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5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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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嘉哥撈起一隻名叫稻文的老鬼, 一巴掌糊上去, 打得稻文狗吃屎。

    這次奚嘉和葉鏡之睡在主臥,表嬸夫妻睡在次臥,表姐睡在客廳, 用行軍床將就一晚。原本奚嘉不怎麼好意思讓表姐一個姑娘家去睡書房,但表嬸一家卻怎麼也不肯讓他和葉鏡之睡客廳,說是:「小嘉, 你能讓我們借住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怎麼還能讓你自個兒睡客廳?」

    奚嘉推辭不過,事情只能這麼定下。

    將那床被子整整齊齊地放在床上,奚嘉仔細地整理著被角, 房間裡,葉鏡之卻不動聲色地四處看了起來。

    這是葉鏡之第一次進奚嘉的房間,房間裡的裝飾簡素普通。家具很少, 一米八的雙人床, 寬長的桌子, 壁掛式電視機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很明顯房間的主人很少會看電視。電視機旁的書架上放了各種計算機方面的書,打開落地窗後就是陽台, 遠遠地可以眺望月色下靜謐深邃的景獨湖。

    原來,他的房間是這樣……

    葉鏡之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幾眼。

    &大師, 你喜歡蕎麥枕還是羽絨枕?」

    葉鏡之立即收回視線, 一臉鎮定地轉過頭, 低聲道:「蕎……蕎麥枕。」

    奚嘉頭也不抬, 從衣櫃裡拿出枕頭,放在了床上。他道:「我先去看看表嬸那邊的情況,葉大師你先睡吧,我很快回來。」

    五分鐘後,奚嘉回了臥室,一進門就看見葉大師還站在床邊,直挺挺地站著,根本沒睡。

    奚嘉詫異道:「葉大師?」

    葉鏡之耳尖一紅,憋了好久才說出一句:「我不困。」

    奚嘉早就換好了睡衣,看著葉鏡之這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漸漸想起對方之前從未動過的被子,想起這個人打掃屋子、做飯洗碗的場景。裴玉說過,這個人六歲以後就一個人過,玄學界的同齡人都不怎麼理他……

    唇邊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奚嘉直接爬上床,拍了拍被子:「那葉大師,我們來聊聊天,怎麼樣?」

    葉鏡之就這麼稀里糊塗地上了床。

    只是單純的上床。

    兩個人一人一條被子,連手指都碰不到。

    一米八的床可以完美地容納兩個大男人,奚嘉本身不是個善談的人,但是碰到更不善談的葉鏡之,他只能被迫善談起來。他開始挑起話題,詢問一些關於玄學界的事情,他每問一句,葉鏡之就會回一句。雖然不會侃侃而談,但有問必有答。

    說到最後,奚嘉也實在沒話題了,他突然想起裴玉曾經說過的葉閻王的傳奇事跡:「葉大師,聽說四年前酆都鬼門大開,只你一個人,就殺了近萬厲鬼?」

    葉鏡之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夜色中更覺悅耳,他耐心地回答:「四年前,是百年一見的闔戶陰年。七月半鬼門大開,天機門的燭照前輩算出那一年會百鬼湧出,讓我們年輕一代負責守住那一年的酆都鬼門,算是歷練。但燭照前輩算錯了那年鬼門開的嚴重程度,竟然有十萬惡鬼湧出鬼門,當時只有我們年輕一代的在酆都附近,前輩們聞訊往酆都趕來。」

    &只有你們嗎……」

    &當時南易道友還沒練成紫微星術的第六重,其餘道友也尚且年輕。酆都結界眼看要崩潰,我只能和無相青黎一起衝進鬼門,為前輩拖延時間。」

    &

    &而不過多久,前輩便抵達酆都,這才避免了萬鬼衝破酆都的災難。其實我並沒有殺了一萬隻惡鬼,只是殺了八千……」

    聲音突然停住,葉鏡之低下頭,卻見那個剛剛還在提問的年輕人此刻閉上雙眼,已然入睡。

    微弱的呼吸聲在房間裡一下下地響起,葉鏡之屏住呼吸,再也不敢出聲。他緊張地手足無措,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該躺下去,還是該老老實實地僵著,免得他一動,可能把奚嘉吵醒。

