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又指示我在城內街道當中一道生命水的河,明亮如水晶,從神和羔羊的寶座流出來。在河這邊與那邊有生命樹,結十二樣果子,每月都結果子;樹上的葉子乃為醫治萬民。
子彈落在地上的聲音很清脆,就像是玻璃器皿,清脆,仿佛下雨時候的聲響,仿佛硬幣投入到儲錢罐之中,這種聲音在他的耳畔之間迴響起來的時候,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這種超出現實可能,超出自然的場景,摧毀自己的世界觀的存在,讓他害怕了,他寧願自己沒有看見這樣的事情,至少,這樣他還能夠裝作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是一個存在於自然之中的普通人。
——那些洗淨自己衣服的有福了!可得權柄能到生命樹那裡,也能從門進城。城外有那些犬類、行邪術的、淫亂的、殺人的、拜偶像的,並一切喜好說謊言、編造虛謊的。
他的手麻木地扼著那個女性的脖頸,他用儘自己的力量,可即便如此,他也無法在女人的脖頸上留下痕跡,別說是傷痕,就連最基本的淤青都沒有,他的雙腿已經沒有知覺,他胸口的羊皮卷越來越熾熱,這種頻率不斷上漲,直到某一個臨界點,他咳出一口鮮血,手也失去了力氣。
他滾到一旁,雙腿只剩下了麻木感,真正意義上的麻木,不論怎麼動都無法讓自己的雙腿再次動起來,還能做什麼呢?沒有了,至此,他的一切預先準備好的工具都失去了用處,一切都沒有了。
——我向一切聽見這書上預言的作見證,若有人在這預言上加添什麼,神必將寫在這書上的災禍加在他身上;這書上的預言,若有人刪去什麼,神必從這書上所寫的生命樹和聖城刪去他的分。
怪物。
這個女性就是一個怪物,不畏懼子彈的人,不會被殺死的人,這樣的人還能夠算是人嗎?這就是一個怪物,喬納斯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忽然有一點想要哭泣的感覺,他為了這一次叛逃準備了許久,做好了逃跑的步驟,帶好了工具,以及,找到了足夠的人,可這樣依舊失敗了,失敗了,失敗,這個詞語實在是太過於遙遠,只是,現在……
還有方法嗎?
「你的名字是什麼?」他問道。
「你的容貌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這個念頭還是省省吧。」女性說,「伊卡,接了個委託要取走你身上的一個東西,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你做這麼多事情也只是為了這個東西。」
「既然你知道這個東西對我而言很重要,那你就知道我肯定不會把它交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名為伊卡的女性為什麼沒有做什麼,可既然有這樣的機會,他自然還是要抓住,他抓住掉落在地上的槍,正準備想辦法填充新的子彈,伊卡就已經一腳踩在了他的手上,把一切都堵在了那裡,伊卡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然後從地上站起身,似乎是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玩鬧。
「你知道你在和誰做交易碼?我猜你應該不知道,你偷走的這個東西如果流落在外會發生什麼你根本不清楚,在九州之外,這種東西就是一個移動的定時炸彈,除非你已經掌控了維繫它安定的方式,否則就絕對不要讓它這麼存在於自然之中。」
不知什麼時候,伊卡的手中已經拿著一個白色的筆記本了,她手指輕彈,那筆記本就自己翻開了,紙張翻動著,搜尋著某一頁,直到找到那一頁才停了下來。
「自己把那個東西交出來吧,喬納斯·盧卡旺,這不是你應該擁有的東西。」
——不可能,喬納斯·盧卡旺這麼告訴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把這個東西交出去,不論是安德烈也好,馬爾科也好,哪怕是喬薇蒂,亦或者面前的伊卡,不論是誰,都不能夠將這個東西從他的身上拿走,這是他有史以來唯一一次冒險,他將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這一張羊皮卷上,不是聽從什麼人的命令,而是為了自己。
他乘上了海鳥的船,可不論掌握了何等高超的駕船技術,最重要的,依舊是那個指南針,那個羅盤,那個指引正確方向的信標,而這一個非自然的物品,超越了自己已知的一切的羊皮卷,這將會指引他向著正確的方向前行,在他步入到死亡之前,他都會讓這個東西和自己牢牢捆綁在一起。
這場背叛的終點有什麼東西,他很在意。
