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江上,水漣層層。
一艘古樸的木船,航行之上,船頭上坐著一個五百斤的胖子。
他巨大的體量讓整個木船都顯得有點重心失衡,大有隨時都會傾覆下去的可能性。
木船的後方,一個老者坐在船尾,維持著木船的平衡,一邊循循善誘的勸說,「我姬秋,從輩分關係來說,是周天子姬延的六爺,而你是姬延的外甥,那麼,從王室血脈關係輩分來說,我應該是你的八舅老爺,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六爺。」
「你有什麼想不開的,都可以給六爺我說。」「
「我雖然未必有你舅舅姬延那般能耐,但是我的話,姬延是一定會聽的!」
面對姬秋的循循善誘,胖子東方老贏沒有說話,只是坐在船頭不住的嘆氣。
姬秋又道,「你之前來的時候不是滿眼都是興奮嗎?你不是很想得到王室承認嗎?我現在承認你了,伱不應該高興嗎?嘆什麼氣啊!」
東方老贏忍不住道,「我那是渴望得到承認嗎?我那是渴望得到否認!」
「我之前都是周王室外的陌生人身份,是一個看客。」
「有道是看熱鬧不怕事兒大,圖的就是一個樂子!」
「但是突然的你給我說,這樂子是我家的,我靠,這我特麼還樂的起來嗎?」
「我來到天王星,從來不是說希望得到什麼承認的,我是希望得到否認,你們越是否認我就越是開心,說明樂子是別人的,我還能看樂子!」
「但是你這一承認,我成了樂子!」
「這讓我如何能高興起來?我是來看樂子的,不是來成為樂子的!」
姬秋語重心長的道,「捫心而問,周王室雖然處境不佳,但是卻也還沒淪落到樂子這個地步吧!你是不是有點太悲觀了?」
東方老贏看著船尾的姬秋,「老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周王室現在什麼情況?六爺你說了不算,你帶著主觀意識的!」
「而我一個之前的局外人,看的是很清楚的。」
「現在的周王室,說江河日下那都是夸它!」
「現在的周王室,那就是已經躺在了棺材裡,只是不死心還有一隻腳在棺材外伸著!」
「您知道七國諸侯國現在多大的勢力嗎?」
「大秦表面上官方宣稱的三百億的人口,實際上瞞報的至少還有三百億!甚至一些大膽的組織預測,秦帝國的人口在千億上下!」
「退一步,就算不是和帝國大秦相比,就和六個諸侯王國比,最弱的韓國你也看到了,韓國潁川三個主星就能拉出來五十個億的人類總數,再加上一些分星系,潁川韓王安手裡至少掌握百億人類!再加上南陽星域的百億,小小一個拖車尾的韓國就有二百億的數量!」
「而我們周王室呢?原來三十億,後來涿鹿被砍了,現在剩下個二十億。」
「二十億的這點人能幹嘛?」
「東海傲來國現在常駐人口都突破三十個億了!」
「周王室和東海開戰都打不過!」
「就這個實力,你說什麼處境還行,六爺你自我感覺太好了吧!」
姬秋臉色冰冷了許多,「你這樣的頹廢話語,是不是有點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東方老贏嘆了一聲,收斂起來亢奮的語態,平淡的道,「六爺啊,我這都是實話,沒有什麼頹廢不頹廢的意思。」
「至於滅自己威風,周王室哪兒還有威風可言啊!」
「這是戰國時代,禮崩樂壞的時代,宇宙之中,皆為虎狼之輩,這個時代是沒有規矩可言的!最大的規矩,就是實力!」
「而實力是什麼?說到底就是人族數量!」
「為何秦能成帝國?因為他人口多啊!人族是盤古宇宙的正統之族,誰能夠在人族當中占據主要範圍比例,誰能夠在盤古意志當中分到更多的氣數!」
「我們的氣數,子民,太少,太少了。」
「咱們真的鬥不過人家!」
姬秋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了,念道,「這些話,你回去給你舅舅說吧,我現在帶你去見你舅舅,你看如何?」
東方老贏直搖頭,「不見,我現在感覺我的前途一片黑暗,要不這樣,六爺你說一下,讓我老舅把我從族譜上擦掉吧,我就不入周王室的族譜了。」
「想什麼呢!」姬秋道,「你是周天子的繼任者,你就要擔負起來周天子的職責,王者之事豈能說改就改?」
東方老贏道,「可,這就是一盤死局,你讓我如何承擔責任?」
「更別說我那老舅,現在野心勃勃的還想和秦風碰一碰。」
「老天啊!我都不知道怎麼表揚他了。」
「他是真有骨氣啊!」
「那能碰的過嗎?」
「縱橫家在和你出手的一瞬間,就已經把你的棺材都給你準備好,等你死了賣給你!你死了他都能再撈一筆錢!」
就在東方老贏和六爺姬秋苦口婆心話語時候,不遠處地方,廣陵江面上,水紋漣漪,一艘奢華的畫舫香船,悠悠飄了而來。
那香船順流而下,不偏不倚剛好就和東方老贏乘坐的木船,並肩而行。
六爺姬秋看著來船,幾分笑意,「大公主,別來無恙!」
東方老贏內心一激靈,大公主?我舅舅的那個唯一的女兒?也是周王室理論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理論上我血脈族譜里的堂姐?
