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赤雪 第五三六章 往事不可追(二)

    被嚇到魂不附體的趙大亮趕忙巴結道:「葉老闆,只要您不殺我,您說怎麼對咱們就怎麼對。」

    「嘩啦」一聲響,葉枕梨利索而又準確的將軟劍丟到了桌上,雙手交叉於胸前,頗具氣勢,眼眸不斷的流轉於程辭與季海棠身上。

    「二位也一起說說吧!為什麼要連同趙大亮與鑲金綁架我,你們應該都是不缺錢的人才對。」

    怕死又兜不住事的趙大亮最先開了口:「這一切真的都是鑲金誘惑我做的,他說只要除掉了您……我們倆便可以平分您在西域以及中原的勢力,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具體的陰謀與目的是什麼。」

    嘆了口氣後,葉枕梨使勁嘬了一下牙花子,一臉的不耐煩之意。

    「我還想知道……你們仨誰這麼缺德殺害了鑲金?他先是跟隨我父親四處經商,後又跟隨我……也算是兩朝元老了。就算他犯了錯,也輪不著你們這幾個外人卸磨殺驢、越俎代庖吧!」

    眼見葉枕梨越罵越凶,臉上掛不住面的程辭終是忍不住為自己辯駁了幾句:「葉老闆誤會了,並非是我們三人卸磨殺驢害死了鑲金,他是死於積攢了多年仇怨的妻子與弟弟之手。」

    「鑲銀和戴純嗎?」葉枕梨半信半疑的從口中念出了這兩個名字。

    三人不約而同的點了下頭,葉枕梨的火氣更勝方才,結結實實的桌子也被她拍的搖搖欲墜。

    「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弟弟殺哥哥,妻子殺丈夫……這個謊撒的也太離譜了吧!再說了,他們倆人半輩子都一事無成,鑲府上上下下全靠鑲金經商為生,他們怎麼捨得殺掉這個會生金蛋的母雞呢!」

    「葉老闆息怒,我是萬萬不敢騙您……鑲金確實是被他妻子和弟弟合謀殺害的。」趙大亮是一心只想撇清關係,就差以死明志了。

    心不在焉的季海棠一雙眼睛總在下意識中朝著桌上的軟劍看去,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冤枉成殺人兇手。

    在程辭不斷的用眼神暗示下,程飲涅才緩緩走到了葉枕梨跟前,笑道:「葉姑娘,他們三人所言非虛。看的見的背後有看不見的……鑲金的確死於他弟弟與妻子之手,只因為他當年奪人所愛,這期間發生過什麼怕是連他們當事人都說不清楚。」

    仔仔細細的盯著程飲涅打量了一番,葉枕梨難得溫柔了一次:「你長得一表人才,倒不像是會撒謊的。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能相信你的話嗎?」

    一連說了三聲「有趣」,程飲涅才笑笑道:「姑娘就算不相信我,總得相信顧懷彥與柯流韻吧!我與他們兩位可都是好朋友,還曾徹夜長談呢!」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葉枕梨半信半疑的將頭探了過去。

    程飲涅一本正經的將目光轉移至程辭身上:「一切都要怪我這個不懂事的屬下,若非她聯合季少主等人綁架了你,我當真沒有機會認識咱們這位玉面狂刀呢。」

    「橫豎此處有城主為我撐腰,我什麼也不用怕。實話實說便是,諒她葉枕梨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小小的心虛過後,程辭再次以一張笑臉迎向了葉枕梨:「葉老闆有所不知,我也是受人威脅和蠱惑才在綁架您的事上摻了一腳的。是季少主以性命要挾,才不得已而為之。」

    狠狠的瞪了季海棠一眼後,葉枕梨板著一張臉問道:「他要挾你什麼了?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一些!」

    程辭點了個頭道:「季少主想要顧懷彥少俠的驚鴻訣,如若我不能準時將此秘笈交到銷金窩的話……我就活不過明年了。

    得知您與顧少俠、柯少俠皆為好友,如果您出了事,他們絕對不會不聞不問的……興許能藉此要挾他們交出驚鴻訣也不一定。加上趙大亮與鑲金總想取您的位置而代之,我這才被豬油蒙了心。」

