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星·紐加哥·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十一月的休止符·G大調小步舞曲·其二】
於是一個懷中抱著孩子的婦人說,先知請給我們談孩子。
他接著說:
你們的孩子,都不是你們的孩子。
乃是生命為自己所渴望的兒女。
他們是憑藉你們而來,卻不是從你們而來,
他們雖和你們同在,卻不屬於你們。
你們可以給他們以愛,卻不可給他們以思想。
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
你們可以蔭庇他們的身體,卻不能蔭庇他們的靈魂。
因為他們的靈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們在夢中也不能想見的。
你們可以努力去模仿他們,卻不能使他們來象你們。
因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與昨日一同停留。
——紀伯倫,《先知·論孩子》。
現在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的早晨,五點四十五招待所。
直到陽光掛上樹梢,然後順著窗戶流入到房間之中的時候,這一天的白晝正式宣告到來,在房間之中,一段平緩的呼吸忽然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這段呼吸重新出現,循著呼吸聲的來源走去,便能夠看見躺在床上的人。
子規睜開了雙眼,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抓向一旁,她抓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那是畫框,那副畫作,在新的十一月三十日開始之後,這幅畫作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可以確定了,這幅畫作現在是屬於她的,不論是誰都無法奪走。
她坐起身,看向畫框之中的畫作,現在,這幅畫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是那個本質所需要的東西,從剛才祂朝著畫作移動就能夠看出來,祂需要這幅畫作,被本質所需要的東西,自然是極為重要的。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部分,重要的是,此時的畫作上,在那建築物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新的圖案,白色的底部,配上黑色的線條,還有如同蝌蚪一樣的符號,子規知道,這是五線譜,一張樂譜。
但這並不是簡單的樂譜,子規能夠在這一張樂譜上感受到熟悉的部分,仿佛在哪裡見過……對了,就在剛才,嚴格來說,是在天堂之中,她在高牆前感受過這樣的氣息,這張樂譜和高牆有關。
她回想起了這幅畫作的名字——十一月的休止符,休止符本就是樂譜繪製中的一個重要符號,出現在這裡,自然也是有特殊的代表,一張樂譜是什麼?這是她想要知道的問題,而這個答案或許很簡單,在她仔細看著樂譜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
譜是一串文字,是一個動作,是一個方法,是言語,肢體的交錯,這是一個儀式,是的,儀式,這個儀式會產生什麼效果,她不清楚,因為那位本質和天使並沒有什麼關聯——至少從她的角度看來,那位本質和天使並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那是否說明,這一張樂譜是專門針對那位本質的?
正如一首音樂,從譜誕生,然後化為曲,而譜決定了曲的模樣,它控制著曲,讓它悠揚婉轉,讓它慷慨激昂,從開始到結束,只要按照譜的方式演奏,把譜上的內容完成,那麼放置在這個循環的一天中的這一首樂曲,就會奏響屬於它的旋律,至於最後會發生什麼,誰知道呢?
