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只是懷疑木家,也看出大哥同木家似有關聯,但也沒想到太多。」沈霓裳直言不諱,「後來是義父出現,義父很是介意大哥同木家接觸,我看出大哥其實是知曉自個兒身世的,所以才對木家的事尤為感興趣。而義父不想大哥同木家人扯上關係,也是因為義父同樣知曉內情。大哥同木家人的體質類似,所以義父才為大哥修改功法,只攻輕功一道。但即便如此,大哥現在的內力依然出了問題。昨日碰面,我明明同大哥挑明了這一點,大哥卻避而不談。蟬衣人手足皆為六指,長生曾與大哥同寢,他說大哥入寢從不脫襪……」
沈霓裳頓住。
歐陽雄聽得心神巨震,望著沈霓裳良久不語。
「為何要同我說這些?」許久後,歐陽雄眸色深深,沉聲發問。
沈霓裳走到歐陽雄跟前緩緩跪了下去,抬首眼底一抹悲涼:「因為——霓裳沒有法子了。」
觸及到沈霓裳面上的悲傷之色,歐陽雄先是一怔,繼而便是百味陳雜。
「羅才的藥只能保夫人三月生機,若要救夫人需得尋得雪族聖蓮子。霓裳無人可托,只能將夫人託付給義父。可此事不同平常,前路未知,風險亦未知,霓裳不能隱瞞。」沈霓裳閉了閉眼,淚水溢出,「道出大哥身份,霓裳並無絲毫他意,只是因為霓裳知曉,義父之所以不願大哥同木家扯上關係便是擔心有朝一日木家事露,將大哥牽連其中。而如今我要救夫人,日後行事同樣風險巨大,此事本不該牽連他人,可霓裳真的無人可求了,只能求義父。」
沈霓裳看出了歐陽雄的戒備和不虞。
話說得再誠懇,理由再充分,都不能掩蓋事實。
但她在這個當口揭穿了歐陽澤明的身份,換做她是歐陽雄,心裡也不會欣然。
可她確實沒有辦法了。
也許還有更好的方式,但時間緊迫,容不得她細思量了。
是求援,是無奈,同樣,也是手段。
想救司夫人,她需要幫手。
沒有人比歐陽雄更合適。
若是一開始不說,等歐陽雄拒絕後再說,只會芥蒂更深。
她只能這樣說服和懇求。
歐陽雄面色幾度變幻。
親疏有別。
人之常情。
他這個義父同司夫人於沈霓裳,沈霓裳同歐陽澤明於他。
皆是如此。
又有何好惱怒的?
「起來罷。」歐陽雄沉聲。
沈霓裳起身。
「你有幾分把握尋到雪族?」歐陽雄開口。
沈霓裳苦笑搖首。
果然!
歐陽雄眼中閃過一絲嘆息:「就算你尋到了雪族也未必能救回人——離魂之相,你莫非還打算去尋魂族?」
沈霓裳沒說話,神情已是默認。
歐陽雄重重嘆氣:「你有沒有想過,縱然費盡氣力也會徒勞無功?
「只要有一線希望,霓裳都不想,也不能放棄。」沈霓裳輕聲,「若是換成義父,相信大哥也會同霓裳做同樣選擇。」
歐陽雄沉默半晌:「我答應你。夫人交給我,能查的消息我也幫你查。」
沈霓裳聞言驀地抬眸,眸間驚喜感激交替。
「我此生行事從無悔,但願此番亦然。」歐陽雄深深看沈霓裳,「霓裳,小心行事,莫要讓我後悔。」
不待沈霓裳回答,人已大步流星而去。
屋中良久沒有動靜,桂蘭幾分不地探首進來,一看清便是一呆——
沈霓裳垂首抱膝坐在一片狼藉中,外間天色陰陰,屋中光線晦暗,光影交錯中,蜷成小小的一團身影,頭垂得很低,並看不清面上神情,可無形中卻似有一種濃重的悲傷迷茫瀰漫開來。
「小——」桂蘭失聲而叫。
「出去!」
沈霓裳猛然抬首冷厲,眼神冰寒。
桂蘭嚇得一瑟縮,趕緊收了回去。
看著桂蘭驚嚇的模樣,沈霓裳怔了怔,忽地低低笑了起來。
「夫人,你看,我又變成了你最不喜歡的樣子,比你最不喜歡的樣子還要糟糕……我也變成了我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沈霓裳垂首低低若自語,「我不想讓你失望,我也不想對自個兒失望,可最後全部……都是失望……夫人,你告訴我,這條路究竟該怎麼走才不這麼難受?夫人,我很難受……難受得快要死掉了……」
眼淚滴滴順著面頰滑落,沈霓裳將頭緊緊埋在雙臂中,雙臂無聲將膝蓋鎖緊,再縮緊,好似只有這樣一個動作才能減緩胸口那密不可擋的痛意,也只有籍著這樣一種動作,才能尋求到一絲力量抵抗住此際那滿滿的自我厭棄和茫然。
沈霓裳埋下首,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浸在這一方小小的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的桂蘭輕輕喚了一聲。
沈霓裳沒有抬首,也沒有理會。
直到輕輕的腳步聲走到身邊,一聲低低沉沉的語聲響起。
「霓裳。」
沈霓裳身子僵了下,緩緩抬起首。
一張俊朗的面容映入眼帘,張少寒身姿挺拔的站在她身前,眸光溫柔關切。
沈霓裳怔了下:「少寒……」
是啊,她幾乎都忘了,歐陽雄和歐陽澤明走了,張少寒還在府中。
「地上寒涼,起來吧。」張少寒溫潤出聲,朝她伸出手。
「我自己來。」沈霓裳自己站了起來,頓了下,垂簾輕聲,「不好意思,忘了招待你。」
說著,沈霓裳看了門口方向一眼。
「莫怪她,是我自己進來的。」張少寒極聰慧,一眼便看出沈霓裳的意思,溫和道,「你莫怪我失禮便是。」
沈霓裳其實也沒責怪桂蘭的意思,她恍惚記得桂蘭是叫了她一聲的。
「我沒怪你。」沈霓裳低聲,依然垂眸。
張少寒沒立時接話,靜謐片刻後,才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在怪與不怪這個話題上再說下去:「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麼?」
沈霓裳沉默了下,搖首。
張少寒朝床上的方向望了一眼,沈霓裳察覺了張少寒的動作卻依然未抬首。
「我方才去見了子洵。」張少寒輕聲平和,「他正收拾東西要走,如今,人應該已經出了大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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