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昆明,麗江,瀘沽湖畔的某個村寨。
一路走來,那女鬼再也沒有發來任何提示性信息,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倒是金妍兒竟然帶領著西峻有條不紊地前行,彷佛在執意完成什麼。
「妍兒,你對這條路線似乎很熟悉?」西峻望著面前這個三面環山,一面向著瀘沽湖的小山村,發出疑問。
「西峻,你知道嗎,當我最開始決定來雲南的時候,我只是想要捍衛自己的幸福——那時候,我的心理很複雜,有恐懼、憤懣、報復和無奈的成分,可是一路上我經歷了這麼多,青石山的神秘古怪,阿蘭尋女的執著熱烈,還有後來那家詭異酒店和小幽的再次出現,這所有的一切都我終於想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我必須要心安理得地接受命運的安排,而這裡也許就是我『歸去』的地方。」金妍兒站在村口的一處民房前,幽幽地說道。
這是一處當地摩梭人傳統的住宅,井幹式木楞子房,方木壘牆,木板覆頂,四棟二層房組成的一個四合院,因為年代久遠,有幾分破舊,本該是朱紅色的漆面因風雨的侵襲而多處剝落,在此時此刻暮色的籠罩下,有著恍如隔世的迷離和詭異。
「歸去的地方,妍兒你說什麼胡話?」西峻的話裡帶著責備的意味,與此同時,他眯起眼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一處民居,看不出他眼底的任何變化。
「還記得我們那一夜在蘭花廳嗎?我在睡夢中聽到了那首歌,就是《彩雲之南》,其中有一段是這樣的——彩雲之南歸去的地方/往事芬芳隨風飄揚/蝴蝶泉邊歌聲在流淌/瀘沽湖畔心仍蕩漾——而且,那個附在小燕身上的女鬼,她的男朋友就死在抗越自衛反擊戰的雲南戰場上……西峻,我想這一劫我是真的逃不過了,我欠別人的,必須要還……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所認識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你還會對我這樣好嗎?」
西峻眉頭驀然蹙起,他輕輕地牽起了金妍兒的手,開口說道:「妍兒,我不明白你最後這句話的意思,但我要說的是……」
正在這時,只聽「吱呀」一聲,院門被打開了,一個身穿暗藍色長裙的摩梭老婦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只見她膚色黝黑,皺紋叢生,異常地瘦,彷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起來似的。
「你回來了,帶你的阿肖回來了?」老婦人看了看金妍兒和西峻,很自然地說道,似乎金妍兒和西峻是她熟識了很久的人一樣,「我就知道你們會回來的,房間還給你們留著呢,進來吧!」老婦人漢語雖然說的生硬,但是卻也表述清楚。
西峻臉色沉靜,並未言語。
倒是金妍兒拉起西峻的手,跟在老婦人身後進了院門,「阿婆,你還記得我呀?」
「怎麼不記得,兩個天仙一樣的人兒呢,手拉著手這麼一走,把瀘沽湖的美麗都比下去了……只是可惜啊,可惜啊……」老婦人並未再說下去,只是不斷地嘆息。
金妍兒聽這老婦人這樣一說,也不由得神色黯然起來,她轉過頭對著西峻輕聲說道:「其實,這裡,我以前來過的,這位阿婆認識我,她在當地人眼中是有些精神不正常,因為她深愛的阿肖,也就是戀人,不在人世了,她經常和來往的客人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人們可憐她,也沒有人說什麼。」
西峻點點頭,臉上神色有些不自然,「也許,阿婆是幸福的,雖然她的戀人不在了,但是在她的精神世界裡,他依然存在,而有些人,則比阿婆不幸多了,雖然那些悲慘的經歷已經成為過去,但是那些痛苦和不堪卻無比清晰地存在於這些人的腦海里。」
「……西峻,你今天很奇怪,說話跟以往不同呢……」金妍兒突然鬆開了西峻的手,像是心裡受到了什麼震撼。
「其實,今天的你也很奇怪……」西峻故作嚴肅地說著「好像聽到有人說我們是『阿肖』關係,你並不急於反駁,甚至,臉都沒紅一下,是不是期待很久了?呵呵——」說完這句話,他還是禁不住笑出了聲。
氣氛一下子緩解了,而此時的他們在老婦人的帶領下,已經穿過了天井,到達了四合院一側的一棟二層小樓,踩著木質樓梯走上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四間裝飾華麗的小房間。
「還是靠左側的第二間,住這裡吧!」老婦人說著,點燃了屋內燭台上的蠟燭,頓時橘色的光暖暖地在房間裡暈染開來,竟然讓人有一種漂泊後的歸屬感,再看此時的窗外,已是夏日裡沉靜的夜色。
「我住這裡不合適吧!」西峻很尷尬地說道,「雖然我對這裡的風俗習慣了解不太多,但卻知道這是摩梭族人口中的『尼扎日』,也就是花樓,專供年輕女子居住的。」
「你們不是阿肖關係?」老婦人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們,隨即恍然大悟地說道:「明白了,明白了,只是,這樣有點作孽啊!」說完,她也不看金妍兒和西峻是怎樣的表情,而是轉過身下樓,「跟我過來吧,小伙子。」
西峻最終被安排在了另一座廂房的樓下,倒也潔淨舒適。
晚飯是具有當地民族特色的吃食,豬膘肉,烤魚乾,香菇等,老婦人待客的熱情倒是讓金妍兒和西峻暫時忘記了來這裡的目的。
夜更深了,有幾分微涼,而人聲也是漸漸沉寂,偶有幾聲蛙鳴響起,卻也無法驚擾鄉村夜晚的寂靜。
金妍兒輾轉反側再次失眠,她想沉沉入睡,好忘記那些糾纏不清的煩惱,可是她又害怕在夢裡那些可怕的鬼魂會再次出現,讓她無路可逃——如果塵世間真的有宿命,那麼是不是從哪裡開始就會在哪裡結束,把不屬於自己的都還回去,才能得到靈魂深處的安靜?可是,即使把那些東西都還回去了,她又怎麼能做回最初的自己?
