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漸漸明了,明而不亮。
今天是個陰天。
烏雲壓的很低,似乎要下雨了。
郭嘉已經離開了趙曉丹的閨閣。
他雖然十分不情願,可是卻是必須要走的。
因為趙無極。
他擔心趙無極會發現他來見過趙曉丹。
若是那樣,趙曉丹一定會有危險。
人們常說虎毒不食子,可是趙曉丹告訴他,趙無極絕不會因為她是他的女兒而手下留情。
女兒死了可以再生十個八個女兒,可是武林宗主只有一個。
大哥只有一個。
為了能成為大哥,趙無極什麼事都甘願做。
郭嘉知道,趙無極是個可怕的人。
一個為了成功連自己的結髮妻子和女兒都可以當作利益籌碼的人,一定是個十分可怕的人。
所以看見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避而遠之。
或者,
拔劍!
郭嘉不願拔劍,所以他只好牽著馬,一個人走在路上。
郭嘉沒有騎他的馬兒,他只是牽著馬。
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他也是根本不會騎這匹馬的。
這匹馬是他的朋友。
甚至是他的知己!
人怎麼能騎自己的知己?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在這個鎮上,他也不過只認識賣酒老人和水東流兩人而已。
他並不喜歡時常和人說話,交流。
所以如今他雖然已經十九歲,可還是沒有幾個朋友。
所以他又想起了趙曉丹。
她實在是個可愛,又值得男人去愛惜、保護的女人。
她甚至願意把什麼都給了自己,跟著自己私奔,浪跡天涯,吃苦受罪。
如今這樣的女人已經很少了。
郭嘉想起了昨晚趙曉丹堅挺的胸膛,宛若無骨的靈活的腰肢,他的臉上已經紅了。
所以他一定要贏,一定要把他從趙無極那裡救出來。
然後把自己所有能夠給她的都毫不吝惜的給了她。
可是,他卻不能再想下去,因為他的腦子中開始漸漸變的灰暗,就如同此時灰暗陰沉的天空。
六年前的那個場景又漸漸在他的腦中清晰起來。
郭嘉的臉上立刻滲出了冷汗,他朝自己臉上狠狠扇了兩掌,兩頰上立即起了十道粉紅的手指印。
他頓時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可是他的心裡卻慢慢安靜下來。
身體上的疼痛與麻木可以緩解心中的苦悶。
這是郭嘉在無意中發現的方法。
所以他時常嘔吐,時常醉酒,身上也時常有傷痕。
傷痕只在身上,卻不在臉上。
臉應該是給別人看的。
既然要給別人看,就應該時刻都保持一張完美無瑕的臉,而且該時時都掛上微笑。
天真、善良的微笑。
他也要時常表現的很開心,很稚氣。
所以他經常會惹一些可有可無的麻煩,來讓石漫蕭知道,自己不過還是個孩子。
現在,他卻只剩下一個人了。
一個人便可以不用隱藏,不用偽裝。
可以直抒胸臆,做最真實的自己。
今天是七月十二,離比武招親還有三天。
這三天他該去哪裡。
他想起幾天前燕寒山和老人說過的話。
「你若是想知道些什麼,就去找蕭央,他一定能解答你的一些疑惑。」
「你若是想見一見蕭央,就去『西樓』找櫻桃兒,她一定可以讓你如願。」
相見蕭央,就必須去找櫻桃兒。
想找櫻桃兒,就得去西樓。
西樓是江南最大、也最豪華的一個妓院。
它永遠像一個風姿綽約的美人,簇立在西湖邊上。
就像一位詩人說的,你在或不在,她都在那裡,不離不棄,不悲不喜。
所以儘管此時是白天,可是去那裡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去的人有男人,甚至有很多女人。
西樓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一個來這裡的人。
只要你願意去,那你就是『西樓』的客人。
只要你願意去,那你就是櫻桃兒的朋友。
櫻桃兒是那裡的老闆,也是那裡的老大。
每個男人,不管是浪跡天涯的浪子,還是成了名的大俠,或者是衙門中的差役,亦或是舞文弄墨的文人,甚至是高居廟堂之上的高官,只要見了她,無一不被她的國色天香,雍容華貴而折了腰。
每個女人,見了她卻都自慚形穢,低下頭避讓唯恐不及。
郭嘉抬眼剛剛看到了西樓的影子,此地距離西樓還有半里。
可是這時的一個街邊小亭中,卻早已等候著一個錦衣少年。
他一見到郭嘉,就立即上前,向著郭嘉行了一禮,道:「郭二少爺,老大命小人在此恭候您的大駕。」
郭嘉不明所以,道:「我好像並不認識你。」
少年笑道:「郭二少爺不必擔心,小人沒有惡意。小人是那邊西樓里的夥計,我們老大就是西樓的老闆櫻桃兒小姐。我們老大早知道郭二少爺要來,特地一早便命我在此地等候,為您牽馬執鞍。」
郭嘉此時方才回過了神,回了一禮,道:「櫻桃兒小姐客氣了,勞煩了這位小哥。」
