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後,已是寒冬季節,天凝地閉。
雜草在淫風的煽動下,不顧一切在天空中盤旋,落寞的塵土就像被地球拋棄了一樣,時而向東時而向西,時而飛起時而沉落,沒有靈魂般狂飆著。
乾枯的樹木褪去了華麗的羽翼,光禿禿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乾癟的樹枝就像悲苦之人指天問道的手指,可憐而又無力地向天空刺去。
如今這樹木卻成了枯草敗絮歇腳的地方——這些沒有骨頭的可憐蟲,它們生活的倒是輕鬆自在,飄一飄,累了便倚在這枯枝上歇歇腳,舒緩一下氣息。
讓人最為傷悲的還是不遠處的小河,它已經完全失去了自由,如同被綁架了的嬰兒,掙扎了不知多久,最終還是被天地牢牢固定住了,四肢和軀體緊緊貼在河床上,連一點活著的氣息都沒有。
瑟瑟的風聲不停地划過河的耳際,悽厲的鴉叫聲如同死去了親人一般叫著,聲音迴蕩而憂怨。
這樣的季節,這樣的世道,但凡活得仔細且內心不夠強大的人,都可能產生與靜靜的冰河共同逝去的念頭。
這喬曉靜一度選擇過自殺,到現在她的腦海中還時常會出現那條在房樑上飄蕩的布繩子,是這條冰冷而又無情的布繩子讓她漸漸清醒了過來,既然老天註定不讓我死去,那我就活著,我要看看什麼時候我會像一泡屎那樣凝固在這冰冷的地上,或者像一泡尿消失在已經死了的河裡。
喬曉靜每當站在校園外看到這眼前的世界時,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幾個月以來,喬曉靜的生活平靜了很多,也許是冷酷的生死一瞬讓她變得快速成熟了起來。
她已經不再因為懷孕而嘔吐,相反飯量大得如同一頭小牛,她消瘦的身體因為大量攝取食物中的養分而變得日漸豐滿,但卻一點兒也不勻稱,遠遠看去,喬曉靜的棉襖裡面似乎裝了一口小鐵鍋,鼓鼓的朝外凸起,兩條腿卻像圓規一樣艱難地支撐著肥大的上身,走路的姿勢明顯變形,左右交互前進,很像行進在軟土中的甲殼蟲。
喬曉靜不再在乎這些,自從她懷孕之後,幾乎總能遇到別人的冷眼和冷遇,嘲笑和譏諷更是如影隨形,其中就有那個挨千刀的嚴校長。
自從確認喬曉靜懷孕,嚴校長的行為和思想都跟受了陰毒物質侵蝕過一樣,變得怪異了很多,對這個昔日的「x欲工具」採取了「裝傻充愣,冷嘲熱諷,伺機傷害」三步走的方針,導致喬曉靜有三次幾近神經崩潰的經歷。
第一次導致喬曉靜神經崩潰是喬曉靜懷孕三個月的時候,有一天,病秧子一樣的喬曉靜剛給學生上完課,抱著一沓學生們的作業往宿舍走,要跨過三個台階,確切地說是三塊大小不一的石塊,就在抬腳的瞬間,卻聽到嚴校長卻在不遠處說道:
「你也不看看,那是什麼東西,在頭頂飄來飄去的?」
喬曉靜看到那嚴校長正看著自己,本能的抬頭看了一眼頭頂,卻忘卻了腳下的石頭,「啪嚓」滑倒了,整個人在冰冷的地上滑出了兩三米。
喬曉靜手中的東西在瞬息之間都跟長了翅膀一樣,朝前方飛了出去,而後「嘩啦啦」散落在了地上。
摔得呲牙咧嘴的喬曉靜趴在地上,耳邊傳來學生們的嘲笑聲。
她忍著疼痛眼睜睜期待嚴校長能趕緊過來扶自己一把,使她快點兒擺脫這種尷尬局面,誰知這嚴校長卻站在不遠處,朝著廁所的方向伸出一隻手,高聲喊道:
「別在廁所裡面打鬧,很危險的,萬一掉進糞坑裡,我怎麼向你們的父母親交代?」
喬曉靜歪著腦袋朝廁所方向看去,廁所附近卻一個人也沒有。
她艱難地扶著地,嘗試爬起來,但都失敗了,最後還是三名學生將她攙扶了起來。
在學生們的幫助下,撒在地上的東西重又回到了喬曉靜的懷裡,這時嚴校長方才走過來,以一種難以解讀的口吻說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喬曉靜沒有再看那嚴校長,冷冷的從他身邊一瘸一拐走了過去。
回到宿舍,喬曉靜用背關上門,將手中的東西狠狠地扔在地上,將自己蒙進被窩哭了起來,雙手使勁地揪著頭髮,當她將頭再次從被窩裡移出來的時候,她的十個手指縫中全是頭髮,頭頂就像被老鷹叼過的雞冠子。
那一刻,喬曉靜的心如刀絞,神情恍惚,眼神呆滯且伴有迷離之狀。
第二次導致喬曉靜神經崩潰就在一周之前。
這事說起來與一個學生相關---這一年的冬天來得似乎比往年要早,二十四節氣中的小雪剛過沒兩天,便下了一場大雪,雪足可以蓋過大人的膝蓋。
食堂的地上由於來去的人腳上都帶著雪,弄得地上到處都是斑斑駁駁的雪塊。
到了飯點,學生們都排好長隊等著打飯,不知是誰未站穩,向前推了一把,整個長隊如同多米諾骨牌,依次向前倒了過來,眼見最前面的學生要被擠進的鍋里,站在一邊的喬曉靜一個魚躍側撲,將這名學生撞飛了出去,避免了這名學生「下了油鍋」。
