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曉靜情緒平穩向好,嚴校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這時候他又想起了教育專員胡一天的來信,隨手拉開了抽屜,重又將書信拿了出來,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爾後,這嚴校長來到窗戶前,打開了窗戶,望著遠方茫茫的天際,淡淡的月光灑在校園內,讓這本已破落的校園更顯破敗之相,他眉頭緊鎖,唉聲嘆氣。
任憑涼風灌入,吹得窗戶「咯吱吱」發響。
已過大半夜,心事重重的嚴校長才上床睡覺,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盡皆亂七八糟的事情,怎麼也睡不著,於是自言自語道:「不行,明天得出趟門,有些事情得親自打聽清楚為好。」
翌日大清早,天空微微泛白,這嚴校長便起來了。
他洗漱完畢,特意剃了鬍鬚,頭髮也梳理了一番,又換上了新鞋和新衣服,向文件包里塞了一塊干餅,便夾著文件包急匆匆出了宿舍,來到了曉靜的房門口。
這嚴校長有好幾次試圖敲門,最終還是將手縮了回來,他不是擔心攪了喬曉靜的清夢,他知道喬曉靜已經醒了,他擔心的是敲門之後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他站在門外說為了下學期開學的事情,要去找教育專員胡一天當面請教一下,還說廚房門上鑰匙放在了窗台上,最後又叮囑喬曉靜起來後自己弄些吃的,就這樣轉身離開了。
走了幾步,這嚴校長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事,轉身回來了又交代道:「我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來,該吃飯就吃飯,不用等我回來。」
待在屋子裡的喬曉靜聽到了嚴校長在外面交待的一切,但沒有回應。
嚴校長走後,喬曉靜走出了屋子,吸了兩口涼爽的空氣,活動了一下筋骨,突然想到那嚴校長說有事要當面請教教育專員,頓時心生好奇----她想到,難道這嚴校長是為了酒後亂性的事情,疑惑是因為放假前的一句承諾,自己教學成績好,去申請褒獎……
喬曉靜胡亂想了一大堆,最後搖了搖頭,去了廁所。
而那嚴校長自出了校門之後,一路上走得很快,幾乎沒有片刻停歇。
還不到中午,嚴校長便來到了一所寬大的院子,這院子顯然比他的學校建設得好。
一排排磚瓦房整齊有序,牆皮都是白灰砌過的,顯得很潔淨。房門紅油漆過沒有褪色,顯得很新。路兩旁栽有很多白楊樹和槐樹,非常茂盛,充滿生機。
空地里各種各樣的花兒還未凋謝,將這個院子點綴成了風景優美的「勝地」。
氣氛也比學校要好很多,假期中的學校僅僅只有兩個人,而這裡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從他身邊過去,不用看,只感覺便知道這裡是公家辦公的地方。
那嚴校長一副恭謙的樣子,見人不管是否認識,都會主動微笑示好。
到了第二排房子,他將夾在腋下的文件包提在了手裡,依舊面帶微笑,走到一個抽菸的男子面前,輕聲細語道:「打攪一下,請問兄台,您知道教育專員辦公室在哪兒嗎?」
那人瞥了嚴校長一眼,極為冷淡的搖了一下頭。
那嚴校長放慢了腳步,邊走邊向四處張望著,看到有一個人從一間辦公室出來,便緊走了兩步,向這人表達了來意,此人將他帶到了教育專員辦公室門口,向裡面伸頭喊道:「胡專員,有人找您。」
嚴校長也跟著將頭伸進去看著,門是開著的,外間沒人。
「進來吧!」突然從裡間傳來了說話聲。
那人示意嚴校長可以進去了,他連連向那人點頭,而後怯怯的進了裡屋。
此時喬曉靜才開始做飯,不大一會,濃煙便爭先恐後從窗戶和門裡向外冒著,而她臉已經塗抹得跟鍋底一樣黑,嘴像癩蛤蟆的肚子,鼓鼓的對著柴禾吹氣,並伴隨著咳嗽聲。
好不容易才做熟了一頓飯,她找了一圈自己的碗筷,可是什麼都沒找到,突然想起來此前吃飯的時候放在了嚴校長的辦公室,便來到了校長室。
當拿著自己的碗筷要離開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嚴校長平時從未上鎖的辦公桌抽屜竟然鎖上了,她先是猶豫了一下,緊接著便想到前兩日有郵差來過,此後嚴校長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今天又急急火火要去見教育專員,不會是因為她自己下學期要離開的事情吧!