    就這樣僵持了十分鐘,奚嘉突然輕聲悶哼了一聲,雙手探出被子。好好的被子被他翻得重疊起來,半個身體就這麼暴|露在了空氣里。葉鏡之神色一凝,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給蓋了回去。

    被子再次蓋住了黑髮年輕人的身體,還沒吵醒他,葉鏡之重重地鬆了口氣。

    誰料這才過了三分鐘,睡相極差的青年又大大咧咧地把腿翹上了被子。

    葉鏡之瞪大眼,趕緊又拉起被子,再次蓋上。

    就這麼一來二往,一直折騰到半夜一點,青年正式陷入深睡狀態,睡姿才稍微安穩了一點。而這時,葉鏡之已經急了滿頭的汗。

    要輕輕地蓋被子,絕對不能把人吵醒了。絕對不能不蓋被子,現在天還算冷,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四年前沖入酆都鬼門,直接是拿命來拖延時間,宰殺八千四百六十一隻惡鬼,葉閻王從容不迫,視死如歸。那時候,葉鏡之沒有流一滴汗,只有惡鬼濃郁不散的陰氣,不甘地纏繞周身。

    現在,他滿頭大汗。

    然而這一次,奚嘉才乖了兩個小時,又開始亂動彈起來。葉鏡之如臨大敵,比遇見百年道行的惡鬼還緊張,趕忙地給他蓋被子,生怕他凍著一點。但是蓋完胳膊,腿又跑出來了;蓋完腿,直接把被子推開了!

    當清晨來臨時,奚嘉睜開雙眼,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老老實實地睡在枕頭上,沒有180°翻個身,睡到床尾。此時床上早沒了葉鏡之的身影,奚嘉琢磨了一會兒:「難道我知道葉大師在旁邊,所以睡得很老實?」嗯,肯定是這樣,沒跑了。

    奚嘉起床時,葉鏡之已經出門捉鬼去了。

    小娟表姐給他盛了一碗熱粥,奚嘉和表嬸一家一邊聊天,一邊吃早餐。吃完早餐,表姐非常勤快地洗了碗,接著帶父母去蘇城逛逛,順便也買買家具,未來幾天要搬進租的房子裡。

    等到晚上,葉鏡之披著夜色回來,奚嘉驚訝地發現:「葉大師,今天的厲鬼……很厲害?」

    葉鏡之臉色不大好,明明以他此刻的功力,就算一個月不睡覺、整晚出去捉鬼也毫無影響,但他的眼睛底下居然有一層淡淡的黑眼圈。

    ——給嘉哥蓋被子,可比捉鬼有挑戰多了。

    葉鏡之聽了奚嘉的話,卻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對,這次的惡鬼有些厲害。這幾天晚上我不會再回來睡覺,我先為你念咒,等會兒再出去擊殺那隻厲鬼。」

    奚嘉錯愕不已。

    連葉大師都說厲害的厲鬼,得厲害到什麼程度?!

    話不多說,葉鏡之趕緊地就開始給奚嘉念咒。晚上,奚嘉抱著被子,開始思考他來蘇城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多厲害的厲鬼,難道那隻鬼是最近才出現的?

    奚嘉當然不知道,從這天晚上開始,蘇城的厲鬼們倒了八輩子的血霉,開始被一個個地連鍋端。

    無相青黎還戴在奚嘉的身上,但對付這些小鬼,人家葉閻王哪裡需要法寶,直接雙指合攏,一指下去,厲鬼便魂飛魄散。不過幾天,一入夜,蘇城的大街上空空蕩蕩,連一隻遊魂都找不到,比被龍氣籠罩的首都還要乾淨。

    而當這個黑衣閻羅收割厲鬼,驅魔辟邪的時候,景獨湖旁的高檔小區里,俊秀的年輕人抱著被子,睡姿極差地在床上翻滾起來。

    奚嘉手臂一抬,胳膊就直挺挺地跑出了被子。這一次,再也沒有人為他耐心地蓋被子,但是卻見一個黃色的小紙人突然屁顛顛地從床底爬了起來,紙片薄的小腿艱難地爬到了奚嘉的被子上,接著用薄薄的紙手臂開始為奚嘉蓋被子。