啥意思,這麼早來堵我?
莫不是說我這個第二順位繼承人,影響你的前途了,你打算來幹掉老子?
畫舫香船之中,一清冷空靈女子聲傳出,「六爺別來無恙!這就是那個您口中的天命之子?」
東方老贏糾正道,「準確的說,是人造天命之子。」
女子笑聲悠揚,「我聽過你的名字,驚鴻榜上文科小組賽第一,和秦風,申不害是至交好友,手足兄弟!只是今日一面」
東方老贏擺正了自己的體態,淡淡而道,「是不是特別失望?我既不如秦風那般風流倜儻能打能抗,也不如申不害韜光養晦,城府暗藏?反而是長相愚蠢,體態臃腫,活脫脫一個飯桶模樣。」
女子笑道,「本殿下少有對外人容貌作評,但堂弟你的確該減肥了。」
東方老贏呵呵一笑,「你既然叫我一聲堂弟,那老弟我今日不妨給你一些建議。」
公主道,「但說無妨。」
東方老贏道,「請公主殿下立刻勸說我那個舅舅,發表檄書,官宣失敗,願意賠償,任由秦風宰割,這是接下來唯一體面的辦法!」
公主笑道,「堂弟既然給了我一個忠告,那我也不如給堂弟一個忠告,周王室的積蓄,非你能想像,你初來乍到,不懂周王室,小看周王室,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等你真的回到了族裡,你就會自信起來。」
東方老贏道,「第一我對周王室沒有歸屬感,我不會回歸!第二,我不是對周王室不了解才對周王室失望,而是我對秦風太了解,我才對你們感受到絕望!」
公主道,「這麼說來,是沒得談了?」
東方老贏道,「除非說,你能說服我!」
「好!」公主笑道,「聽聞老弟當年也是文科榜一,雄辯之術極為擅長,那不如我們來雄辯一場,你敢接嗎?」
東方老贏道,「好!如果我要是說贏了,你要放我離開。」
公主道,「如果輸了,你就要跟我回去見我父王!」
東方老贏抬手,「雄辯主題是什麼?」
公主道,「諸子百家和嬴政,你以為諸子百家哪個最強?誰能走到最後?」
東方老贏道,「公主的論點是什麼?」
公主道,「我認為是儒家。」
東方老贏笑道,「我反對!儒家絕無可能走到最後!戰國已經是儒家最後的輝煌絕唱時代,這個時代過去,儒家就會衰落!」
公主道,「所以,你認為是縱橫家最強,縱橫家能走到最後嗎?」
東方老贏道,「諸子百家沒有最強,如果非要評個最強,當前明面上最強的是縱橫家秦風,可縱橫家太看個人能力,上下限太高了,屬於是高的話,高的離譜,但是低的話,也低的離譜!不具備參考價值,縱橫家難說。」
公主笑道,「那是法家嗎?」
東方老贏道,「法家,剖析人性,法家思想的核心是把百姓定義為潛在的愚民,把官員定義為潛在的貪官污吏,把知識分子定義為潛在的腐儒,這些定義都沒有錯,但法家剖析了所有人,卻無法剖析君主本人,這就有了它的局限性!再加上法是需要更迭的,這就要求法家歷代都必須出產優秀的弟子,否則法道中衰,或者說跟不上時代,就會被諸子百家咣咣打臉!遠的不說,張知恩案件就是縱橫家把法家按在地上瘋狂摩擦!」
公主道,「那你認為,誰能笑到最後?」
東方老贏道,「當然是雜家!」
公主嗤之以鼻,「雜家?雜家現在可是連個正經家主都沒有!雜家的上一代家主呂不韋被嬴政咔嚓一刀砍了,直到今天,雜家還在內鬥,還沒選出來自己的家主,他們能笑到最後?」
東方老贏笑呵呵道,「嬴政是砍了雜家家主呂不韋!但是呂不韋的那一套東西,嬴政完美的繼承了下來!敢問堂姐,呂不韋雜家的最大特色是什麼?」
公主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天下萬物,皆為我用!」
東方老贏道,「說的普通一點,那就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是雜家的核心治世理論!」
「而呂不韋雖死,可呂氏春秋還在,呂不韋的那個義子嬴政還在!」
「嬴政是呂不韋一手培養出來的雜家最優秀的弟子,雖然他們是仇人,但是不排除嬴政現在的思想就是雜家的思想。」