    大概了解事情經過後,葉枕梨恨恨的吼道:「真是老天有眼,鑲金這種背主棄義的東西死有餘辜,絲毫不值得人為他傷心難過。」

    頓了頓,她又冷笑著將頭緩緩湊近了趙大亮:「鑲金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現在是不是輪到你了?」

    趙大亮匆忙趴在了她的腳邊,雙眼充滿了惶恐:「葉老闆,您寬宏大量饒恕我一次吧!我實在不知道他們綁架您居然還和驚鴻訣有關,我只當、只當……」

    他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口,留下一聲嘆息後便兀自垂下了頭:「請葉老闆格外開恩,饒恕我吧!」

    葉枕梨全然不顧他的苦苦哀求,依舊冷著一張臉:「饒恕你?你連同他們三人綁架我的時候,可曾想過『饒恕』二字?」

    望著葉枕梨遮擋不住的漫天大火,就連一旁的沐寒霜都不敢輕易上前,更多的還是折服於她由內而外的氣質。

    比起擅長將香肩裸露在外的桃夭娘子,葉枕梨的嫵媚則是一種獨屬於女性的魅力。比起銷金窩中慣會搔首弄姿的女子,葉枕梨才顯得更加吸引人。

    她只需要站在那裡,很開心的一笑便能俘獲人心。

    瞟了一眼桌上的軟劍,葉枕梨輕聲說道:「趙大亮,如果你懂得被信任的人背叛是什麼滋味的話,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格外恨你和鑲金了。」

    也許是真正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趙大亮一門心思的跪地認錯,沒有再說任何話來為自己辯駁。

    帶著些許疑惑,程飲涅忍不住開口道:「葉姑娘,我能否問趙先生幾個問題?」

    葉枕梨不假思索的應承道:「既然你是懷彥和流韻的朋友,那也算是我葉枕梨的朋友!有什麼話只管問,他敢藏著掖著,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向葉枕梨道了句謝,程飲涅便蹲到了趙大亮身側:「趙先生,既然你與鑲金一早就認識,為何在命案發生時你沒有將此事告知眾人呢?」

    趙大亮急忙抬起了頭:「我哪敢說,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嘛!萬一你們把我當成殺人兇手怎麼辦?你們一個個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我可不想做鑲銀的替死鬼。」


    程飲涅道:「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人又不是你殺的,你怕什麼?難道你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趙大亮矢口否認道:「沒有!絕對沒有!」

    回想著他沒有說完的半句話,程飲涅復又問道:「你剛剛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綁架葉老闆是為了謀取驚鴻訣,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鑲金和你所說是另一件事嗎?葉老闆身上還有其他東西在吸引著你們?」

    「這個……」趙大亮有些猶豫不決,葉枕梨連忙在他腿上踹了一腳:「說!給我實話實說!撿重點說!」

    如此逼問,滿頭大汗的趙大亮下意識的將眸光轉向了季海棠,卻因為恐懼他的眼神而不敢張口。

    在二人的雙重脅迫下,趙大亮竟因為過度緊張而昏厥。

    於趙大亮後背補了一腳後,葉枕梨憤憤的掐起了腰:「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早知道就不帶你們倆來西域了,害得我白受了那麼天的苦!」

    已經意識到事情與季海棠有著脫不開的干係後,程飲涅故作輕鬆的露出莞爾一笑:「小辭,速速為葉姑娘選一間上房。」

    當真是越看眼前這位公子越舒坦,葉枕梨拍著手掌笑道:「這位小哥哥,以後不必跟我客氣,叫我阿梨就好咯!」

    程飲涅很是配合的點了下頭:「在下程飲涅,鳳凰涅槃的『涅』,以後阿梨可以稱呼我為阿涅。」

    葉枕梨及時擺起了手:「阿涅這個名字不好聽!容易讓我聯想起『造孽』這兩個。」

    程飲涅有些哭笑不得的扶住了額頭:「此『涅』非彼『孽』呀!」

    托著下巴沉思了一小會兒,葉枕梨於他眼前打了一個響指:『涅』字看上去與『湦』字差不太多,又好念又好記……以後我就叫你阿湦如何?」

    「好,我就叫阿湦……多謝阿梨賜名。」

    兩個剛剛相識的朋友互聊甚歡,沉默久久的姬彩稻卻輕咬起了嘴唇,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透露著不情願。