    蓋完了胳膊,奚嘉左腿一划,跨到了被子上。

    小紙人趕緊又跑到床尾,再去拉被子。等它氣喘吁吁地拉完被子,奚嘉徹底翻了個身,將被子壓在了身下。

    小紙人呆在原地,仿佛不知所措。它呆呆地看了很久,才再去一點點地把被子從奚嘉的身下拉出來。或許是這次的動靜太大了,奚嘉脖子上的青銅骰子突然高興地晃動起來。

    無相青黎好奇地想來看看這個小紙人,卻被一根繩子拴在奚嘉的脖子上。無相青黎用力地掙扎著,當它終於拉斷繩子,飛向這小紙人時,奚嘉睡眼朦朧地抓住了它,皺起眉頭:「無相青黎?」

    無相青黎彆扭地亂動,奚嘉困惑地看了它好幾眼,再把它系回了繩子上。

    已經醒了,奚嘉便乾脆穿鞋出了門,去廚房找點水喝。他並沒有發現,一個黃色的小紙人在他醒來的一瞬間,快速地飛到了床腿,緊張兮兮地緊貼床腿,直到奚嘉出門,才放鬆地飛回了床底。

    剛從睡夢中醒來,奚嘉穿過客廳,走向廚房。

    客廳里寂靜無聲,空氣靜止,安靜得好像沒有一個人。

    走到廚房門口,奚嘉按了按開關,卻發現廚房的燈似乎壞了,竟然沒法打開。他驚訝地多按了幾次,燈仍舊沒亮,於是嘟囔了一句「明天要換燈管了」,接著摸黑找到了水杯和水壺,開始倒水。

    咕嚕嚕的水聲在廚房裡輕輕地迴蕩,客廳里不知何時又響起了鐘錶走動的聲音,漆黑的夜色籠罩整個房子。奚嘉將水杯倒滿,他拿起水杯,一抬頭,卻見面前的鏡子裡,倒映著一個穿著白裙的人影。

    心臟陡然縮緊,奚嘉握著水杯,鎮定地看著那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那人一步步地走出了黑暗,白日裡清秀的臉在此刻不知為何,竟顯得有幾分僵硬。小娟表姐慢慢地揚起嘴角,聲音好似機器,音調沒有起伏:「表弟,出來喝水嗎?」

    奚嘉沉默地看著她,許久後才轉過身,笑著道:「嗯,有點口渴……也有點熱。」說著,奚嘉緩緩摘下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無相青黎,微笑著看著面前的年輕女孩。

    小娟點頭:「那表弟,早點睡。」

    &表姐。」

    小娟轉身離開,白色的長裙慢慢消失在濃郁的夜色中,奚嘉唇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

    無相青黎非常不滿奚嘉怎麼又把自己摘下來了,然而奚嘉這次卻沒有理它,仍舊仔細地凝視著表姐的背影。在他的瞳孔中,身穿白裙的女孩身上沒有一絲黑氣,只是走路的時候慢了一些。

    並無惡鬼,也無陰氣。

    「……是我感覺錯了?」

    喝完這杯水,奚嘉回到了臥室,想了想,又慢慢入睡。

    而客廳里,掛在牆上的鐘表卻又突然不再走動。寂靜無聲的客廳里,躺在行軍床上的白裙少女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殭屍一樣的臉上,慘白而無血色。

    或許是太慫了,直到下午,裴玉也沒回來,還特意假惺惺地發了一條微信:

    奚嘉面無表情地拆穿:

    裴玉感激不已:

    吃完飯,奚嘉打算洗碗,卻被裴玉的這條消息給攔住了。等他再去廚房時,見到的卻是面對水池、低頭洗碗的葉鏡之。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狹長的鳳目低低地垂著,本該用來捉鬼的修長手指此刻仔細地擦拭著碗筷的角落。

    就像那一床根本沒被人動過的被子一樣,奚嘉自感過意不去,這才邀請葉大師來自己家中住,誰知這個人根本沒睡不說,竟然還花了一整夜幫他打掃了屋子,做了飯,現在還主動洗碗。

