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天氣總是白蒼蒼的,顯得更冷了。
喬曉靜的身體越來越笨重,肚子圓得像裹了個圓球。
這幾日,她已經不能自如行走,呆在屋子裡又很著急,一個人時不時會來到校門口,倚在土坯牆上,望一望校外的天空。
外出歸來的嚴校長碰上了她,虛情假意聊了幾句便進入了主題,他嘆道:「你說你,你還是個孩子,現在就挺個大肚子,這以後的生活可怎麼過啊?這樣吧,你臨盆在即,學校這種地方既不適合生孩子,也沒有人懂得接生,且還人多嘴雜,我想辦法送你進城。」
「不去!」喬曉靜冷漠的拒絕了。
「那怎麼行?」嚴校長瞥了喬曉靜一眼,略帶怒氣道,「現在是你耍脾氣的時候嗎?如果柳大夫沒死,倒是可請他幫你,而今已然如此,你還在這裡犯什麼倔,不要命啦?」
「王老師呢?」喬曉靜想起了失蹤數日的王老師。
「警察都不知道他在哪?」嚴校長四周打量了一下,極不關心的說道,「我就更不知道他在哪了。不過,你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都這個樣子了,得馬上想辦法進程。」
「不用你管。」喬曉靜照樣一臉的冷漠。
「你要死要活,」嚴校長憤怒的說道,「原本我可以不顧,但你現在還是你自己嗎?就算是你可以什麼都不在乎,那你的肚子呢,也可以跟什麼都沒有那樣不在乎嗎?」
喬曉靜不再作聲,低頭沉思了片刻,冷冷的擠出了兩個字「隨便」,便轉身朝學校走去。那嚴校長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氣,臉上笑容若隱若現。
說話當口,天空飄起了雪花,寒風烈烈,整個世界頓時凍得瑟瑟發抖。
半夜時分,颳起了狂風,吹得到處都「咔咔」作響,雪也變大了,鵝毛般的大雪盆潑鬥倒一般鋪天蓋地而來,眨眼之間,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副銀裝素裹的景象。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打亂了嚴校長的計劃,他擔心會因為這場雪而耽誤了大事,故而半夜便翻身起床,站在門口無奈地看著紛飛的雪花,嘴邊不斷有白色氣柱冒出。
直到雪停了下來,已經是七天七夜之後的事了。
原本打算雪停了就去城裡的,誰知雪停了,出入的道路卻被積雪覆蓋,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軌跡,溝壑縱橫、山河相繞,著實無法出門,嚴校長被迫無奈,又等了近兩個禮拜。
誠然,這兩個禮拜的等待,對嚴校長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夜不成眠,食不甘味,滿腦子都是送喬曉靜進城的事情,同時,他還要時常提防喬曉靜變卦,若是喬曉靜改變了注意,死活不願進城,不但會導致他的計劃破產,而且還有可能成為他一生的夢魘。
嚴校長每天出出進進數次,終於可以隱約看到道路印記,他異常興奮,對著鱷魚脊背一樣的路面喜極而泣,嘴角上掛著兩綹白色黏糊糊的液體伴隨氣息而擺動著。
「走吧,」第二天一大早,嚴校長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輛驢車,停在了校門外,驢脖子上的鈴鐺不停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來到喬曉靜門口,壓低聲音道,「咱們趁早趕路,我給你專門雇了一輛驢車,這樣就不用你挺著大肚子勞累了。」
「等等。」喬曉靜鋪開了一張舊床單,將舊衣物扔在床單中間,這是她的全部家當。
「快點著,」嚴校長催促道,「路還長著呢,趕路要緊!」
「知道了。」喬曉靜將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將床鋪拍打鋪平,掃視了一圈辦公室,以此作為最後的告別,這才將包袱掛在肩上,略有不舍的打開了屋門。
「給我吧,」嚴校長接過了包袱,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眼看著天色越來越亮了,路不好走,還不知得在路上耽誤多長時間,儘量快這點趕路,進城之後,一切就妥了。」
喬曉靜沒有做聲,又左右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除過她和嚴校長,整個院子裡更無別人,就算是與他們簡單話別,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喬曉靜有些失落。
在嚴校長的攙扶下喬曉靜上了驢車。
這驢車上鋪有一條帶有紅黃方塊的天藍色褥子,褥子下面鋪了一層厚厚的乾草,褥子上堆放著一條已經褪色了的藍色被子,喬曉靜斜靠著車框坐在褥子上,嚴校長給她蓋上了被子,還特意將漏風的地方往喬曉靜身下塞了塞。
「坐好,蓋好,走了。」嚴校長手抓韁繩,拍了一下驢背,那毛驢便開始向前走。
