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六的夜晚,耗子其實是先後進出了王家兩次。
第一次是王嬸前腳剛走,他後腳就進去了,結果什麼也沒發現;後來他索性拿著鑰匙一直等到夜半十二點過後,又借上廁所為由溜出家門,鬼鬼祟祟再次進入了王家。
當時王家客廳里的燈是關著的,而臥室里的燈則一直亮著,那是王嬸出門之前故意留下的,不知是為了防盜,還是亮給可能偶爾會路過小樓的王權貴看。
王權貴家算是一個比較大的戶型,最裡面有個大臥室,臥室對面是書房。臥室和書房中間連著一個由陽台改建的廚房。雖然是土房子,在當時我們那個小縣城裡,這也算是比較豪華的格局了。
耗子進屋後就隨手帶上了房門。當時臥室門關著,門縫裡勉強透出一點光。耗子不敢開客廳燈,怕被躲在半山的王嬸看到。
他就著臥室門縫裡透出的光,摸索著往前走,可是廚房走了一半,眼前就差不多是一片黑暗。他說當時他的腳其實是有些發顫的,畢竟當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十二點之前他什麼也不怕,可是十二點過後膽就小了,這仿佛是許多少年的通病。何況,他幾次在外面看到王家書房裡的動靜,都是在十二點到兩點之間這個時段里。
不過心裡怕是怕,但畢竟這機會來之不易,他最終還是沒打退堂鼓,決定繼續往前摸索。
可是當他終於鼓足勇氣,小心翼翼的推開書房門時,卻發現裡面依然只是空空蕩蕩,還是一個人也沒有。
當時那間書房裡除了一個很大的書櫥和一套書桌外,並沒放太多東西。書櫥上也只是凌亂的擺放了些書,都是藥劑方面的專業書籍,而一個格子裡則擺放著那隻褐色的藥缸子。
耗子鼓足勇氣,用力拉開位於右方的書櫥門。卻見門裡雖然有個很大的空間,可以站上兩個成年人,可是裡面依然空空如也。此前他一直以為,華奶奶可能就藏在這兩扇門裡,他一打開門就能看到,可惜他又想錯了。
帶著失望的心情,他決定去臥室看看。雖然這念頭讓他手心裡全是汗,但既然進來了,自然一不做,二不休。
只是走出書房後幾步,想起房門沒關,於是折回來關門。可是就在他關上門時帶起的那一陣風裡,他看到書房的窗簾被吹著掀了起來,而就那淺灰色的窗簾後面,映著一片月光的地方,赫然站了一個人。
「華奶奶!」耗子驚叫起來。
可是這陣驚叫聲卻在發出的瞬間,忽然變得扭曲顫抖,同時他感覺全身一陣寒冷,渾身直打哆嗦。
因為就在他剛叫出聲的剎那,他看到華奶奶不僅全身枯槁乾瘦,面色發黑,並且只有半個身子,或者說,只有四分之一個身子。
後來耗子每次講起這副情景,眼睛都會瞪得老大,眼神里全是不解和恐懼。他當時就那麼雙腿僵硬的站在地上,想逃都沒力氣邁出腳步。
他看到月光下的華奶奶,竟然是被浸泡在一個鐵盆子裡,放置在窗台下方的地上。乍一看去,那簡直就像一株養在鐵盆子裡的植物。
華奶奶的整個身子除了一個正常大小的腦袋外,只剩下上半身的右半邊個身子。她耷拉著雙眼,臉上一片灰黑,半披散著的頭髮上滴滴答答往下流淌著一種臭烘烘的黑水。
耗子大腦里一片空白,過了差不多有好幾分鐘的時間,他才終於憋出一聲大叫,拔腿就往外逃。
人剛逃進走廊,「嘭」一聲門在身後像是被風關上。他當時驚魂未定,扶住欄杆站著直喘息,雙腿發酸發軟,又走不動了。
我因為就住在隔壁,剛一聽到動靜,立即奔出來看。一見到耗子當時的表情,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他就指著王權貴家的房門,上氣不接下氣的,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著急的壓低聲音問道:「你……你還真進去了?」
他連連點頭,全身仍在發抖。我不快的說:「你知不知道,這樣偷偷溜進別人的家裡,跟小偷還有什麼分別?」
他一面喘息,一面對我說:「我見到……我見到半個……」他話沒說完,鄰居里又有幾位叔叔、嬸嬸聽到動靜,趕出來看是怎麼回事。
耗子指著那屋子,對他們叫道:「快……快報警!」
我一愣,心道:「莫非他真見到什麼了?」
一位叔叔好奇的問道:「報什麼警?有小偷?」
耗子呆了一呆,我心裡也不由得為他著急:「好吧,看你現在怎麼說?」
沒想那鬼精靈眼珠一轉,說道:「裡面有人喊『救命』,快……快報警,遲了就來不及了!」
幾位叔叔、嬸嬸面面相覷,神色有些猶疑,大概想著這可能是人家王權貴的家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管。
