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大敗燕軍,平定遼東,殘忍屠城之後,立即便派遣快馬使者將公孫淵的首級,以及此戰的戰表,帶到了都城洛陽。
早在兩月之前,本來聽聞遼東大捷的曹叡病情略有好轉,但他看了司馬懿遞來的戰表之後,了解到司馬懿擅自屠戮了遼東軍民近萬人後,瞬間便氣急攻心了起來。
但饒是如此,病急的曹叡為了遼東之地的安穩,還是下詔表彰了司馬懿、胡遵、牛金、鮮卑首領莫護跋等人的功勞,他先是拜莫護跋為率義王,准許其率諸部入居遼西之地,建王國於棘城之北的遼東關外之地,曹叡如此做的原因,自然是為了牽制此戰之後再無忌憚的高句驪東川王高位宮。
此外,曹叡還派遣快馬使者北上薊縣,在大軍返程途中到此地之時犒賞了三軍,不僅如此,司馬懿此次不管如何擅權,終究還是立下了大功的,如若不賞,只怕會讓朝中的士族們藉此機會大做文章,因此曹叡特意增了昆陽縣為司馬懿的食邑,加上司馬懿本來的食邑舞陽縣,司馬家此刻已然有了兩個縣的食邑。
除此之外,毌丘儉此番也一雪前恥,立下了大功勞,對於自己的摯友加重臣,曹叡自然不吝封賞,他將毌丘儉的高陽鄉侯之爵位,直接破格提升為了縣侯,而毌丘儉的食邑,則是富饒的河東郡首縣安邑縣,毌丘儉的爵位封號,則變成了安邑侯。
自此之後,毌丘儉成為了眾多後輩名士中唯一一個因軍功獲得縣侯爵位的人。而其餘的後輩,諸如定陵侯鍾毓、蘭陵侯王肅、穎陰侯陳泰、邵陵侯曹爽、長平侯曹肇的縣侯爵位,則都是從他們父親那裡繼承而來的。
夏侯玄雖然也屢立戰功,但他的昌陵侯爵位也是繼承自父親夏侯尚,並且以往他只是偶爾作為別將從征,此番的功勞又被抹去,他的爵位自然也不能算是軍功侯爵了。
胡遵則被曹叡加封為了左將軍,而牛金則升遷為了後將軍。
至於夏侯玄、曹羲的功勞,早就被司馬懿抹掉了,而司馬師、司馬昭,曹叡卻懶得封賞,畢竟司馬家已然權勢滔天,倘若再有意扶持司馬家後裔,對大魏並沒有什麼好處。
處理完了封賞事宜之後,曹叡撐著病體,與劉放、孫資、何曾、曹肇等人一同仔細了遼東地形民俗之後,在原來的遼東玄菟郡舊地設立了高句驪縣、高顯縣、遼陽縣、望平縣四個新縣,此四縣則全部劃分入幽州,歸幽州刺史毌丘儉管轄,以圖安穩遼東。
此次不管後果究竟是好是壞,數十年來一直如鯁在喉的遼東隱患,也算是終於徹底解決了。
處理完這些事宜之後,曹叡原本以及加重的病情更加嚴重了。前幾日,曹叡想起了高堂隆的臨終遺言,立即便傳召了遠在封國的燕王曹宇來京。
而曹宇來到京城之後,則立即得到了皇帝召見的旨意。得到這樣旨意的,除了輩分高、年紀輕、為人穩重端凝而無野心,且與皇帝交好的皇叔燕王曹宇之外,還有屯騎校尉長平侯曹肇、武衛將軍邵陵侯曹爽兩個遠方宗室、以及武皇帝義子驍騎將軍秦朗、領軍將軍夏侯獻這兩個與皇室算是沾親帶故的姻親重臣。
不多時,五人便來到了皇帝所休憩的嘉福殿。
曹叡緩緩睜眼,一眼便看到了雖然年紀比自己大一些,但卻依舊精神健朗、但眉眼間略顯擔憂之色的燕王曹宇。
看著眼前這個只比自己大了幾歲的燕王叔父曹宇。從兒時起,他便與這位叔父關係很好,他從來不曾喚過曹宇王叔,而是一直稱呼他的字,把他當做親兄弟一樣看待。
此刻的帝王,在恍惚中一直記著高堂隆讓自己重用宗室的遺言。
「元仲……」一向性格溫和而重情義的曹宇,見到眼前奄奄一息的兒時玩伴,不禁淚流滿面,他一把握住了皇帝冰涼銷瘦的雙手,竟忘情的稱呼了一聲天子的表字。