頓時,響起了驢蹄子踩踏地方發出的「咔擦,咔擦」聲,與那驢脖子上的鈴鐺發出的「叮噹」聲交相呼應,此起彼伏,很有節奏感,倒是讓這趟寂寥的趕路少了幾分單調。
嚴校長如同大戶人家的車夫,牽著驢韁繩急匆匆趕路,沒有任何言語,坐在車上的喬曉靜則更像大戶人家的小妾,將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成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圓球,羞澀地低著頭,蹙眉頻頻,不多看世道一眼,不多言人生一句。
驢車越過了幾個村莊,經過一片空曠荒野的時候停了下來,有點兒迷糊的喬曉靜腦袋就像懸在空中的豬尿泡,不由自主晃蕩了幾下,她半眯著雙眼,卻見那嚴校長手提鞭子,夾著屁股朝林子方向小跑了過去。
到了一棵大樹下,慌慌張張的解開了褲腰帶,對著大樹撒起尿來。
只見他身子不停地左右晃動著,提褲子之前就像突遭了雷擊,整個猛的抽搐了一下。
喬曉靜趕緊低下了頭,假裝仍在睡夢中,憋著沒有笑出聲。
一身輕鬆的嚴校長扯著韁繩坐上了車轅,鞭子不停地抽打在驢子的後背上,發出一串串啪啪的聲響,驢子在鞭子的催逼下加快了前進的步伐,車子顛簸了起來,喬曉靜隨著車子的顛簸左右晃動著,一大一會兒果然又睡著了。
馬車駛入了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上,嚴校長扭頭叫醒了喬曉靜,囑咐道:「城裡不同於鄉下,凡事不要亂說亂作,一切要聽從我的安排,知道吧?」
「到城裡了?」喬曉靜從未進過縣城,心情甚是激動,遠觀近瞧,驚喜的說道,「真的到縣城了嗎?啊---這就是縣城啊!」
「快了!」嚴校長跳下了車,牽緊了毛驢。
「還沒到啊!」喬曉靜似乎有些失望,淡淡的說道,「我說嘛,縣城怎麼也不能跟我們鄉下一樣蕭條,至少應該到處都能看到人,到處都能看到攤販才對。」
「記住我說過的話,」嚴校長並沒有理會喬曉靜,他接著說道,「這城裡是比鄉下人多熱鬧,但也是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各色人都有,尤其是騙子多,而且手段都很高明,不要輕易相信別人,更不要跟別人說關於自己的事情,別上當受騙了都不曉得。」
喬曉靜見屋舍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各種吆喝聲越來越雜,瞬息勾起了好奇心,瞧起了熱鬧,根本沒心思聽嚴校長說話,不管他說什麼,都只是回應一個「嗯」字了事。
驢車通過一段青石路面,拐過一條石縫間長滿青苔的巷子,來到了帶有各色招牌的街面,單看這街面上熱鬧的程度,就令喬曉靜心潮澎湃,儘管這是濃冬時節。
各種各樣打扮的路人悠閒地張望左右,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各種不同的叫賣聲融合在了同一空間裡,奇怪的是,不但不顯得雜亂,反而為這條街道增添了不少生動的旋律。
坐在驢車上的喬曉靜恨不得多長几雙眼,面對眼前繁鬧的景象,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激動的四處張望著,不停地咽著口水。
那嚴校長卻沒有喬曉靜的心境,他一臉沉重,緊緊拽著驢韁繩,低著頭,一門心思朝前走著。
水果攤、菜蔬攤、燒餅攤、肉食攤、布料店、牛肉泡饃店、清真飯館、悅來客棧、藥鋪、擀麵皮攤、成衣鋪、棺材鋪等等,一應之物都進了喬曉靜的眼睛,又都從喬曉靜的眼睛裡掙脫跑掉了,喬曉靜情不自禁地嘆到:
「世間之物皆藏於此,小小街面大有器量!」
這驢車穿過繁華街市,拐進了一條灰色的巷子, 最終在一個兩層樓前停了下來。
這裡沒了繁華和熱鬧,頓時靜寂了很多。
「到了,到醫院了。來,我扶你下車,從今天起住這兒。」嚴校長將韁繩搭在了驢脖子上,扯開裹在喬曉靜身上的被子,將她從被窩裡拽起,慢慢地扶下了車。
「住院早點吧?肚子痛才到生孩子的時候,我根本感覺不到肚子痛。」
「早是早點兒,不過沒關係,在醫院你不就可以安息了嗎?」嚴校長邊收拾車上的東西,便勸慰著有點兒不安的喬曉靜。
「啊?安息?」喬曉靜的嘴都咧歪了。
「不不不,口誤,純屬口誤,安心,在醫院你就安心了。」嚴校長忙解釋道。
喬曉靜跟在嚴校長的身後,懷揣著鼓囊囊的東西,怯生生地進了醫院。
嚴校長與一位穿著深色袍約莫四十歲的醫生談論了一番,最後在一個年輕的夥計的帶領下,他與喬曉靜上了二樓,沿走廊右拐,進了第三個房間。
房間陳設簡單,不過收拾得倒也很乾淨。
嚴校長辦理完相關的手續,交代了一番,匆匆下來樓去。
直到晚飯時分,嚴校長帶著兩個燒瓶和一包醬牛肉來到了醫院,招呼喬曉靜吃完飯,說自己有要事要辦,已給醫院做過交代,會有人幫著照顧,隨後便下樓去了。
喬曉靜總是莫名害,總覺得後背發涼,反鎖了屋門,鑽進了被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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