「嬴政造就了秦帝國,讓秦國成為唯一一個容納天下英才的地方!」
「嬴政勢必一統天下,而嬴政是雜家弟子,雜家也必然笑到最後。」
公主又道,「堂弟此言差矣,我觀儒家一門四聖人,更有一位至聖先師孔夫子,一位馬上晉級至聖先師的孟夫子,儒家才能笑到最後。」
東方老贏道,「先人有雲,盛過則衰。」
「儒家之盛在於今日,諸子百家加起來不能匹敵儒家!」
「而為了戰國這個時代,儒家幾乎透支了他們後續的所有氣數,讓幾乎所有儒門高手這個時代集中爆發!」
「而從這之後,儒家就會成為過去式,哪怕能存活下來,最多也不過是換個殼子,裡面已經不是現在儒家的這一套東西了!儒家也許不會衰亡,但儒家必然會被篡改!淪落為道家那樣大而不強的門派。」
公主道,「七國之變,說到底是諸子百家的爭鋒,如你所言,秦國仰雜家,雜家統御諸子百家,卻沒有自己核心之術,雖能獲得一時之利,卻最終會在盛大到極致的同時,分崩離析!沒有核心思想的諸子百家,不配稱之為諸子百家。」
「而周王室以儒家為據,以禮樂制世,當七國一統時候,就是樂禮再現之時。」
「長遠來看,秦帝國能一統天下,但它無法長期維繫天下!」
「唯我周王室,可以長控天下。」
東方老贏呵呵一笑,「堂姐真是樂觀,就算秦得天下的瞬間失去天下,可秦也一定會在自己滅亡之前,把周王室摧毀!再興天下的也許是一個新的人朝!這個人朝絕不是周王室!」
「同時也會興起一個新的諸子百家,也許是時高時低的縱橫家,也有可能是大而不強的道家,反正不會是儒家。」
二人論述到此,公主嘆了一聲,「說到底,你還是對周王室,對儒家,沒有信心對不?」
東方老贏道,「我不僅僅對周王室,對儒家沒信心,我甚至對你,對你爹充滿了絕望,你們父女倆簡直是一個模版刻畫的愚蠢!」
「我現在終於能明白我爹的絕望了。」
「我問我爹,按道理說,你不是應該有資格和我舅舅搶奪王位嗎?」
「我爹卻只是嘆了一聲,念了一句,爭個屁的王位,那就是個火坑,誰愛坐誰坐。」
「說真的,你們家這幫人是真的欠揍,活該被滅!」
「如有一天,嬴政上門讓你們投降,亦或者說不日之後秦風把你們趕盡殺絕,我是真的一點點都不會同情你們!」
「生存的第一威脅從來不是弱小,而是傲慢!」
「而你和我說話到現在,無時無刻都在表現著傲慢兩個字!」
「從一開始的諷刺我的外貌,再到多次居高臨下,言語咄咄的發問於我,你已經把傲慢演繹到了極致!」
「就這,我還是王室弟子,我還特麼是第二順位繼承人,我還是你的堂弟!」
「我都被你如此傲慢,那你對待其他人,還不得用腚看人啊!」
「難怪秦風嚷嚷著要給你們一個教訓!你們是真活該啊!」
東方老贏罵到這裡,畫舫里,一聲女子輕哼,緊接著,一口血吐了出來,染紅了畫舫薄紗帷幕。
畫舫里傳來急促的丫鬟聲音。
而小船上的六爺急忙打斷了東方老贏,「少說幾句了公子,大公主身體本來就不好,你別把她氣死了!」
東方老贏聽此,嘆了一聲,「論道本是消遣作樂,沒想到表姐居然能嘔出來幾十兩血,小弟我是佩服佩服!」
噗——
又是一聲吐血,那公主虛弱而道,「掌——嘴!」
東方老贏呵呵一笑,「蠢女人!老子先走了!告訴你爹,有種殺了我,要麼放了我,想讓我去周王室給他陪葬,想用我要挾秦風,想都別想!」
「老子來這裡就是當個樂子人,看看你們全家是怎麼死的!」
「還有,別拿什麼親情血脈綁架我,我不吃這一套!」
「我爹作為你爹的兄弟,都對你家絕望了,你們能指望我一個流浪在外快三十年的浪子對周王室有什麼歸屬感?」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現實一點,看清現實,挨打站穩」
六爺看胖子不依不饒補刀,急忙划船,朝著遠處而去。
畫舫當中,大公主吐血不斷,很快昏死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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