    奚嘉和裴玉也相處過幾天,裴神棍那壓根就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別說洗碗,他連鹽和糖都分不清,只會拿著筷子坐在餐廳,敲碗等飯。可這個被稱為葉閻王的人,卻有著與外號極其不符合的溫柔和細膩,仍舊是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卻總是無聲無息地做很多別人不去做的事情。

    碰到一個陰氣極重的陌生人,他會借出自己的法寶,鎮壓陰氣,然後再想盡辦法地幫忙解決問題。

    奚嘉平心而論,如果他是葉鏡之,碰到了一周前的自己,絕對不會去幫忙。然而葉鏡之卻主動幫忙了,而且還幫到這種程度,這樣的人確實擔當得起一句道德標兵的讚美。

    奚嘉抬步上前,站在另一個水池前,拿起碗筷沖刷起來。

    葉鏡之抬頭看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這裡洗碗,奚嘉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葉鏡之剛張開的嘴唇慢慢地閉上了,他沒有再多說,繼續轉過頭,認真地洗碗。

    傍晚時,陰陽交匯,葉鏡之開始為舍利念咒。

    &顆舍利是大萬壽寺上一任方丈不苦大師圓寂時,結出的四顆舍利之一。不苦大師生前已是佛家法相,他的舍利椎打不碎。佛家本就克世上一切陰邪之物,所以這顆舍利在念完四十九天的咒語後,確實能遮蔽你的陰氣,但是和你之前的那塊泰山石的功效卻完全相反。」

    奚嘉問道:「完全相反?」

    葉鏡之點頭:「是。你之前那塊泰山石,是用擋住你自己的陰氣的方法,為你屏蔽陰氣。但這顆舍利不是阻擋你的陰氣外泄,而是阻擋別的陰邪之氣靠近你。也就是說,舍利在你的身遭布了一層結界,厲鬼無法穿透這層結界感知到你的存在,但你可以主動外放。」

    奚嘉頓時明白:用那塊泰山石時,他就是個普通人,陰氣被藏匿在身體裡。用這顆舍利時,陰氣卻沒有真的被藏匿住,而是讓外界無法感知和觸碰而已。

    事不宜遲,葉鏡之翻手取出那晶瑩剔透的舍利,放在掌心。他抬眸看向奚嘉,奚嘉微怔,也看著他。等了片刻後,葉鏡之直接拉起奚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奚嘉睜大眼:「葉大師?」

    葉鏡之道:「接下來我為舍利念咒。」

    奚嘉:「……念咒需要拉手?」

    葉鏡之朝他點點頭,神色肯定。

    奚嘉:「……」

    這是哪門子的法術!

    然而沒等奚嘉吐槽,嗡!一股清涼溫潤的氣息從掌心一直傳到了他的大腦。剎那間,陣陣梵音在他的腦海中鳴唱,無數高僧吟唱著同一段經文,四海靜洗,梵音裊裊。

    奚嘉沉浸在這樣美好的境界裡,漸漸的,他聽到了一道低沉的男聲。他睜開眼,俊美無儔的男人蹙著長眉,莊重肅穆地低聲念著咒語。

    葉鏡之食指抵在唇邊,每念出一個音,一道金色的符錄便從他的口中吐出,飛到兩人交疊的手上。炙熱的符文穿過奚嘉的手,消失在兩人的掌心。慢慢的,舍利帶來的清涼感消失不見,緊握的雙手讓奚嘉感受到對方掌心傳來的滾燙的溫度。

    葉鏡之的掌心很熱,和冷淡的外表截然不同。奚嘉不由看得久了一點,突然他驚呼一聲,葉鏡之握緊了他的手:「念咒的時候舍利可能會比較燙,奚……奚嘉,稍微忍著一點。」

    兩人緊握雙手,半個小時後,咒語才終於念完。

    念完咒語後,奚嘉再把舍利戴到脖子上,果然有了不同的感覺。這一次,他仍舊可以無比清晰地看到那些縈繞在空氣中的虛弱陰氣,但昨天這些陰氣都是迫不及待地想往他的身上涌,這一次它們卻遲疑了好一會兒,在他的身邊盤旋半天,才高興地涌過來。

