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拜火祭司都像木圖那樣,入境傳教之事便要重新考慮。」
三人邊聊邊走,聖女正準備開口,趕上毒三娘急匆匆地過來,低聲說了兩句,方笑雲聽後微微皺眉,表情有些為難。
「這種事情你沒勸勸她?」
「勸不了。那孩子只想見您。」毒三娘苦笑搖頭。
「呃好吧。」
安頓方略雖然有了,做起來仍然需要時間,遇到決定不了便要過來請示。方笑雲把毒三娘帶在身邊,遇到這種情況,總是先問她該怎麼做,只要想法偏差不太多,便都依照執行。
按照約定,三邊巡司的位置留給毒三娘,可如今新候的位置尚且談不上穩固,履行承諾之前正好看看她的能力。方笑雲比較滿意的是,毒三娘提出建議時極為謹慎,並且會監督執行狀況。
也有她處理不了的狀況,比如這會兒就有一樁難題,那些被虜上山的女子中有個人想自殺。
聖女與蘇小月耳目聰慧,聽了毒三娘的話都很驚異,怎麼他連這種事情都要管?
疑惑中,眾人來到安置地中的一塊,搭好的帳篷里已有百多人,周圍還有許多人忙碌。按照方笑雲的命令,老弱婦孺者先住,大概分做男女兩組。
一名身材略顯臃腫的年輕女子在帳篷外面等著,看到幾人過來忙站起身,有些艱難地曲身。
「用不著這樣。」
方笑雲擺手放出一縷無形的力量托住她的身體,看看周圍,便又接下去道:「換個地方說。」
女子臉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邁著沉重的步子跟隨方笑雲走到一邊相對隱蔽的角落,其餘人意識到應該迴避,便都留了下來。
「什麼情況?」
聖女不會打探隱私,蘇小月卻按捺不住好奇,問毒三娘道:「那個女的和方笑雲有關係?」
「說不上有關係紫馨是青山縣令的女兒。」
蘇小月「呃」了聲,「縣令之女也被山匪綁了?」
「是啊,在山上待了半年,受盡屈辱,如今有了身孕。」毒三娘無奈說道。
「啊?」
蘇小月明白過來,精緻的面孔上極為罕見地浮現煞意。
所謂悽慘、苦難,只用嘴說根本體會不到什麼,此前看到這兩千多人的模樣,「山匪可恨」的念頭在腦子裡變得清晰起來,如今再聽到這種事情,怒氣陡然間變得不可遏制。
蘇小月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個凡人的遭遇怒不可遏,那種衝動如此強烈,恨不得親手砍幾顆人頭才甘心。
「做得好,是該把他們全殺光。」
「殺光山匪也沒用。」毒三娘遲疑道:「這孩子被派去侍奉狂沙騎兵,之後懷的身孕。」
蘇小月聞之愕然,下意識的把目光轉向聖女。
「」
迎著兩道火辣辣的目光,聖女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管怎麼講,之前她剛剛與山匪聯手,木圖本身又是拜火教祭司,狂沙騎士都應該算做拜火教教徒,遇到這種事情,她的城府再深也難免尷尬。
「剛上山的時候,紫馨幾度尋死不成,等到怨氣一天天加重,她索性熬著想看到山匪覆滅。」毒三娘簡單地講了講紫馨身上發生的事,語氣幽幽道:「妾身想不出來,這孩子怎麼能堅持到現在。現如今山匪滅了,她卻很難活下去。」
「為什麼活不下去?」
沉浸在憤怒之中,蘇小月本能接了句,隨即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
修行者視身體如皮囊,說歸說,真正做到的能有幾人?放到凡間,情況變得更加嚴重。毫不誇張地講,官宦之女發生這種事情,註定將來難有活路。
即便她願意忍受,其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這樣想著心裡悶得慌,憋著一口氣吐不出來,蘇小月忽然朝聖女狠狠瞪過去。
「這都怪你!」
「」
聖女默默承受著冤屈,沒有為自己辯解。此時如果留心觀察,在其淡漠的面孔上、嬌嫩的皮膚下隱約浮現一絲黑氣,仿佛清澈的泉水中混入一點墨汁,聚而不散,感覺極其詭異。
蘇小月並未注意到這點,依舊怒沖沖說道:「紫馨不應該死,得想個法子救她。」
「不知方侯也沒有辦法勸其回心轉意。」
「這傢伙嗎?」
蘇小月愣住了,三個人面面相覷無論怎麼看,方笑雲都不擅長安慰人,而且他一個大男人,去勸說有這種遭遇的女子?