她用叉子叉起一塊牛肉,放入口中,今天的她沒有選擇去到餐廳吃飯,而是讓五點四十五招待所將做好的菜品送到她的房間,對於五點四十五招待所的人來說,住在這個房間的人是一個『技藝精湛』的賭客,凌晨在賭場『大殺四方』的狠人,對於子規的要求,它們自然是能滿足就儘量滿足,免得這位一個不開心又去到賭場之中了。
本質啊……
子規咀嚼著口中的肉,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面對本質,至於感想的話,那應該也只有棘手來形容,沒有弱點,沒有任何方式,哪怕她把自己的力量壓榨到最大,也只是堪堪跟上本質的速度,要說完全抗衡那位本質,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不過現在也不是無能為力,至少這幅畫作還在她的手中,很顯然,這幅畫作一定有什麼特殊之處,不然那位本質也不會這麼迫切地想要取走它,至於具體有什麼用處,可能只能去問一下那位叫二階堂野野的女孩了,從二階堂野野撞碎窗戶進入到教堂之中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這個女孩所了解到的信息定然不少,而且很重要,以至於引來了本質的追殺。
嗯……不知道二階堂野野現在在哪。
「去幫我查一個人。」子規通過房間之中的搖號電話聯繫到了招待所的前台——這個時代的電話其實已經有按鍵撥號的了,只是五點四十五招待所還在沿用著這種舊時代的工具,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復現出古老的味道,還是只是單純的為了別的目的。
「請說。」
「一個女性,年齡在二十歲出頭,頭髮是灰白色的,哦對了,她的頭上應該戴著一個黑色蝴蝶結髮卡,她的髮型比較特殊,找起來應該會很快,眼睛是藍色的,衣服是偏紫色,裡面是白色襯衫,這樣的描述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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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她在紐加哥的話,我們會在十分鐘內找到她的蹤跡,然後轉告給您。」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也是知道子規凌晨幹的事,於是就答應了子規的需求。
猜對了。
五點四十五招待所果然有這種類型的服務,也對,能夠在招待所裡面直接建立一個大型賭場的地方,怎麼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招待所,至少也得提供一些額外幫助,畢竟這裡是『影』的地方,影的地盤。
牛肉的味道很不錯,是用小火慢燉煮出來的牛肉,吸滿湯汁,湯汁的口味是鹹甜味的,帶著醬油的香味,和之前的牛排不同,這一次的牛肉燉的很爛,入口即化,這樣的口感很不錯,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她咀嚼著,品嘗著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再去一次天堂,櫻島的天堂,她感覺自己應該是抓住了什麼,和那高牆有關的部分,還有這一幅畫,她將畫作放在床底,畫作下方的署名和名字都是被錯誤覆蓋之後的模樣,即便這一個十一月三十日已經重新啟動,她在畫作上的修改也依舊存在,這幅畫作也是一個變量,存在於這一天的變量。
把畫作放到床底下,將吃乾淨的盤子放到房間門口,這一個十一月三十日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始,一切都是如此重複,不過,現在她想去一趟卡門大教堂。
上一個十一月三十日,卡門大教堂發生了不少事情,卡斯勞倫特·喬格尼夫身上那個污染物的味道,卡特琳娜·休伯倫手中那個釋放死亡的污染物,還有二階堂野野,那個女孩應該有什麼沒有說完的話,若是她們能夠達成一種小小的默契,那麼,她們就一定會在卡門大教堂相聚。
以上。
「你應該還看著吧?」子規抬起頭,她看著紐加哥的天空,十一月三十日的天空是如此晴朗,天空之中沒有多少雲朵,也沒有什麼阻攔陽光的東西,在這個時候欣賞天空,就會發現有什麼不同,也對,天空並非每一個時刻都如此相同,不論是雲的位置,還是陽光的角度,哪怕是在地上不同的位置,看見的景色也會有所不同。
那是當然,視覺並不會消失,歸根結底,一段記錄總需要有一個切入的角度,不論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還是從當事人的角度,總會有一個視點用來記錄當下。
子規知道自己得不到回應,在不同的維度的差距下,她沒有辦法和另一個維度的存在進行交流,不過她知道,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肯定沒有消失,依舊有什麼東西在觀察自己,她總有一種感覺,這種視覺在她誕生的時候,甚至是她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只是那個時候並沒有放在她的身上罷了。
對了,菸斗。
她差點忘了自己的菸斗,在上一個十一月三十日的時候自己的菸斗被抹去了,不過在這一次,菸斗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自己的嘴裡差了點什麼,她在身上翻找了片刻,找出了菸草所在的位置,然後,將菸草放入到菸斗裡面,點燃,熟悉的味道從菸斗之中瀰漫出來,然後深吸一口,果然,還是自己熟悉的味道,一點點燒焦的味道,一種不能算是最喜歡,但一定是最為熟悉的味道。
這種熟悉的味道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平復一個人的心情,很多人都會這麼幹,隨身攜帶一些讓自己熟悉的東西,或者讓自己安心的東西,很多人不會意識到這一點,但若是他們出門,身上就一定會帶著什麼,這種東西就是他們所熟悉的東西。
就比如子規手中的這個菸斗。
在大街上抽菸是一種很愜意的事情,她告訴自己,朝著卡門大教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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