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早就知曉,此次比武是為伐蜀副帥人選做準備,因此對夏侯玄的這一職位安排並不感到意外。但夏侯玄依舊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
征西將軍僅次於三公級別,直接統轄雍州、涼州兩地西北的十餘萬大軍,再加上假節鉞先斬後奏的權力,這是很多普通官員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極高榮耀與權柄,就連當年掃平四海的武皇帝曹操,曾經也說過,他的夢想就是成為大漢的征西將軍,能在死後在墓碑上留下「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的碑文。
而如今,夏侯玄不過剛過而立之年,就已經擔上了如此重任,他自然感到十分激動和緊張。另外,自己從小便在鄴城和洛陽長大,雖然也曾去過漠北遼東、荊襄江南,但那畢竟只是暫時去執行任務或遊歷,如今自己一躍成為了帝國的西北封疆大吏,以後自然要長年累月的駐紮在長安了。
一想到自己五歲的明月就要留守洛陽成為質子,他突然感到了一陣不舍。
恍惚之間,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也就是黃初二年,初春時節的洛陽城,那一年,自己也才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孩童而已。父親前往荊州赴任那天,與自己辭別的場景,夏侯玄至今仍然歷歷在目。沒想到恍惚之間,自己又要踏上遠方了。
除此之外,自己這次前去長安,還必須要馬上整頓軍務,然後清點人馬、糧草、器械,研究蜀道地形,掀起一場以開疆拓土、掃滅敵酋為目的的大戰,這同樣是一個非常繁重且艱巨的任務。
此時此刻,無上的榮耀、滿懷的激動、深深的離愁,還有沉甸甸的負擔,幾乎就在一瞬之間,一股腦兒壓上了夏侯玄的心頭,讓夏侯玄感到了一陣恍惚和暈眩。
不過很快,夏侯玄便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恭恭敬敬的朝著高台之上的天子行了一個軍禮:
「微臣,叩謝陛下!」
曹芳心中的讚賞之情溢於言表,他見師父半跪於地、微微躬身,竟情不自禁的離開了龍席想要去攙扶,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坐席離夏侯玄太過遙遠,自己身為天子,輕舉妄動有失體統,因此剛剛抬起的身子又緩緩坐了下去:
「愛卿不必多禮,快快平身吧!」
「謝陛下!」
夏侯玄又行了一禮,這才緩緩起身,離開了高台。
那宣讀口詔的官員緊接著又高聲呼喊道:
「司馬師、司馬昭,上前聽封!」
身為今日比武前三甲的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二人先是一愣神,面面相覷之後,朝著台上的父親和隨侍天子身旁的七弟司馬駿看了一眼後,緊接著立刻便反應了過來,立即大踏步來到了台前。
那官員見二人到位,於是又開始宣布起了皇帝和太傅、大將軍商定的第二個決定:
「舞陽侯嫡子司馬師,精通兵事、特升任正三品中護軍,統轄皇城三營,另賜蜀錦二匹;散騎常侍司馬昭,武略過人,特升任正三品征蜀將軍,為征西將軍副,另賜蜀錦二匹。」
司馬師、司馬昭二人各自聽封之後,內心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欣喜若狂。
司馬師當年由於受到「浮華案」的牽扯,多年以來一直賦閒在家,如今頂替夏侯玄一舉升任中護軍這一舉足輕重的高位,自然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方才他羨慕嫉妒夏侯玄的心情,也隨之被突如其來的好心情沖的煙消雲散了。
司馬昭這些年連續擔任典農中郎將、散騎常侍的職務,但他並不滿足現狀,他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披堅執銳,馳騁沙場,建立一番屬於自己的功勳,如今自己驟然之間夢想成真,其內心的激動恐怕比他長兄還要更加濃烈幾分。
曹爽此刻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今日令他開心的是,表弟夏侯玄力挫群將,一舉奪魁,成功的爭到了征西將軍、雍涼都督這一職位。令他感覺難受的是,自己原本想在今日之後再向皇帝進言選拔中護軍的新人選,可沒想到司馬懿見縫插針,居然選擇今日臨時向皇帝舉薦司馬師頂任中護軍。
看來禁軍之中,自己以後得更加留意才是。
司馬師、司馬昭二人激動了好一會之後,這才用顫抖的手接過了天子賜封的官印、蜀錦,如夢初醒的向皇帝行了禮謝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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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陵侯府。
五歲的小世子明月,此時正在鶴鳴軒的書房內抄寫著論語。
夏侯玄此刻則在麟趾軒書房內思索著什麼。