    玄學界唯一一個天生可見陰氣的葉閻王說道:「等四十九天後,它們就再也不會來了。」

    奚嘉笑著頷首:「謝謝了,葉大師。」

    這是念咒語的事情,晚上葉鏡之回房間後,奚嘉就發消息給裴玉。一分鐘後,裴玉就回到家中,興奮道:「嘉哥你看到沒,『鬼知道』居然開系列文章了,今天還在講葉閻王的婚約!」

    奚嘉對此毫無興趣,繼續給自己倒茶。

    裴玉滔滔不絕道:「這次天機門的前輩……天機門你知道的吧,他們這一派專門給人算命的,以前經常當帝王相師。天機門的前輩給『鬼知道』投稿了,據說葉閻王已經和他的未婚妻見過面了!現在一群天機門的弟子都在掐算卜筮,到底哪個姑娘那麼倒霉,和葉閻王有婚約,哈哈哈哈。」

    奚嘉:「你們玄學界的人就這麼無聊?」閒著沒事幹,居然不去占卜國家大事,在這占卜別人的八卦。你就是占卜一下明天的彩票是哪幾個數字,都可以夸一句有理想,但占卜別人的八卦算什麼?


    裴玉理所當然地說道:「天機門的弟子又不擅長捉鬼,整天就會撒撒沙子、擺動擺動龜殼,進行占卜。要是真能占卜出葉閻王的未婚妻是誰,投稿給『鬼知道』,絕對能拿好多積分……唉,要是我也會卜筮那該多好啊。」

    奚嘉:「……」

    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了,嘉哥,我訂好明天的機票回首都了。現在葉閻王要在你家住這麼久,我根本待不下去,正好師父要我回去一趟,嘉哥,我們得過段時間才能見面了。」

    奚嘉隨口道:>

    裴玉:「……」

    一分鐘後,裴神棍怒道:「你都不挽留我一下?!」

    奚嘉反問:「我為什麼要挽留你?你又懶又慫,捉鬼比不上人家葉大師,做飯不會,打掃屋子又不干,整天待在我家白吃白喝……嗯,好像真的沒理由要挽留你。」

    裴玉:「……」好想掀桌,可是又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裴玉惱羞成怒,第二天大早不告而別。臨走前還故作正經地留了一張紙條,奚嘉沒看見,葉鏡之起得早,看到後交給奚嘉。

    奚嘉:「……」當著人家葉大師的面,你敢再說一遍,誰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碩大的房子裡,只剩下奚嘉和葉鏡之兩人。葉鏡之白天並不在家,會出外捉鬼。

    以前裴玉曾經說過,葉閻王在的地方,一般厲鬼很多。這其實不是葉鏡之吸引厲鬼,而是厲鬼吸引葉鏡之前來。蘇城最近厲鬼多,葉鏡之看到籠罩在蘇城上空的陰氣遠超周圍城市,才會來這裡。

    傍晚時,大門敲響,奚嘉開門一看,不是葉鏡之,是一個穿著天天快遞衣服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嘴裡叼著根烏漆嘛黑的細棒子,手中拿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快遞盒,見到奚嘉時,他上下打量了奚嘉好幾眼:「這位道友從沒見過啊,來,簽個快遞。」

    奚嘉凝神一看,這快遞員帽子上印的根本不是「天天快遞」,而是「天工快遞」!

    奚嘉:「……」

    你們做山寨品牌就算了,連字體顏色都和人家一模一樣!