想到此,喬曉靜的心便再也安靜不下來了,她對著抽屜上的那把鎖不停地打量著,最終還是伸出了手,當她抓住那把鎖的時候,可能是嚴校長走得匆忙,那鎖竟然彈開了,她舒了一口氣,取下了鎖,打開了抽屜。
抽屜裡面滿滿當當全是書,並無其它,處於好奇,喬曉靜將書拿了出來,突然有一封信掉在了地上,她撿起信來,心想這封信也許就是前兩日郵差送來的那封,是什麼重要的信件還需要鎖起來呢?隨之,她小心翼翼的抽出了信,鬼鬼祟祟的讀了起來。
當她仔仔細細看完了那封信,臉色有些難堪的喬曉靜坐了下來,手發抖著,信封掉在了地上,她眼睛沒有離開信,只是彎腰一隻手在地上摸著,將信封攥在了手裡。
喬曉靜的眼神充滿了憤怒之色,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也越來越猙獰,牙齒狠狠地咬著手指頭,似乎她看到了一個天大的恐怖的事情。
最後,喬曉靜竟然做出了男人憤怒的時候常做出的舉動---緊緊攥著拳頭,猛地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並且聽到了牙齒咯咯作響。
這喬曉靜不停的喘著粗氣,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才又將書信裝好,藏在了一本書中,將其他的書籍整整齊齊放進了抽屜里,憑著記憶將抽屜整理好,而後又輕輕將鎖按上,鎖了嚴校長辦公室的門,拿著碗筷朝廚房而去。
嚴校長早已進了胡專員辦公室的裡間,正安靜的坐在沙發上。
只見他的對面坐著一位與之年齡相仿,續了鬍子的中年人,臉型方方正正,戴著一副眼睛,顯得非常斯文和儒雅,此人便是教育專員胡一天。
這胡專員正忙著寫東西,無暇顧及嚴校長,無趣且無聊的嚴校長環視著屋內的陳設,他看到這裡屋比外間稍微要小一些,不過沙發、茶几、茶具等用品一應俱全,只是比外間那張辦公桌小些,卻多出了一張單人摺疊床。
片刻功夫,這胡專員便忙乎完了,放下筆,摘下了眼鏡,走了過來,二話沒說,竟然與那嚴校長相擁在了一起。
兩人坐定,閒敘幾句,進入了談話的正題。
「讀了您轉給我的信,我幾天來甚是擔憂,各種疑問折磨得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你說這日本人膽子也太大了,在人家張作霖的地盤上肆無忌憚,啥事也敢幹,還將張作霖給炸死了。這是啥年月發生的事情?」嚴校長就像一名學生,恭恭敬敬坐在胡專員對面。
胡專員皺眉斜視了嚴校長一眼,嘴半張著,遲疑了幾秒鐘工夫,右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眼鏡,碾著眼鏡腿子,眼鏡像小孩手中的螞蚱一樣在嚴校長的眼前不停地翻騰著。
胡專員略顯沉思,重又坐直身子,脊背踏踏實實靠在了座椅上,散光的眼神漫無目的地朝著前方,迷離且又迷茫,臉上的肌肉時不時跳動一下,慵懶的眼皮都不想睜開了,有點兒泛白的嘴唇時不時顫抖著,但這掩藏不了胡專員內心的沉重。
不難看出,他的心裡藏著一個千斤之重的秘密,陷入了進退維谷、左右失據的境地。
「這事與日本人膽子大小無關,」那胡專員終於開口了,「應該是野心,野心大更為恰當些。從南京和上海傳來的消息,說日本人與張大帥未達成合作意向,成了日本在東北實施擴張的絆腳石,才被日本人炸死的。此事發生在民國十七年六月,距此也就個把月。」
「您分析得對,是野心,是野心!」嚴校長由衷地伸出了大拇指頭,「那麼,東北那邊沒有了張大帥,也沒有了掌舵人,成了一盤散沙,豈不任人宰割?」
「還有少帥,張大帥的兒子張學良。」胡專員淡淡的說道,「他雖然年輕,卻在軍隊中擁有相當地位,各路人馬很快便聚集在了他的周圍,他實際掌握了東北軍的控制權。可以說,東北還沒有完全落到日本人的手中,不過……」
「不過什麼?」嚴校長用驚疑的眼神看著胡專員。
「不過那樣的局面恐怕維持不了多久。」胡專員嘆了一口氣。
「不是還有個張學良嗎?」嚴校長不解胡專員之意,「他手中有人有槍,怎麼會維持不了多久,組織人馬將日本人趕出東北,趕出中國不就完了嗎?」
「虧你還是一校之長,」那胡專員不屑的說道,「怎麼能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你以為日本鬼子是貓是狗,那個棍子嚇唬嚇唬,將他們趕跑就行,他們可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蓄謀已久,豈會是隨隨便便就能趕出中國的?」
「再說了,」那胡專員停頓了一下,關上了外屋的門,小聲說道,「這張學良已經易幟了,成為了南京政府麾下的一路人馬,現聽命於南京政府,好像當務之急並不是要對付日本鬼子,替他老子報仇,也不是收復東北大好河山,而是消滅日益做大做強的。」
「倭寇侵我國土欺我同胞,」嚴校長憤怒的說道,「應該現將這些畜生解決了,至於,畢竟是咱們中國人,就相當於自己人,解決了倭寇,關上門來再解決也不遲。」
「你真是在小地方待得太久了,」那胡專員搖著頭,指著嚴校長道,「井底之蛙,見識短淺!你想想,如果連自家後院的火都沒有滅掉,火越著越大,又哪來的功夫去干別的事情?套用南京政府的話說,這叫『攘外必先安內』,這是國策,是政治,你懂嗎?」
那嚴校長長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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