由於有顧霆這個得力管家,因此即將遠行赴任的夏侯玄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交代府中事務,而是將重心放在了選拔征西將軍府下屬幕僚這件事上。
他明白,如今的雍州、涼州,上上下下遍布著以郭淮為首的司馬氏黨羽和門生故吏。自己如若不選拔幾個可靠且能力出眾的幕僚,只怕難以有效管控征西府以及屯駐雍涼二州十七郡、西域長史府的十萬大軍。
夏侯玄一邊思考,一邊在紙上寫著一些人名和官職,思忖片刻之後又將其划去,就這樣,夏侯玄寫了又劃,划去又寫,終於在晚飯前擬定了一份名單。
早就在一旁觀察的惠姑此刻終於見丈夫停下了筆,這才走上前來,笑著問道:
「夫君,可忙完了?」
正在揉按太陽穴的夏侯玄聽到妻子呼喚,這才聞到一陣飯菜的香味,他反應過來,惠姑這是將飯菜搬到麟趾軒書房中來了,他笑道:
「花了兩個時辰,擬了一份名單,想當初,我在飛馬之上草擬文章,尚可片刻而就,如今卻被一個征西府幕僚人選絞盡了腦汁,看來我真的是才思窮盡咯。」
惠姑一邊把飯菜放到几案上,一邊笑著說道:
「選官用人,本來就是國家大事,自古以來,不知多少王侯將相,就是因為一時不查,用錯了人,終於釀成大禍。不說遠的,就連西蜀那號稱『臥龍』、有英霸之器的諸葛孔明,不也用錯了馬謖,損了兵、折了將、丟了地嗎?」
夏侯玄見惠姑說的頭頭是道,取過案上的名單,笑著點頭道:
「夫人所言極是,不如夫人幫我再參詳一下這份名單,看還有沒有不妥之處?」
惠姑本來想勸夏侯玄吃過晚飯再思考名單,可她轉念一想,選擇征西府幕僚一事事關重大,還是不要耽擱的好,因此惠姑笑著答應了。她接過夏侯玄遞來的名單,抬眼望去,只見那名單上寫的是:
「征西府幕僚人選如左:五品軍師一人(空白);六品長史一人李勝;六品司馬一人(空白);七品正參軍、行參軍六人鄧艾、樂方、和逌、牽嘉、牽弘、(空白);七品帳下督一人於桓;八品主簿一人(空白);功曹十人待至長安選拔。」
惠姑看完名單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夏侯玄還以為自己哪裡寫錯了,急忙問道:
「夫人何故發笑?」
惠姑笑罷,這才打趣說道:
「夫君忙活了一下午,沒想到還交了一份殘缺不全的半白卷。」
一向以文采自得的夏侯玄聽了這話,不禁羞的臉色微微一紅,他辯白道:
「正如夫人方才所言,選官用人乃國之大事,怎敢草率行之?」
惠姑見一向雷打不動、淵停岳峙的丈夫竟也羞紅了臉,這才罷休,她靜了靜神,這才嚴肅說道:
「夫君,這名單上有兩個人,明顯乃是司馬懿的門生故吏,夫君是否有筆誤?」
夏侯玄聽了這話,不禁誇讚道:
「夫人是說鄧艾,還有樂方二人吧?」
惠姑頓時點了點頭。
「夫人果然是心細如髮。」
夏侯玄一邊讚嘆,一邊解釋道:
「我又何嘗不知,此二人乃是司馬氏的門生故吏。此番去長安上任,雍涼各州郡的官吏軍將,有不少都是司馬家的舊人,而鄧艾此人,本性不壞,且擅長水利屯田,我早就打聽到,京兆郡、南安郡、廣魏郡等幾個郡的長官非常欣賞鄧艾,並希望從鄧艾處學習屯田水利之法,因此,只要用好了此人,辦好了水利,就不怕攏不住雍涼二州的長官和百姓。」
惠姑此刻才明白了夫君的良苦用心,她繼續聽了下去。
「至於樂方,此人乃是荊州南陽人,雖曾受司馬懿的徵辟,但其曾在荊州,受過父親的恩惠,與父親交情匪淺,且其曾隨舅舅征討過西域,與涼州的大小官吏也有交情,因此也完全可以為我所用。」
惠姑聽罷,這才恍然大悟,她再次拿起那份塗抹刪改了無數遍的名單,仔細端詳了起來,過了一會,惠姑才嚴肅開口道:
「征西府軍師,職責最為重要,輔佐主帥統帶三軍,且有匡正監察主帥的責任,地位最高,職權最重,倘若夫君沒有合適人選,我覺得還是暫時不要輕易選人充任。」
夏侯玄點了點頭,深以為然,他繼續聽了下去:
「關於六品司馬一職,管理著征西府的武職人員,與長史共參府內事務,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選。」
夏侯玄一聽惠姑有主意,急忙問道:
「哦?不知夫人所言,乃是何人?」
惠姑笑道:
「此人正是尚書台的虞部尚書郎,與雍州刺史郭淮交情深厚的范粲,范承明。」
夏侯玄自然聽說過這個人,此人乃是前朝名士范長丹的孫兒,品行高潔,博聞強記,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更巧的是,他和自己的搭檔、司馬懿一黨的雍州刺史郭淮交情匪淺,如若收服了此人,那麼自己這個征西將軍肯定可以當的穩當。
夏侯玄此刻心中透亮,眼中散發著神光,他激動的繼續問道:
「夫人不愧是我的賢內助,司馬一職,算是敲定了。不過,另外還有主簿一職,雖然品階不高,但卻直接掌管著征西府的文書地圖,因此非親信不可擔當此任,為夫最為信任的,便是當年在羽林營中糾集的『羽林四傑』,山君武藝高強,擔任門下督最是合適不過;妹夫和牽嘉、牽弘兄弟這三人,常年伴我左右、任職軍中,深通兵法、武藝嫻熟,因此擔任參軍,參謀軍事,最為合適。舍此之外,為夫實在是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親信來用了。」
惠姑聽了這話,思忖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道:
「有一個人,倒是非常適合擔任這個八品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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