    看看這一個模子印出來的logo,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快遞小哥的良心不僅不痛,還美滋滋的,奚嘉簽收完快遞後,他叼著那根細棒子,吊兒郎當地轉身就走。臨走前他隨便瞄了一眼,正巧慫慫追著無相青黎從客廳里跑過,這小哥嘀咕了一句「那個黑球好像有點眼熟?」,接著就消失在了樓道內。

    奚嘉捧著快遞盒轉身進屋。

    客廳里,小巧的青銅骰子在空中不停地飛舞,慫慫就跟在後面追著玩。見奚嘉回來了,慫慫立刻轉身撲進了主人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去。

    無相青黎也開心地跟了過來,蹭了蹭奚嘉的脖子。看到那顆透色舍利時,無相青黎不屑地撞了它一下,舍利安安靜靜地待著,不敢有半點反抗。

    奚嘉無奈地抓住它:「你最厲害了,可以不?」

    無相青黎這才心滿意足地在空中飛舞起來。

    打開快遞盒後,裡面的黑色墨斗和裴玉的那個沒什麼區別,奚嘉擺弄了半天,根據說明書試了試,果然又看到了那個墨斗榜。

    這一次,裴玉又回到了第七名,排在他身後的那對江氏兄妹和他的積分咬得很緊。再往前看,依舊最多只能看到南易這個名字,奚嘉抬頭看向天花板,可惜的是,被房屋擋住,他沒有看到葉鏡之的名字。

    奚嘉端著墨斗走到陽台,伸手將墨斗放到窗外,再抬頭看,這才看到一顆懸在高空中的星星。金色的星星高高在上,與其他所有人格格不入,分外冷清。

    &西收到了?」

    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奚嘉轉首一看,葉鏡之不知何時已經回家了。

    奚嘉走回客廳,將墨斗放到桌上,又往盒子裡掏了掏:「嗯,收到了,我的那塊石頭也在裡面。」說著,黑髮年輕人從快遞盒裡掏出了一塊拇指大小的血色玉石。

    濃郁的陰氣將這塊曾經正氣凜然的泰山石染成了鮮艷的血紅色,奚嘉低頭觀察這顆自己戴了十九年的石頭,驚訝地發現這石頭明明曾經摔成了好幾塊,現在卻連一點點粘和的痕跡都找不到,天工齋的弟子真是手藝巧妙。

    而他當然也沒有發現,在他拿出這塊石頭的一瞬間,葉鏡之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塊石頭。他屏住呼吸,瞳孔震顫,眼也不眨,五分鐘後,才聲音微顫地說道:「這塊石頭……能給我看看嗎?」

    奚嘉一愣,沒想太多,便將石頭遞給了葉鏡之。

    下一刻,葉鏡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子。

    奚嘉錯愕不已:還要進房間看?難道這塊石頭有什麼不對?

    房間裡,葉鏡之從乾坤袋裡拿出一顆白色的石頭。這石頭通體全白,月光一照,看著都覺得舒暢不已。

    葉鏡之一手拿著血色玉石,一手拿著這塊白色石頭,兩手合攏。

    &嗒——」

    兩塊顏色截然不同的石頭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恰恰好變成了一幅太極圖!血色玉石是陰魚,白色玉石是陽魚,兩條陰陽魚交匯,便成了一幅完滿的陰陽太極圖。

    如果不醒大師在這裡,一定會失聲驚道:「好好的陰陽九合泰山石,怎麼紅了!」

    而葉鏡之所做的,就是死死地盯著這兩塊石頭。

    掰開來,再合一遍。

    ……嗯,依舊完美契合,組成一幅太極圖。

    再掰開來,再合一遍。

    還是一副太極圖。

    掰開來,合上去;掰開來,合上去……

    如此反覆整整十遍後,葉閻王沒有再動作。他看看白色的泰山石,再看看那塊血色的泰山石。

    五分鐘後,房門打開,奚嘉正坐在客廳里擺弄墨斗,就見葉大師向自己走來。不知為何,奚嘉總覺得……葉大師哪裡怪怪的,但仔細看看,好像沒什麼不對。

    葉鏡之將血色泰山石遞過去:「修復得很好,只是可惜以後再也不能為你屏蔽陰氣。」

    奚嘉沒想太多,伸手就去拿:「謝謝,葉大師>

    兩人的手指無法避免地觸碰了一下,奚嘉還在說話,葉鏡之卻仿佛觸電,猛地收回手,嚇了奚嘉一跳。

    許久後。

    奚嘉:「……葉大師?」

    葉鏡之紅著耳朵。

    奚嘉又問了一遍:「葉大師?」

    葉鏡之:「我先回……回房間了。」說完,面紅耳赤,逃也是的跑回屋子。

    奚嘉:「……」

    你們玄學界的人,是不是都有貓病!

