婚事得從長計議,回去給你們家人說一下,彩禮我們會退回去的。」
喬曉靜、喬雙喜以及正在收拾廚房的春花都驚呆了,他們都目瞪口呆看著劉麻。
這劉麻接著冷冷的說道:「你們也別太詫異,這沒有什麼可詫異的,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家孩子不能嫁到你們喬家去,更不能管喬寶財叫爹,至於原因,我想日後你們會曉得。」
包括母親春花在內,站在院子裡的三個人頓時猶如遭遇了晴天霹靂,思緒不再轉動,腦海中一片空白,好像空氣凝固了,時間停止了,生命窒息了一般。
約莫過了一刻鐘,喬雙喜嘆息了一聲,搖著頭跑出了喬曉靜家院子。
喬寶財家聽到劉麻解除婚約的要求,全家人都甚是不解,喬寶財更是不能理解,他認為以自己的財勢和權勢,沒有哪個村民敢行戲耍之事,這件事對他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
而喬曉靜也覺得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瞬間從人間天堂掉進了萬丈深淵,內心鬱悶不堪,白天黑夜迷迷糊糊,覺得吃喝無味,生活無聊,活著無趣。
在上吊被劉麻救下之後,喬曉靜慢慢安靜了下來,整天就像失去了魂魄的皮囊。
喬寶財還不想與劉麻撕破臉皮,畢竟兩個孩子還沒有正式結婚,這中間還有一個媒婆,於是便打發媒婆前來曉靜家討個說法。
沒用多長時間,那媒婆板著個臉回來了,坐在桌子上不停搖著頭,在喬寶財再三催問之下,那媒婆簡單的說了幾句,便起身沮喪的離開了。
呆坐在正屋的喬寶財回想了一下雙喜回來時說的話,又想了想媒婆說的話,他隱約感覺道劉麻執意退婚可能與他有莫大關係,至於具體什麼原因,他不打算再托人去打聽了,當然他更不可能親自前去交涉,因為他都已經決定暫停與紅杏來往了,更何況其他?
有一天,鄉里召開「冬季防寒防盜工作會議」,要求喬寶財參會。
喬寶財知道去鄉里要經過紅杏家後牆,甚是謹慎,邊向前走便眺望著前方,當看到紅杏依舊坐在路沿上的時候,他費盡力氣上了土路上方的麥地,沿著麥地深一腳淺一腳向前走著,直到繞過了紅杏,才從土崖上連爬帶滾回到了路上。
再次回到路上的喬寶財就是取得了一場勝利,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挺直腰板,背著雙手,哼唱著西北小調,邁著八字步,悠然自得向前走去……
這憨子媳婦紅杏越發消沉,目光越發呆滯,身子如同沒有筋骨,皮膚泛黃,頭髮蓬亂,顴骨凸起,眼窩深陷,徹底失去了往昔丰采。
那李憨子到底經不住爛眼子薛老漢念叨,下第二場大雪前,他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當看到媳婦紅杏面容憔悴、神志恍惚、身體消瘦,慘境到了如此地步,李憨子很是自責。他對紅杏更加體貼了,整天圍在媳婦面前,總是憨憨的笑著,想儘量能讓紅杏愉悅。
恰好在此期間,一場大雪阻止了憨子回城的腳步,憨子徹底靜下心來,伴隨紅杏左右,無微不至的呵護和照料紅杏,這紅杏的情緒一天天好了起來,神色也變得好了,時不時還會與憨子說笑,真可謂一團溫馨的景象……
那劉麻不但沒有受到撕毀曉靜和雙喜婚約影響,相反心情比大病之前還要好,整日在村里優哉游哉、東拉西扯,當得知李憨子回來了,頓時沒有了笑容,話說了半截,背著手便朝家裡走了,誰也不知道他為何如此。
回到家後,這劉麻看什麼都不順眼,春花和喬曉靜不想跟他過於計較,當然也不敢與其計較太多,她們都知道這傢伙性情狂暴、驕橫粗野,動輒便會施暴。
吃晚飯的時候,三個人都一味地悶頭吃飯,並無一人開口說話,家裡非常安靜,靜的令人窒息,喬曉靜甚至連呼吸都有些不敢,她擔心打破這份寂靜後會出現更為可怕的事情。
吃完飯,這劉麻叼著旱菸鍋子呆呆地坐在門檻上,傻看著寂寥的天空,動輒唉聲嘆氣。母親春花和曉靜則躲在廚房裡,忙活自己的針線活。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第二次下的大雪開始融化,直到李憨子動身去了縣城,直到喬寶財不再與紅杏廝混,劉麻的臉上才有了喜色。
就在憨子回到城中第五個晚上,劉麻吃完晚飯給春花說不用等他回來,便匆匆離開了家,那時整個村子被霧氣籠罩著,一股陰森蕭瑟的氣息在村里蔓延,甚是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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