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島·西海】
【往事】
人是影子。
影子是一種光學現象。由於物體遮住了光的傳播,不能穿過不透明物體而形成的較暗區域,就是我們常說的影子。影子分本影和半影兩種,電燈光下的影子,中部特別黑暗,四周稍淺。中部特別黑暗的部分叫本影,四周灰暗的部分叫半影。
人是影子。
沐浴在光的背面,被城市的建築物遮擋,世界的變遷讓這個一切都煥然一新,而跟不上變化的人就成了影子,被埋沒在某一個角落,光線照不進來,也看不到,或許是在某些巷子裡,在鋼筋水泥灌注的牆壁夾層之中,抬起頭仰望這座城市,充滿希冀和渴望的目光被霓虹燈牌阻攔。
人是影子。
其實說實話,人是這座城市最不缺的東西,因為數量太多了,任何事物只要存在的數量達到某種程度,本身的價值就會下跌,不論這些事物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而每一個人的價值也是如此,但人與人是不同的,有價值高的人類,也有價值低的人類,諷刺的是,評價人的價值的,也是一樣被評價的人,人總是喜歡為自己和他人標上籌碼,為每一個東西貼上屬於自己的標籤。
魔術師知道自己是屬於價值低的那部分,從發現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是底層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價值不會高到哪裡去,底層,這一個不為人知的地區,那些牆壁圍繞著這裡,就像是牢籠的柵欄,而他們就是被封鎖起來的囚犯。
光被城市擋住,也把屬於底層的光攔住,魔術師記得有人說,每天早晨,太陽會從東方升起,但是看向東方是看不到日出的,他只能看見一堵高牆,因為時間太久以至於牆壁都斑駁了,就在白海,白海的后街道,從那個破舊的家裡出來,右邊走幾十米就是一個黑醫館,再走一點點距離就是垃圾場,那地方每天都會有人處理,把垃圾拖到什麼火場還是別的地方,在那裡時常能夠找到一些好東西——對他而言。
兩個世界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窗戶紙,可能一不留神就從一片經濟繁華中,走進這片失落之地,那些迷途的人闖入的,是失業者和無家可歸之人聚集的底層,如今也悄然改名為后街道,但也並未改變這個地區日益擴大的,不會被注視的群體。髒亂的街道褪去國家的繁華,被尿髒了的禁止小便的告示牌又被垃圾擋住,缺乏維護的房屋和牆面上凌亂的塗鴉在告訴路過的人們這裡似乎是一片無人監管之地。直到被柵欄圍起來的世界在那一場音樂的演奏之後,那裡的異樣才完全展露。
其實底層的垃圾回收員是一個很好的職位,有一輛垃圾車,還能夠去往外界的垃圾場,據說在外界的那些富人區,就連垃圾都是值錢的,能夠找到只穿過幾次的奢華衣服,只吃了幾口的麵包,美味的飯菜,還有什麼新鮮的水果,海鮮,亦或者別的東西,有一陣子富人區流行一種把菜放進雞肚子裡面烹飪的食物,菜才是需要品嘗的,雞隻是裝飾,那些雞肉就被統一扔進垃圾袋裡面歸類到廚餘垃圾裡面,運氣好的話能夠在處理點撈到不少只,而且味道很好,有的人就會托那位垃圾回收員幫忙順一些東西回來,對於底層的人來說,那些是他們平日裡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魔術師印象深刻的應該是底層裡面的那些底層,真正意義上吃不飽穿不好的人,那些人總會給他一種絕望的味道,沒有任何渴求,苟延殘喘,他們就連一日的吃食也無法保證,魔術師還記得在自己的小時候,他懷揣著僅有的錢經過那裡,路過酒水販售機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有人說:「可以請我喝杯酒嗎?一杯清酒就可以,其實我以前是有一份體面的工作的,還有很多故事。」
年少時候的魔術師知道,底層那生鏽的販售機里酒水出奇便宜,畢竟也不知道有沒有過期,或者過期了多少年,幾乎是外界十分之一的價格,一個破了一半的座椅,再加上著幾個情節曲折的人生故事,配上散落一地的酒瓶變成了今晚的全部。
魔術師自己並不會喝酒,他只不過是想要歇息一下,白日用撿來的紙皮和鐵罐子賣了不少錢,難得的吃了一頓飽飯,看著那個陌生的人喝到深夜,推起身旁的破舊的自行車,馱著全部家當,搖搖晃晃的消失在夜色中。這樣的流浪漢,在整個后街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不過他們沒有惡意,在這裡,所有人都一樣,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這種人就連加入集合的資格都沒有,他們的信仰本就限制了他們的可能性,時間是他們最不缺的東西,但是未來是他們最難以奢望的存在,他們的價值約等於零,構築他們的一切物質都無法讓他們擁有可能性。