「彭祖……你知道嗎……」曹叡那蒼白的臉上,此刻滿是笑容:「這些時日,朕總是夢見你……昭伯和長思……,夢見咱們幾個小時候的事情……,只可惜,這條長路,朕無法……再與你們一起走下去了……」
聽了這話,曹爽、曹肇兩人直接伏地痛哭了起來,而秦朗與夏侯獻二人也留下了幾行清淚。
「陛下……」曹宇涕淚縱橫,哭泣著對皇帝說道:「您會好起來的,這天下,還需要您來庇佑啊……」
曹叡輕輕搖了搖頭,忽然覺得胸肺之間一陣憋悶,他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因此立即急切的傳召身邊內侍道:「來人,咳咳咳……快宣旨……,咳咳……」
侍立一旁的親信侍者立即便取出曹叡事先寫好的詔書,朗聲讀道:「詔曰:燕王曹宇才德兼備,性淑溫良,今封其位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一同輔政,一應國事,俱由五人一同裁決,欽此!」
雖然帝國自開創以來,向來便沒有直系宗室藩王輔政的先例,但曹叡一直都記得高堂隆的臨終遺言。
燕王曹宇乃是皇室親貴,曹爽、曹肇二人乃是宗室遠支,此三人一直以來也與自己情同兄弟;而夏侯霸之子夏侯獻,武帝義子秦朗,皆是自己親信,能力非凡,且執掌禁軍多年,也絕對值得信任。
本來後輩宗室、姻親子弟之中,夏侯玄算是最為出色的那一個,而且夏侯玄還算是自己皇兒曹芳的師父,但奈何夏侯玄一向與自己性子不合,這些年一直擔任著羽林監的虛職,不便憑空升遷,且此刻還遠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也無法前來與自己會面。
但好在自己選定的幾人中,曹肇、秦朗兩人乃是夏侯玄好友,曹爽也是夏侯玄的親表兄,而夏侯獻還是夏侯玄的親堂弟,因此日後重用夏侯玄,倒也十分方便。
病危的帝王最終還是決定試一試,試著讓曹氏宗族去壓制一下那些外姓鷹揚之臣,看看這場皇族寒門聯盟與氏族之間的角力會不會最終取得勝利。
原本就輝煌壯麗的洛陽宮城,此刻在斜陽的餘暉中,顯得更加多了幾分孤寂的蒼涼之美。
――
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二人自嘉福殿探望皇帝曹叡之後,正好在殿外的角落看到了剛剛出殿不久的領軍將軍夏侯獻與屯騎校尉曹肇二人。劉放孫資二人並沒有急著出面打招呼,而是躲在了暗處,觀察了起來。
殿外的大樹旁,此刻正好有一隻錦雞扇翅騰飛而上,登上了樹梢。
夏侯獻與曹肇二人望著那樹枝頂端的雞,沒來由的想起了如今身居帝國高位而與外臣暗通曲款的劉放孫資二人。
夏侯獻心中忿忿不平,城府不深的他立即以手戟指樹上錦雞說道:「長平侯,你看此錦雞,像不像那兩個在陛下身邊作威作福的蟲豸。」
曹肇此刻也沒有注意到周圍有沒有人,此刻的他躊躇滿志,抬頭望向天空,回答夏侯獻道:「德不稱位,必有餘秧,看他們還能得意幾天!」
劉放、孫資二人目睹了這一幕,心中栗六,二人面面相覷了起來。
他們二人心中此刻不約而同的想道:一定不能讓這幾個人繼續成為輔政大臣!
————
長平侯府。
家主屯騎校尉曹肇正望著手中的一封信箋,這是他從何曾那裡借來的兩名校事,在洛陽城南的館驛之中發現的信鴿與密信,此刻的曹肇,心中滿是驚駭,而又立刻充滿了欣喜激動之情。
驚駭的是,他沒有想到,當年居然真的有人如此大膽,竟敢謀害陛下的皇子!