    男人打小孩,這要放在外界,絕對要被社會譴責。然而現在,奚嘉收了一半力道的拳頭直直地砸在小男孩的左眼上,卻沒有一滴血流下。

    奚嘉收了拳頭,低首看著男孩。只見那男孩的左眼眶往下凹陷,碩大的眼珠掉出一半,他的腦袋嘎吱嘎吱地抬了起來,委屈地說道:「哥哥,你為什麼要打我……」

    奚嘉再不猶豫,又是一拳砸了過去。女人立刻拉著男孩就往後跑,奚嘉再追,一陣濃郁的黑霧不知從什麼地方飄了過來,擋在他的眼前。

    整個世界一片漆黑,不是七層樓道,不是房門門口,這是一個陌生的空間。奚嘉警惕地觀察四周,周圍空曠一片,陰冷的黑氣充斥著每一個角落。這空間大得出奇,奚嘉走了許久,仍舊好像在原地打轉,被這片黑色陰氣籠罩著。

    &打牆?」

    口袋裡的慫慫探出小腦袋,小心翼翼地看著四周。無相青黎在慫慫的爪子間不斷顫動著,仿佛在認可奚嘉的猜測。

    奚嘉低頭看向無相青黎:「我不會法術,你能幫我指個方向嗎?」

    無相青黎顫動了一會兒,突然飛起,指向一個方向。奚嘉跟在它的身後,一直往前走,漸漸的,黑霧越來越大,伸手不見五指。奚嘉並沒有懷疑無相青黎所指引的方向,雖然他一步步地走向了霧更大的地方。

    又走了五分鐘,正當這黑霧濃得已經讓奚嘉看不見無相青黎,只能由無相青黎拉著自己走的時候,突然,他聽到了一道恐懼顫抖的聲音。奚嘉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跨出某一步時,天地豁然開朗,濃霧瞬間退散。

    在那空曠的地方,頭戴九梁巾、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正驚恐地看著天空,他瘋狂地舞動著破舊的拂塵,被嚇得一次次跌坐在地上,又一次次爬了起來,恐懼地重複著:「我只是騙點錢,我沒有害過人,我沒害過人……」

    一邊朝著空氣怒吼,老道士一邊從包里掏出各種各樣的符紙。他的符紙一飛到空中,就自己點燃,神乎其神,但是配合那一臉驚悚的模樣,卻像個走江湖賣藝的老騙子。

    奚嘉皺了皺眉頭。

    這老道士雖說是個騙子,但隨便把他扔在這裡似乎也說不過去。他上前和對方說話,誰料這老道士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似的,也聽不見他說的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嘗試了幾次無果,奚嘉毅然轉身離去。無相青黎拉著他繼續往前走,慢慢就遠離了老道士,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這一次走了更長時間。在這黑暗中,奚嘉打開手機,很明顯並沒有信號,手機屏幕徹底定格,時間也不走動。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忽然,一陣歡笑聲從遠方傳來,其樂融融的一家五口出現在了奚嘉的面前。

    兩個七八歲大小的孩子在房間裡奔跑玩耍,不算大的房子裡,中年婦女在廚房裡燒飯,她的丈夫在客廳里看報紙。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沙發上,和兩個小孫子玩遊戲。

    這一幕出現得太過突然,奚嘉慢慢抿了嘴唇,看向那對夫妻。

    一個小時前,這對夫妻還在樓下大打出手,咒罵對方快點去死。現在,他們卻仿佛一對恩愛的模範夫妻,擁有美滿家庭和幸福生活。

    婦女將飯菜端上了桌,孩子們歡呼著「吃飯了」,一邊爬上椅子。婦女佯怒:「不洗手就吃飯?」兩個孩子無奈地又跑去衛生間洗手。

    一家五口圍坐在餐桌旁,高高興興地吃著飯。

    奚嘉在旁邊看著他們歡笑聊天的景象,許久後,他拿起無相青黎,緊緊地貼在了自己的心口:「你可以幫我完全屏蔽陰氣,讓我看不見鬼,對嗎?」

    嗡!

