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師傅!……疼!」一聲帶著哭音的呼痛聲傳來。
小喇嘛雙手捂著臉,一邊呼喊,一邊在地上急劇地翻滾。
老喇嘛掙扎著想站起來,剛直起身子,便又無力地癱軟了下去。我連忙上前,攙扶著他,來到了小喇嘛的身旁。
老喇嘛在他身旁盤膝坐下,伸出枯瘦的手輕輕地撫mo著他只有寸許短髮的頭,神色間有愛憐、有惋惜、有悲痛,最終化作了一聲嘆息。
「可憐的孩子,願你早登極樂,沒有苦痛,不再傷悲,只有永恆的安寧。」
說完老喇嘛雙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似在吟詠著什麼經卷。
不趕快治傷在那念什麼經,對老喇嘛的行為我無法理解,上前一把拉開小喇嘛緊捂著臉的雙手,想要先替他把血止住再說。
當小喇嘛的臉真切的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駭然失色,下意識地後退,幾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時,他的臉上並不是簡單的外傷那麼簡單。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條條青筋高高地凸起,皮膚下更好似裝有無數隻小老鼠一般,不停地有一個個小鼓包鑽來鑽去,看上去駭然至極。
「啊!」一聲尖銳的女聲尖叫在我背後響起,是hellen的聲音,想來她跟我一樣,也看到了這孩子臉上的可怖形狀。
怪不得,老喇嘛只顧念經,而不為徒弟治傷。這樣的傷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無法醫治了,唯一能做的,只能儘快結束傷者的痛苦罷了。
他的體內,明顯寄生著一些可怕的東西,那些寄生蟲的發育速度快得驚人,剛剛還不過是一個個黃豆大小的小包,現在看上去,已經有花生米大小了。
小喇嘛的神智也漸漸不清楚了,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鼓起,瞳孔似乎都有點擴散了。可他還沒有死去,從他不停抽動著的手腳可以看出,無邊的痛苦仍在不停地折磨著他。
我轉過身去,不忍再看,卻迎面碰上了老喇嘛的眼神,其中滿是深深的懇求。
老喇嘛,他不捨得徒弟再受到這樣的煎熬,又不忍親自動手,於是只能用無聲的眼神,懇求我,結束小喇嘛的痛苦,讓他早登極樂。
我微微點了下頭,俯身從靴筒從抽出軍刺來,顫抖著伸到了小喇嘛的心臟處。
他似乎感覺到了死亡的來臨,神智似乎清明了起來。只見他腦袋稍稍朝我側了側,無聲地看著我,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絲感激的意味。
「有一個美麗的地方,人們都把她嚮往。
那裡四季常青,那裡鳥語花香;
那裡沒有痛苦,那裡沒有憂傷。
她的名字叫香巴拉,傳說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香巴拉並不遙遠,她就是我們的家鄉!」
小喇嘛已成醬紫色的雙唇,微微地顫動著,低不可聞地吟唱著這首歌謠,眼神中的渴望竟蓋過了痛苦,一時間,他的臉好像也沒有那麼恐怖了,反而有種神聖的味道。
「那裡四季常青,那裡鳥語花香;
那裡沒有痛苦,那裡沒有憂傷。」
這就是你的期望嗎?好的,相信我,你很快就不會再痛苦了。
兩眼一閉,鋒銳的軍刺毫無阻礙地透過了他的衣物、撕開了他的皮肉、擦著他的肋骨、刺穿了他的心臟……
一陣急劇的抽搐後,所有的痛苦都離他遠去。小喇嘛,你,是否到達了那個「神仙居住的地方」?
淚水順著臉頰緩緩地滑落,化做一顆晶瑩的水珠,朝地上滴了下去;軍刺輕輕地拔出,一竄血珠隨之濺落;淚珠與血滴,在空中碰撞混雜,最終摻雜在一起,混入了腳下的泥土之中,再也無分彼此了。
似乎感覺到了小喇嘛生命的流逝,他體內的那些寄生蟲迫不及待地破體而出。胸膛上的血洞、臉上的七竅,無不有一隻只白色的蠶蛹一般的幼蟲頑強地鑽出。
「這些就是血蝠妖蛾的幼蟲了。被血蝠妖蛾咬傷的人,如果沒有他人的幫忙,會哀號三日三夜才會死去。那時,他體內的血蝠妖蛾幼蟲就會成熟,一經離體便能飛翔。」
「燒了他吧!」老喇嘛長嘆一聲,閉口不言了。
我們默默地取出攜來的汽油,灑到小喇嘛的屍身上,點燃。
熊熊烈焰中,小喇嘛連同他體內的血蝠幼蟲們,一棄被燒成了焦炭。烈火燃燒時,老喇嘛從懷中掏出一個轉經輪,口中不停地吟詠著經文,為他死去的徒弟祈福,願他能真正達到,心中的樂園。
「《大白傘蓋總持陀羅尼經》。」老喇嘛的誦經聲剛一響起,胡八一便喃喃說道。
當時,我並沒有問他,是怎麼知道這篇經文的名字,當時的我,正隨著老喇嘛的誦經聲,默默的向諸天神佛乞求著,希望這個小喇嘛再也不用忍受苦痛,為佛祖所接引,能在遙遠的香巴拉快樂地生活。
過後很久,我跟胡八一偶然談起了這件事,他才告訴我,在10幾年前,也有這麼一個喇嘛,就在他眼前,為了一個陌生的人,誦讀《大白傘蓋總持陀羅尼經》整整一宿,並發出大願,若那人能夠平安轉醒,他願轉湖至死。
從此之後,我對所有的喇嘛,都充滿了崇敬之情。他們之中也許不是每個人都如此偉大,但他們中,的的確確存在偉大至此的人,這是我們,親眼所見的。
老喇嘛把經文來來去去誦讀了三遍,才艱難地站了起來,把手中的轉經輪放到了徒弟已經燒得焦黑的懷中,腋緊……
小喇嘛的屍體,並那個轉經輪,最終被我們埋在寺廟旁的湖邊。不封不樹,只有下葬時,老喇嘛灑下的晶瑩淚滴,證明著他的存在。
「有一個美麗的地方,人們都把她嚮往。
那裡四季常青,那裡鳥語花香;
那裡沒有痛苦,那裡沒有憂傷。
她的名字叫香巴拉,傳說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香巴拉並不遙遠,她就是我們的家鄉!」
「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做了我的徒弟。他最喜歡的,就是聽我誦讀《時輪經》,還有這首歌謠,它的名字是《香巴拉並不遙遠》。」此時的老喇嘛,宛如一個普普通通地,失去親人的老者,喃喃地低語者愛徒生前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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