    程辭臉上的表情是既驚訝且安靜,五味陳雜的內心讓她很是尷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晨這副表情是吃醋了嗎?我以前只當城主與她是單純的兄妹之情……如今看來,他們之間也絕對不簡單。」

    很快,她又伸手挽住了葉枕梨的胳膊,笑道:「葉老闆,還是讓小辭送你回房休息片刻吧!」

    將軟劍拿到手上擺弄了一番後,葉枕梨出其不意的將其擲向了季海棠:「你給我走著瞧,這事沒完!除非你放棄你的人間極樂窩,否則我一定會報這個仇的!」

    二人走至樓梯口時,自然而然的與懷抱嬰孩的婁勝豪碰了面。

    誤以為嬰兒處於熟睡中,大呼可愛的葉枕梨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卻在快要觸碰到嬰兒臉蛋時被程辭所阻:「葉老闆,你想不想見一見顧少俠和柯少俠?他們現今就住在我這間客棧里。」

    比起眼前可愛的小嬰兒,葉枕梨更著急與好友見面,拽著程辭的手臂便順著樓梯往前跑去。

    緩步走至大廳的婁勝豪主動將孩子遞到了沐寒霜跟前:「小霜兒,抱抱小婁吧!希望她來世能夠投胎於一處好人家,不必再受這麼多的苦。」

    才將孩子接到懷裡,心緒不寧的沐寒霜便著急忙慌的掰開了孩子的嘴巴,再三確定冰晶已經不在以後,她雙手一抖便將孩子掉到了地上。

    緊隨其後而至的便是無聲的淚水,卻是那麼痛徹心扉,讓看的人全部揪起了心。

    第一個走上前勸慰之人竟是姬彩稻,她輕輕蹲到地上將孩子撿起放到了沐寒霜懷中:「人生不能復生,季夫人請節哀順變。」

    低頭望了一眼身體開始變僵硬的孩子,沐寒霜強忍著眼中的淚花朝著婁勝豪所在之處看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事到如今,我已經不在乎你愛不愛我了……難道你就真的如此不愛小婁嗎?」

    她的語氣中包含著悲傷過頭的無可奈何,被眼淚浸泡的眸子卻依舊顯現著咄咄逼人。除了恨意之外,更多的還是不甘心與委屈。

    婁勝豪輕聲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我實在不願意揭開你的舊傷疤,可如果不是你這個做母親的抱著小婁現身於寒夜中,她又何止於會夭折?」

    聽過此話,沐寒霜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一顆顆眼淚全部落在孩子的臉上,其中也應該夾雜著後悔吧!

    婁勝豪繼續用滿是遺憾的口吻補充道:「退一萬步講,假若你當時肯聽信我的話帶她回去,她的塵緣也不至於如此短淺!一個本就不足月出生的嬰兒,哪裡承受的起大漠的寒冷?」

    收起慈父之心的婁勝豪冷笑著走向了季海棠:「這筆賬我是不是應該來找你算?當初就是因為你以讒言蠱惑小霜兒,才釀成了往後的諸多悲劇。」

    說罷,婁勝豪俯身自靴筒內側摸出了一把只有巴掌長的匕首,使勁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會讓你知道『代價』這兩個字怎麼寫。」

    婁勝豪才要動手,程飲涅便悠然開了口:「這把匕首做工很是精緻考究,實在不適合殺人,如此美麗的物件不該沾染了小人的血。」

    許是認為程飲涅所言有理,婁勝豪當真收回了那把匕首:「我不想讓小霜兒成為寡婦,至少你是真的愛她。」

    雖是虛驚一場,卻讓苦苦支撐的季海棠經歷了從地獄到天堂的轉變,他是很害怕婁勝豪的。

    季海棠極為勉強的笑了一聲:「多謝恩公手下留情,多謝程公子好言相助。」

    清了清嗓子,程飲涅很是嚴肅的望向了他:「不用謝……你不配死在那把匕首之下是真的,我想找你算賬也是真的。」

    一聽這話,原本有些放鬆的季海棠霎時間又再次緊張起來,問話的口吻也有些結巴:「算賬……算什麼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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