    一道無形的力量從青銅骰子的十八面中震開,奚嘉再睜開眼時,只見眼前再沒有了那溫馨的小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對著空氣說話,女人責怪根本不存在的兒子,上周的考試怎麼沒考好;男人對著空氣說,明天我帶爸去醫院再看看。

    輕輕地嘆了一聲氣,奚嘉將無相青黎又放回了口袋裡。瞬間,房子、爺爺和兩個孫子,再次出現。兩個孫子的身影虛弱得好像下一秒就會崩散,但那爺爺的身影倒是凝實了許多。

    沒有停留多久,奚嘉再去尋找那對母子。就在他轉身離開時,那五口之家中,爺爺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很快又轉過身去聽兒子兒媳的嘮叨。

    然而找到老道士只花了十分鐘,找到那對夫妻花了半個多小時,找那對母子卻遙遙無期。

    接下來,奚嘉在黑霧中走了漫長的時間。他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但至少有一個小時,他一直在這濃郁的陰氣中不斷尋找,連無相青黎也一次次地指錯方向,找不到對方。

    不知又走了多久,突然,奚嘉聽到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他警惕地看向後方,手指捏緊成拳,血紅色的陰氣在指間環繞。

    那聲音卻越走越近。

    隔著黑霧,奚嘉根本看不清對方,直到那聲音走到跟前,他才猛地一拳砸過去,竟然被對方躲過。

    那人再往前走一步,驚喜道:「奚嘉?終於找到你了!」

    奚嘉錯愕道:「裴玉?真的是你?」一邊說著,便從口袋裡掏出無相青黎,直接往這個裴玉的身上砸去。

    裴玉滿臉驚恐地躲開:「你幹什麼!」

    奚嘉淡淡道:「你如果是真的裴玉,不是鬼,為什麼要躲無相青黎?」

    裴玉怒道:「無相青黎砸在厲鬼身上那是魂飛魄散,砸在人身上誰知道會怎麼樣!那可是葉閻王的無相青黎,哪能隨便用啊,你快把它收起來,要是真砸到我,我受傷了,你來賠我嗎!」

    奚嘉:「……」他思索片刻,又拿著無相青黎在裴玉的臉前晃了晃。

    裴玉嚇得直往後竄,奚嘉嘆氣道:「嗯,我確定是你不是鬼了,你回來吧。」

    裴玉:「……你先把無相青黎收起來!」

    奚嘉面無表情:「收起來了,別害怕了,回來吧。」

    裴玉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回來。

    從裴玉的敘說中,奚嘉這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在這鬼打牆的空間裡待了三個小時。半個多小時前,裴玉就乘坐軍用飛機,飛到了蘇城某軍用機場,然後快速地趕到小區。

    遠遠的瞧見那沖天的陰氣,這次裴玉也不敢吝嗇,拿出了自己一個壓箱底的法寶將小區裡的陰氣鎮壓在小區範圍內,不往外擴散,接著他就跑進了這棟樓,尋找奚嘉。

    裴玉委屈巴巴:「我不遠萬里地跑過來救你,你居然還要用無相青黎砸我!」

    奚嘉無可奈何道:「……我這不是擔心你也是那隻厲鬼製作出來的鬼打牆幻覺嗎?我在這片陰氣里走的時候,還看見了我去世多年的父親,連我從來沒見過的母親都出現了。」

    裴玉正經起來:「所以那個小男孩是鬼?確定嗎?」

    奚嘉反問:「你見過有哪個人,眼珠子都被打出來了,還能正常說話,一滴血不流的?我其實沒用很大的力氣,不可能打成那樣,但是他的身體脆弱得好像豆腐,輕輕一碰眼珠就下來了。」

    兩人在黑氣中繼續前行。

    這次有了裴玉在,不再需要無相青黎這個殺鬼法寶再盲目地尋找方向。

    裴玉從乾坤包里拿出了一個小巧精緻的羅盤,這羅盤比他原先用的那個要小了一半尺寸,天池中,頂針血紅,磁針烏黑,兩針在池中劇烈顫動,當針頭與海底線吻合之時,裴玉便道:「往這裡走。」



5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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