他們有漫長的一生,可他們的燦爛連兩分鐘都沒有。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在街頭尋覓這樣的流浪者,用自己身上的些許財富買一杯清酒,給那些流浪漢,然後聆聽一點故事,這是魔術師在夜晚為數不多的消遣之一。一罐便宜酒就是進入他們生活的門票,白天忙著做工的靠晚上這一刻的放鬆,就算是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人,也能靠酒精作用忘記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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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他們自己的話說,也沒有覺得這種生活有什麼不好,沒錢有沒錢的活法,不過有時候或許不會睡好,總會有半夜喝多了路過的醉漢腳欠。
魔術師自己不喝酒,其一,售貨機裡面那些酒的質量實在是不敢恭維,他見過有喝了之後上吐下瀉的人,嚴格來說,那售貨機還能運作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其二,他的錢還有別的用處,比如買一點吃食,還有,買一盒撲克牌。
——撲克牌。
在垃圾場回收的物品之中,有一個燒了一小半的魔術紙,上面記載著一個最簡單的魔術,變牌,把撲克牌夾在兩指之間,夾的位置為撲克牌三分之一的位置,把牌藏到手背面,把食指和中指曲折,讓紙牌快速的轉到手心面,然後快速的用拇指拉出紙牌,魔術師也是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撲克牌,也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上有各種真正意義上的娛樂方式。
他買了一杯清酒,讓那位流浪者欣賞自己第一次的魔術,那一副撲克牌是他的大半身家,五十四張牌,加一張萬用牌,那一張萬用牌就是他的工具,他小心翼翼地嘗試,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那張牌折了,他撿了些許海綿泡沫之類的為撲克牌造了一個小箱子,這樣能夠減少撲克牌的磨損,他在練習之後,便讓那位流浪者見證自己的第一次演出。
沒有別的什麼東西,沒有什麼舞台或者席位,只有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一個剛賣了紙皮盒子的少年,一個喝著清酒的流浪漢,魔術師把那一張萬用牌從自己的手背一瞬間轉移到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之間,這一幕也讓流浪漢鼓起了掌,對他豎起一個大拇指,對於這位流浪漢來說,這一出表演已經是他這陣子見過最精彩的演出了。
魔術師想要告訴那個流浪漢這個魔術的本質,卻被拒絕了,流浪漢說:「少年,魔術之所以讓人感到驚奇,就是因為不知道這其中的秘密,當你了解到這個魔術的原理的時候,再看這種魔術就會失去樂趣了,與其告訴我秘密,不如再變一次,配上這一份清酒,實在是讓人感到爽快啊……」
那一杯清酒就是售貨機裡面買的那杯,這個售貨機在這裡擺了十幾年了,從來沒有人維修過,最多只是大半年前有過一次人員來補貨,也不知道是不是底層邊緣的便利店老闆自己補充的,不止是老闆,當初搬這台機器過來的維護員也會埋藏心照不宣的商業機密:「能放在這裡很多都是便利店或者倉庫積壓的存貨。也只有些許大品牌可能偶爾會有保質期還久一點的。」畢竟放在這裡,過期了也無所謂,這低廉的價格,總有一天都會被流浪漢們喝掉。
說白了這裡就是流浪漢的立式酒屋,相比外界那種固定開店時間和不菲開銷的酒館,后街道的人都喜歡在這種破舊販賣機里購買便宜的杯裝酒,伸手就能喝到酒,不小心喝多了乾脆就地躺下睡一覺,還有屋檐遮風擋雨。醒來依然有酒喝,還沒有老闆提醒你打烊時間。
魔術師再次表演了一次這個魔術,他依舊是把牌抽到手中,很快,很簡單,他第一次感受到魔術的魅力,也是第一次明白,憑人自己的力量,也能夠做到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即便這一個小魔術的遠離是簡簡單單的障眼法,對於魔術師來說也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過了兩天,那個流浪漢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在底層,這種事情很常見,魔術師也沒有去追尋流浪漢的下落,一個陌生的人,自始至終,他連流浪漢的名字都不知道,當然,他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知道。
他是魔術師,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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