他審視著自己的過去,懷疑著安德烈的初衷,質問馬爾科言語,背叛喬薇蒂的信任,唯有這樣,屬於他的羅盤才不會被任何人影響,不論何時,他都可以以自己的思維判斷,脫離海鳥的枷鎖,為了不被吞噬,不失去自我,恍惚之間,他看見了車之鄉,看見了海鳥的總部,看見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大海上,從遠處逼近的浪潮。
但這不會令他沮喪。
因為風在吹動船帆。
——叮。
錨點種下了,一個門扉就此敞開,
魔女的收藏,由魔女的權能藉助某種物品製造出來的,具備非自然力量的物品,使用魔女的收藏需要經過一個『儀式』步驟,從話語、動作和材料之中的一種或者多種配合來完成儀式,從而『較為安全』地使用魔女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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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州的規則之中,儀式是必要的,因為,如果不以儀式來束縛這份力量,那麼,從魔女的收藏之中迸發出來的污染,足以在一個瞬間扭曲一個人的本質,改變人的思維,讓人從一個人變成一個怪物。
「……守則其一。」不知為什麼,胸口的羊皮卷開始顫抖起來,喬納斯感受到那些刺入到自己身體之中的絲線也隨著顫抖起來,他的口腔不受控制地張開,那一種有規律的顫抖控制著他的聲帶,以人的聲音開口說話。
不不不……他為什麼會說話?他明明沒有這個打算,這個時候就應該保持沉默,誰先開口,誰就會失去主動權,而且,現在說出口的內容,很顯然是什麼危險的詞彙,會把他自己置於危險的詞彙。
果不其然,隨之而來的就是屬於伊卡的子彈,這一枚子彈打在了他的額頭,貫穿了他的大腦,如此近的距離,不論是誰都無法活下來,包括喬納斯自己,他沒有感受到疼痛感,可他確實是死了,這是很明顯就能夠感受到的事情,他的大腦在這個瞬間就停止了,心臟的跳動聲也消失不見,他確實是死了。
但那張羊皮卷還在顫抖。
他的嘴巴張的更大了,不需要什麼張口閉口,聲帶被羊皮卷控制著震動,發出含糊不清的文字,那是一種語言,從他的身軀開始,有什麼東西鋪開了。
那是一個錨點。
——守則其一,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
他那已經潰散的瞳孔看見伊卡開始後退,那個女性好像罵了幾句髒話,拿著那把狙擊槍就開始向後奔去,為什麼呢?他不需要思考這件事,因為他已經死了,他剛剛好像聽見了了什麼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話,大概意思:認識到過去的錯誤已經不可挽回,知道未來的事還來得及補救,確實走入了迷途,大概還不遠。
「該死……這件事我可沒有聽說過。」
今天出門看運勢占卜的時候可沒有看見過什麼凶兆,可現在發生的事情確實匪夷所思,按理來說,在自己扣動扳機之後,在大腦已經被打穿之後,喬納斯·盧卡旺應該會死去,可是他的身體還在動,他的嘴還在說話,並且說的還不只是普通的言語。
喬納斯在構建一個規則。
她看見喬納斯的身體中心拉扯著四周,他的肢體,四周的空氣,地上的塵土,落在地上的槍和子彈,全部都在朝著這個中心湧入,這是一個正在坍塌的質量,這種變化她只在一個非自然的存在上見過,那就是錨點,不論是時間的錨點也好,空間的錨點也好,這種中心點坍塌的模樣,就是一個錨點出現時候所引起的變化。
「婭瑟·漢弗雷斯!」伊卡大聲喊道,「別在這裡看著了!跑!」
她知道的,即便這個委託是老漢弗雷斯先生直接委託給自己的,漢弗雷斯家也絕對會讓一兩個人來看著自己,而這個人是婭瑟·漢弗雷斯,她很確定這一點,如果婭瑟確實在這附近,那就讓她離開,如果不在,別的人聽見了也會跟著一起跑——最好是這樣。
人奔跑的速度有多快?現在的伊卡只懊惱沒有喬薇蒂那樣的力量,這樣子,她好歹能夠擁有逃跑的時間,現在的速度太慢了,慢到她奔跑著的時候,身後的某一種規則已經跟上了自己,一個錨點,充斥著規則的空間,以及,一個近乎儀式的言語。
雖然很不想相信這一點,可她知道,自己已經進來了。
「……嘖。」伊卡停下了腳步,在她的身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著另外一個人了,一個約十九歲的少女,比她稍微矮一點,有著咖啡一般的肌膚和金色的瞳孔,還有一個略微誇張的金色眼鏡,此時,少女的手中握著一把劍,一把長劍,仿佛什麼授勳儀式上會出現的東西。
「這裡是哪裡?」婭瑟·漢弗雷斯問道。
「如你所見。」伊卡說,「九州的特產,一個不完整的……【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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