喬曉靜側身救人的舉動贏得了食堂里老師、學生及廚師的一致喝彩和掌聲,卻因此而導致這名學生三根肋骨骨折,幸運的是,一個孕婦經此一舉並未受到任何傷害。
這位三根肋骨骨折的學生自然無法再堅持上學,只能安排人將其送回家治病,由於雪深路滑,學校拆了一塊舊門板,安排了兩名老師和兩名學生將其抬回了家。
家長看到撕心裂肺痛哭的孩子,一面找大夫治病一面來學校討說法。嚴校長作為一校之長接見了學生家長,一番對話之後,原本見義勇為的孕婦卻成了致人傷病的兇手。
既然是兇手,學校就要做出了嚴肅的處理決定——由喬曉靜個人負擔這名受傷學生的全部治療費用,還要當著學生家長的面低三下四賠禮道歉。
學生家長走後,老師們都不約而同到了嚴校長的辦公室,喬曉靜失望地站著,嚴校長一副譏諷的嘴臉說到:「別說,喬老師都這樣了竟然還能飛起來,身手很矯健。」
喬曉靜瞪了嚴校長一眼,帶著一肚子的屈辱衝出了辦公室,向著天空「嗷」了一聲,這一悽厲的叫聲讓人覺得天地都在顫抖。
喬曉靜越想越憤怒,竟然瘋了一樣躺在雪地上打起滾來,並且拒絕任何人靠近她幫助她,臉腫得像個充滿氣的皮球,紅一塊青一塊的。
第三次導致喬曉靜神經崩潰是在昨天。
隨著喬曉靜肚子日漸凸起,嚴校長似乎變得有點兒情緒失控,他不願意周邊的人將喬曉靜當成孕婦,他總想找喬曉靜彆扭,他想讓喬曉靜傷心欲絕、精神錯亂,甚至希望她變成瘋子,起碼想讓世人將喬曉靜當成瘋子,這樣大家就會忽略喬曉靜懷孕一事。
儘管,為了實現其目標,嚴校長冥思苦想了無數個漫漫長夜。
嚴校長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所有想法,他意識到自己過去的想法和做法也許在某些細節上出了問題,或者一開始就選擇錯了方向,這讓他格外的苦惱。
既然這一條道看不到盡頭,那麼我就要換一個角度,換一種思路,換一種方法,我要將周邊的人將注意力從我的身上轉移到別人的身上,讓所有的人改變對我的看法,將致使喬曉靜懷孕的人變成別人,嚴校長想到此,突然感覺到了勝利的喜悅,臉色和悅了很多。
緊接著,嚴校長想到了王老師,他覺得王老師最適合,其中原因表現在三個方面:
其一、王老師顯得比其他老師關心喬曉靜,這大家有目共睹。
其二、診斷喬曉靜懷孕的柳大夫,而柳大夫正是王老師請來的,喬曉靜懷孕一事瞬時傳開,可能就是王老師所為,藉機栽贓,王老師只能啞巴吃黃連。
其三、王老師曾經在深夜談論過喬曉靜,其中不乏愛慕之心,當時在場的楊老師可以為此作證。
當一切計劃周詳,天已經大亮了,而那嚴校長不僅沒有因為一夜未眠而覺睏倦,反而因為胸有良策而精神抖擻。
他走出辦公室,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站在門前的一棵枯樹下面,面對皚皚白雪,做起了擴胸運動。
不一會兒,王老師手裡面提著一條毛巾從水房走了過來,看見嚴校長停下了腳步。
兩人交談了起來,嚴校長很真誠讓王老師去開導開導情緒不大穩定的喬曉靜,王老師欣然答應,並徑直去了喬曉靜的辦公室。
面對喬老師的冷如冰霜,王老師儘量遮掩尷尬情緒,積極釋放著樂觀的情緒,有天上沒地上地找話題與喬曉靜搭訕,喬曉靜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連「哼哈」都感覺極不情願,經過王老師一番鋪墊,最終還是進入了談話主題。
王老師說道:「人在最無助最無奈的時候,也是身心最累的時候。」
「嗯!」喬曉靜的臉就像被風侵襲過的土坡。
王老師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很委屈。」
「嗯!」喬曉靜猶如被風侵襲過的土坡一樣的臉上出現了兩道溪流。
「為了孩子委曲求全,真是難為你了。」王老師語速緩和,氣氛卻變得有點兒壓抑。
「嗚!」喬曉靜猶如被風侵襲過的土坡一樣的臉上出現了兩道翻滾的小河。
王老師溫暖的話語,每一句都說到了喬曉靜的心坎上,喬曉靜被壓抑的內心頓時成了一口被攪動起來的酸缸,淚水傾盆而下,王老師遲疑了一下,給喬曉靜遞了一條毛巾,喬曉靜手握著毛巾,倚在了王老師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嚴校長帶著其他老師和之前在他身邊談論喬曉靜懷孕的那兩個女學生,推開了喬曉靜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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