耗子急了:「快報警啊,再遲得出人命!說不定……說不定已經出人命了!」
聽耗子這麼一說,一位叔叔悄悄走近王權貴家,湊著耳朵往裡面聽,半天才迷惑的回過頭來,問道:「沒動靜啊。哪裡有人喊救命了?」
幾個人理論之間,有人試著敲了敲王權貴家的門,沒人應。耗子說:「王權貴沒在家……」他話剛出口,大概發現說漏嘴了,慌得又補充道,「我下午見他去辦公室了。總之……總之我們快救人吧!」此時鑰匙已經被他落在屋裡,鎖打不開,他一發狠,作勢要破門而入,卻被幾個大人拉住了。
一個叔叔笑著打趣他:「這孩子不會是在夢遊,說夢話吧?」大家嘻嘻哈哈的,正準備各自散去,沒想一個多事的小孩已經去辦公室里把王權貴給找來了。
耗子一見王權貴那張蒼白的臉,立時嚇得直往我身後躲。可是躲了一陣,忽然又跳了出來,一臉氣憤的指著王權貴叫罵道:「殺人兇手!你是殺人兇手!」
王權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句話不說。這時一位大叔向王權貴解釋說:「這孩子說聽到你家裡有人喊救命,你快進去看看吧。」
王權貴神色動了一下,忙掏鑰匙走進屋裡去。可是他人進了屋子,就順手把門從身後關上,也沒招呼別人跟著進去。
過了一陣,他走出來,冷冰冰掃了大家一眼,對著耗子不耐煩的說道:「沒什麼事,胡鬧什麼?!」
耗子冷笑道:「怎麼可能沒事?我剛才分明見……呃……分明聽到你房間裡有人喊救命。」話沒說完,他哧溜一下又鑽進了人家屋子裡去。
王權貴大怒,追著進去要逮耗子。大家見狀,一則不想耗子胡鬧,二來也怕他被王權貴踢傷,忙跟了進去勸架。
耗子奔到書房,先拉亮了電燈,仗著人多膽大,伸手揭開窗簾,顫著聲音叫道:「大家都看看吧!這……這是什麼?」
可是窗簾揭開,窗台下面卻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他跟我講過的華奶奶和那隻鐵盆子,都不見了蹤影。他愣了半天,人沒反應過來,王權貴已經幾步過去,對著他腦袋就是幾大巴掌,同時一腳往他屁股上踹去。
耗子完全傻了,任由王權貴拳打腳踢,也沒動上一動,只是呆呆看著窗簾下方的角落出神。
幾個大人忙過來將王權貴拉開了,王權貴氣得臉孔發紫,嘴裡一面叫罵著:「小兔崽子!沒家教!」一面還要趕上去踢打。
這時,有人將睡夢中的耗子媽媽喊了過來。她見兒子闖了禍,雖然一時還沒弄清楚狀況,卻只得連連跟王權貴道了歉,同時發狠的拉了耗子往外走。
耗子一面不情願的被他媽媽拖著走出王權貴家,一面說道:「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王權貴被眾人攔著,一面還在惡狠狠叫罵:「你小子下次再胡鬧,看我不擰斷你脖子!」
我也跟著眾人走出王權貴家,心裡卻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當時耗子到底看到了什麼。因為就在他盯著出神的地面上,除了一圈仿佛擺放過一個盆子或鐵桶的水痕之外,我什麼也沒見到。
這件事情以後,王權貴在這棟小土樓里似乎變得更加兇狠可怕了。他見誰都一副惡狠狠的表情,尤其是見到耗子的時候,好像一頭惡狼,隨時都會撲上去把耗子撕扯了吃掉一樣。
可是耗子卻並不怕他。那天夜晚之後,他已經把他看到的一切都詳細的告訴了我,並說華奶奶當時一定是被王權貴進門之後藏了起來,十有八九就藏在那個書櫥下方的柜子里。他當時頭腦里懵懵的,竟然忘了這個重要的環節,白白錯過了揭穿這惡魔嘴臉的機會。現在就算真的報警,請警察去查找,華奶奶和鐵盆子肯定也已經被王權貴處理掉了。
耗子的話,我也半信半疑。因為窗台下方的盆印,我記得很清楚。可以確定的是,那裡先前肯定是放過一個盛了水的盆子或者鐵桶什麼的。可至於盆子裡究竟有什麼,我就不敢多想了。
但有一點確實很令人生疑,那就是如果盆子裡沒放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王權貴進門後幾分鐘的時間裡,為何似乎第一件事就是藏了這盆子呢?
可見,耗子當時確實是見到了王權貴某種不想讓人見到的東西。那麼,這東西確實會像耗子描述的那樣,竟是四分之一個華奶奶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s 3.70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