正在迷茫中,忽見方笑雲領著紫馨從角落中走出,沒等大家開口詢問,方笑雲招手叫來一名血騎。
「活著的狂沙俘虜還有多少?在做些什麼?」
「大概二三十個,都在幹活」
「全部埋了。」
「是!」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下面的人聽到方笑雲的話,不管內容多麼不可思議,都不再多問。這種變化在血騎身上表現得最為明顯,當他們還是玄甲騎兵時,執行命令總有些牴觸,變身之後再沒有過那種情況。不明底細的人看到這一幕,會覺得方侯治軍嚴謹,知道血騎來歷的人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血騎在方笑雲面前仿佛失去了主動思維能力。
方笑雲對此也有察覺,卻找不到原因,發布命令後,他回過頭對紫馨說道:「你先去,別想太多,就按我說的辦。」
「多謝侯爺垂憐。」
女子曲身福了一福,這才轉身進了帳篷,裡面馬上有人迎上來攙住她她們是毒三娘早先安排好的。
直到紫馨進入帳篷,方笑雲幽幽嘆了口氣,才又回頭朝三人走過來,等到了近前,愕然發現幾個人的表情有些古怪,均用看怪物的眼神望著自己。
「真行啊你!」
毒三娘滿臉欽佩,蘇小月笑顏如花,明寐的眼眸從未如此親近。甚至連聖女的眼神都與之前不同,不只有欣賞,似乎還包含著一些感激。
「怎麼了這是?」
方笑雲茫然低頭看看自己,再揮揮手、跺跺腳、扭扭腰。
「沒什麼變化,還是這麼帥。」
「是啊是啊,呃臭美!」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蘇小月臉色微紅,奈何出口的話無法收回,只得憤憤地跺了跺腳。
「無恥之尤,不要臉!」
「木圖的確是我聖教祭司,應其請求,之前本座還幫他為一批沙羅曼神箭施展過祝福之術。」
回到商談之中,聖女的口吻和語氣與之前都有很大區別。感覺就像是從臉上摘掉一層紗,真面目展現出來坦誠無法用言語描繪,只有內心才能體會。
「難怪那麼厲害。」
方笑雲臉色不變,內心卻有點小小驚喜。谷口的戰鬥中,因為距離不夠,狂沙騎士中有十幾人配備沙羅曼神箭,每人三支但只用掉一支。戰罷統計,方笑雲繳獲百餘把強弓與多達三十幾支神箭。經他親身體會,其威力不下於初級法術,且詭異難防。
天選大會勢在必行,若能把芒克族缺的那個什麼東西補齊,就能得到一批被稱著穿雲神射。如今弓、箭都有了,這個女人祝福一下等於永久加持,要不要趁機讓她再弄一批出來?
這個念頭在心裡轉悠,方笑雲怦然心動。
「方侯對我神教不太了解,因此生出許多誤會。」
聖女不知道他心裡轉著什麼樣的念頭,自顧接下去說道:「譬如祭司,神教祭司分為兩種,一種傳播教義,一種護法主戰。方侯以往接觸到的、聽說過的,大概都是後者。」
「呃?」方笑雲聽出幾分意思,試探道:「傳教祭司只有信仰,不具有武力?」
聖女輕輕搖頭道:「傳教祭司多數不具有武力,但沒有規定他們不可以修習神術,因此也有例外。但在神教之中,傳教祭司的審定首看信仰,虔誠、良善、堅定者方有資格,此後還有長達十年之久的考察期限,期間如被查出惡行,不僅會免除其資格,還會施以重罰。」
「相比之下,護法祭司的篩選要簡單得多。本座舉個例子,如方侯這樣的修行者如果想成為祭司,只需到聖壇立下誓言,多數都會成功。如此一來,良莠之分難免粗糙,為我神教帶來很多是非。」
說著輕嘆一聲道:「再比如我,方侯或許認為我手握巨大權柄,其實不然。聖女之位對神教而言乃是禮法與象徵,不需要、也不允許插手教中事務當然不是說我一點權力都沒有,但多集中在教義傳播。」
聖女首次以「我」自稱,方笑雲聽出其中包含的誠懇味道,內心多多少少有些吃驚。
允許外教入關存在很大風險,方笑雲之所以這樣做,內心有自己的打算。他不確定聖女能否看出這點,就目前的感覺,她似乎抱著很大期待,為此不惜委曲求全。
僅僅能在三邊傳教,對那麼龐大的神教而言真有這麼如此大意義?退一步講,假如方笑雲沒來,或者掌控不了局勢,人家根本用不著他的許可,直接硬闖。
心裡裝著疑惑,方笑雲說道:「聖女的意思是將來入三邊皆為傳教祭司?」
聖女回答道:「本座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方侯不必擔心再有木圖那樣的情況發生。」
「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考慮。」方笑雲想了想,「提前申明,一旦發現與事實不符,別怪本侯翻臉。」
「方侯放心,本座會親自決定相關人選。但有一點,三邊之地混亂不寧,傳教祭司大多不能自保,本座想為每位傳教祭司配備幾名護法騎士,其職責僅限於保護祭司,避免被流民亂匪所傷。這點小事,還望方侯不要介意。」
方笑雲楞了楞。「護法騎士?是不是很厲害?」
「稍有武力罷了,談不上厲害。方侯如果不信,本座與你說個數字,神教之中,護法騎士的總數為一萬三千八百人。」
「這麼多啊,好厲害!」
方笑雲表面驚嘆,心情卻為之一松。軍隊之中人人都明白的道理,某個兵種數量越多,往往意味著個體實力比較普通,聖女所說的護法騎士多達一萬多人,個體實力自然有限。
三邊三縣,即便每個縣都派一名傳教祭司,護法騎士僅僅十幾個,能翻出什麼浪花。
這樣想的時候,方笑雲絲毫沒意識到,將來見到所謂護法騎士的時候,震撼來得何其強烈。此時他覺得自己身為一名侯爺,三地之主,若連這點人都不敢接,不僅沒有氣量,還顯得沒有膽量。
「行,就這麼定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3s 3.620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