想著想著,金妍兒不禁悲從心來,她悄然起身,來到花樓的窗前,輕輕打開窗,借著還算皎潔的月色望向這個小小的院落,對面那座廂房樓下的第三個窗口就是西峻的房間,雖然窗口是關著的,但是她能想像出西峻睡熟時那安靜帥氣的模樣——在所有的恐懼和糾結中,好在能有這樣一個人,能陪她走過千山萬水,如果可能,她多麼想做一個單純快樂的女孩兒,這樣她就可以放下一切,大膽地對那個人說,其實,我真的好喜歡你……淚水從金妍兒的面頰輕輕滑落,在清冷的月輝下閃著晶瑩剔透的光,疼痛了女孩兒特有的纖纖心緒。
突然,門樓下面的那扇院門被悄然推開,一個身形瘦削、穿著怪異,臉帶骷髏面具的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金妍兒不禁大吃一驚,她知道這個村落民風淳樸,向來是門不閉戶的,可是她卻認出這個怪人正是西峻的那個助手「鬼仆」!清冷的月色下,他那張骷髏面具泛著陰森恐怖的光,縱然金妍兒知道他的來歷,卻依然在此時屏住了呼吸,不敢挪動半分,生怕自己被他發現。
「鬼仆」進入院子,四處望了望,見沒有人發現他的到來,便直奔西峻所在的廂房而去,更為奇怪的是,他原本佝僂得像大蝦一樣的身子,此時卻是非常筆直,而且他的身形怎麼看都像……強烈的好奇心戰勝了金妍兒的恐懼,她也悄然下樓,赤腳沒有穿鞋,沿著房檐投下的陰影,來到了西峻的窗外,附耳傾聽——
西峻的房間裡有微微的響動,好像是門被打開了。
「你,怎麼來了?」是西峻低低的聲音,「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不用來了。」
「你這麼快就決定放棄了,想想你經歷的一切,還有你精心安排的一切,你就這樣甘心結束了嗎?」開口說話的竟然是一個女孩兒,聲音跟金妍兒有幾分相像。
金妍兒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會驚詫地「啊」出聲來。
屋內是許久的沉默,西峻和那個女孩兒似乎都在深深地思索什麼。
「其實,她所經歷的一切,已經夠了……而且,她似乎並不是我們想想中的那麼壞……如果,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我現在放棄也許就是最好的選擇。」是西峻的聲音,
不知怎地,金妍兒堅信西峻口中的那個「她」,一定是女性的「她」,而不是男性的「他」,而且,這個「她」與自己有關!想到這裡,金妍兒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在懷疑西峻了?
「我倒是無所謂,你自己看吧,如果不需要我更好,我隨時可以回美國,只是,你該怎麼辦呢?」那女孩兒關切地說道。
「唉……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先回去吧,代我向安德魯教授問好。」西峻嘆息著說。
聽到此,金妍兒連忙離開西峻的窗外,躡手躡腳地跑到了院門外,在院門外的一棵大樹後面藏好。
不一會,那個「鬼仆」出現了,他從院裡走出來,輕輕地掩上了院門,西峻並沒有跟著出來。
當「鬼仆」走到金妍兒藏身的那棵大樹旁時,突然被一根木棍狠狠地擊打在了脖子後面,他來不及哼一聲便暈倒在地。
金妍兒從樹後面走出來,扔掉手中的木棍,然後在「鬼仆」的身旁蹲下來,她的全身都在一個勁地顫抖,口中更是嚅囁著:「對不起,我希望我的懷疑都是錯的,我希望我打暈的人真的是『鬼仆』……」然後她努力遏制住自己的顫抖,伸出手去揭「鬼仆」臉上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瓷娃娃般的俏臉,微微閉著的大眼睛,粉嫩的小嘴巴,秀氣的尖下頜,美麗迷人的同時更是帶著無比的詭異和驚懼,將金妍兒逼向了崩潰的邊緣,因為,這個人就是那個困擾了金妍兒這麼長時間,並且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鬼」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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