少年道:「郭二少爺才是太客氣了,小人早就知道郭二少爺的大名,江湖人稱『驚鴻神劍』的天下第一劍客,只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讓小人得償多日夙願,小人該感激郭二少爺才是。」
郭嘉被誇的有些飄飄然,道:「不知道小哥高姓大名?」
少年道:「小人免貴複姓赫連,名字卻不太雅,叫紅梅,叫郭二少爺見笑了。」
郭嘉道:「赫連紅梅?你是赫連紅梅?」
赫連紅梅道:「小人賤名,只怕污了二少爺的耳。」
郭嘉對赫連紅梅抱拳道:「赫連少俠莫要再客氣,你若再是這樣,我倒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赫連紅梅笑道:「既然這樣,那小人就斗膽叫二少爺一聲大哥了。」
郭嘉笑道:「或者,是我該叫你一聲大哥。」
赫連紅梅一笑,從郭嘉手中換過了馬韁。
寶馬兒驟然聞見與主人不同的氣息,前蹄立即高高揚起,縱深長嘶,便要甩脫了馬韁,發足狂奔。
赫連紅梅不動聲色,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條三丈二尺長的軟鞭。
他身子游魚一般從馬兒下滑過,又一個翻身,從馬兒身上略過,一條軟鞭便將馬身繫緊。
他手上微一用力,馬兒前蹄立即落地。
同時,他身子滴溜溜轉了個圈,在馬兒耳邊耳語了幾句。
寶馬兒竟然立即變的安靜起來。
赫連紅梅向郭嘉一抱拳,道:「小弟獻醜,讓大哥見笑了。」
他剛才還在手中的長鞭,此時卻又不知所蹤。
郭嘉道:「想不到你還是個懂馬的人。」
赫連紅梅輕輕拉住馬韁,撫了撫馬兒的鬃毛,道:「小人從小在草原長大,整日與馬為伴,所以對各種馬的習性,多少有所了解。大哥您這匹馬,是萬中無一的汗血寶馬,據我所知,當今世上,也不過只有三匹。」
郭嘉笑道:「客氣,客氣。」
赫連紅梅道:「大哥,咱們這就快走吧,不要讓老大等的著急了。」
郭嘉點了點頭。
二人並肩而行,不一會兒便到了西樓前。
門口的幾個小孩子一見赫連紅梅,立即都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嬌聲道:「紅梅哥哥,你給我們買糖了嗎?你答應要給我們買糖吃的。」
赫連紅梅撫著一人的腦袋笑道:「我雖然沒有買,可是我卻能變出來,你們相不相信?」
幾個孩子異口同聲道:「相信,我們都相信紅梅哥哥。」
赫連紅梅道:「變是能變,不過卻需要你們先閉上眼睛,張大了嘴,若是誰敢偷偷把眼睛睜開,那可就不靈了。」
幾個孩子立刻緊緊閉上了眼睛,都將嘴巴張的老大。
赫連紅梅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輕輕拆開。將糖塊一個個塞進他們的口中。
一個孩子嚼著糖塊,用含混不清的聲音道:「紅梅哥哥,你果然是最厲害的人,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跟你學習變糖塊,還要變米飯,變好吃的大龍蝦。」
另一個孩子卻大聲道:「我不要和你學習變糖塊,我要和你學武功。」
赫連紅梅蹲下身子,柔聲道:「那你們要先快點長成大人,才能來和我學東西。」
幾個孩子一起重重點了點頭,道:「嗯,我們知道了。」
赫連紅梅看著他們進了旁邊一個獨門獨棟的小院,才嘆了口氣,對郭嘉道:「他們的父母都被這裡的狗官殺了,他們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
郭嘉道:「現在這些孩子,卻也是你們抱月閣的人。」
赫連紅梅卻一驚,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抱月閣的人?」
郭嘉道:「當今天下,除了抱月閣之外,還有誰能讓『小神鞭』赫連紅梅心甘情願的做個小夥計。這個人不是櫻桃兒小姐,卻一定是蕭央蕭閣主。」
赫連紅梅道:「我沒有見過蕭閣主,我只認識我們老大。天上地下,只有她一個人能做我的老大。」
郭嘉道:「所以她讓你進抱月閣,你便進了,你讓你去死,你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死。」
赫連紅梅轉過了身,沒有說話。
郭嘉只是看見他的頭點了點。
赫連紅梅道:「大哥,老大在五樓的『月如鉤』等你,那裡我卻是不能去的。西樓,只能你一人獨上了。」
郭嘉道:「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看起來,櫻桃兒小姐一定是個寂寞的人。」
赫連紅梅道:「她雖然在人前的每一刻臉上都會帶著笑容,但只有她一個人時,她卻是常常流淚的。」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3s 3.671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