欣喜的是,當年陛下託付給自己的皇嗣疑案,到了今日終於有了眉目。
「來人!」
「在!」
「速速隨我前去洛水河畔的諸王嫡子客館,捉拿賊人莫氏!」
「諾!」幾名曹肇麾下的屯騎營禁軍甲士暴喝一聲,便隨著曹肇出府,朝著洛水河畔大步流星的走去了。
――
洛水南,繡房內。
滿面皺紋、身軀佝僂的老婦從容不迫的將這間已被發現的隱秘鴿房中的信鴿悉數放走,並燒毀了一切信件。
最後,她將鴿房各處灑滿了燈油,鋪滿了乾柴,然後點燃了柴草。
最後,她遙望著東邊,朝著東海郡國的方向,跪地叩拜。
「殿下,老身當初沒能輔佐保護好啟小王爺,讓他在宗子選試時不慎染病、與皇帝嗣子之位失之交臂,如今,老身該向您謝罪了……」
不多時,洛水河畔的一間小木屋燃起了熊熊大火,幸而周遭的百姓及時發現,這才沒有殃及其它民房,可是那間小木屋由於火勢太過旺盛,任憑眾人怎麼救,那火也難以撲滅了。
曹肇望著眼前的熊熊大火,有些懊惱,但他凝神一想,情況並不算糟,只要自己將手中這封唯一的信件呈給陛下,一切真相自然就會水落石出了。
――
正率領大軍在從遼東往洛陽而來的司馬懿,接到了來自京城的一封信。
這正是中書監劉放的親筆信。
信中說道,陛下已經任燕王曹宇為大將軍,做首席輔政大臣,除此之外,還另外任命了曹肇、曹爽、秦朗、夏侯獻四位輔政大臣,輔佐大將軍曹宇一同輔政,作為顧命大臣。
司馬懿看了來信之後,頓時冷汗涔涔,若是陛下真的已經下了決心,那麼自己今後的路,只怕再也不會好走了。
好在劉放在信中說,他和孫資二人還會盡力在陛下面前為自己斡旋。
司馬懿思索了一會,做出了一個選擇,他決定拋下身後的大部隊,自己先行快馬加鞭趕回洛陽,以便控制局面。
「來人,傳衝鋒車!」
「諾。」
司馬懿將大部隊交由副將牛金、胡遵統率,自己則帶著兩名親信登上了衝鋒車,火急火燎的朝著洛陽而去。
夏侯玄此刻因軍杖之傷,無法快速前行,只能在曹羲的照料之下緩緩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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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福殿內,劉放、孫資二人望著病入膏肓,已經漸漸有些神志不清的皇帝,心中思緒萬千,蠢蠢欲動。
殿內,此刻除了劉放孫資二人之外,還有剛剛換防、前來探望皇帝的武衛將軍曹爽。
「陛下,微臣以為燕王殿下性情太過恭順溫和,根本難以當此大任,他自知不能承擔重任,所以上表再三請求陛下收回成命,另擇高賢!」
曹叡此時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感到煩躁痛苦非常,面對劉放、孫資二人的信口胡謅,曹叡並沒有思考察覺的能力,此刻,皇帝強忍著腦仁的疼痛與胸中的煩悶,開口問道:
「既然如此,那你們認為,誰可以承擔此國家重任?」
劉放、孫資見曹爽就在殿內,知道此刻不可和曹爽產生爭執,因此順勢推薦起了曹爽,他們說道:
「臣等認為,此刻應當立即召回太傅,與武衛將軍邵陵侯二人一同輔政!」
此刻的曹叡,由於病重發昏,並沒有太清醒的神智,他強忍著天旋地轉的痛苦,傳喚身邊的曹爽道:
「昭伯……」
「陛下,微臣在!」曹爽見陛下呼喚自己,急忙俯身榻前,握住了曹叡的雙手。
「昭伯……,你覺得,朕死以後……,你以自己一己之力,能夠壓制的住司馬懿麼……」
曹爽聽了這話,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令他猶豫的事情一樣,他沉默了。
他想起了劉放、孫資二人與自己所談的籌碼。
倘若自己遵從曹叡先前的詔書,則是以燕王曹宇為首席顧命大臣,而自己只不過排在了第三位而已。但是如果他按照劉放、孫資二人的建議,勸陛下修改詔書,自己則可以一躍成為帝國的首席輔政大臣,而司馬懿年事已高,年富力強的自己,難道還怕鬥不過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麼?
曹爽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心中的私慾終於壓制住了他腦中殘存的最後一絲清醒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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