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葬禮·其九】
【漢弗雷斯宅邸】
一場雪,白色的雪,悄然來到這個城市,又悄然走去。
一場雨,澄澈的雨,猛烈而張揚地落下,又隨之消散。
「到頭來,鬧得這麼轟轟烈烈,但什麼都沒有剩下,什麼都沒有發生,祂們準備了這麼久,祂準備了那麼久,然而,一切的準備都沒有發揮用處,事實證明,哪怕是人們所信仰的存在,也無法做到什麼事情都算到。」
五十星,紐加哥,漢弗雷斯宅邸。
老漢弗雷斯先生難得地沒有坐在庭院的椅子上,此時的他站了起來,用著一根黑色的手杖作為支撐,就這麼站在這裡,並非庭院,而是房間,那個屬於老漢弗雷斯先生的房間,從落地窗後看著外面的景色,遠處時不時傳來一點聲響,然而,人們仿佛卻聽不見那些聲響,只是照常走著。
因為他們忘記了。
記憶從大腦之中被抽出,或者被掩蓋,發生過的事情再一次沉入到了無法被銘記的角落之中,只是,這一次,並不是之前的那一個『本質』在掩蓋這些記憶,而是另外的幾位,老漢弗雷斯先生的左手上有一個信封,白色的信封,信已經拆開過了,早就已經拆開了。
因此,信裡面的內容肯定也看過了。
這封信在幾十年前就已經送到了他的手中,但是,直到幾天之前,直到二零二二年的十一月三十日,在某一個存在的忌日到來之時,他才能夠打開這一封信,因為,這封信是一個邀請函,邀請他參加葬禮,參加一個十二月四日舉辦的葬禮。
只是,作為受邀請者,在去往參加葬禮之前,他需要做一點事情,比如,配合另外的一位賓客,將葬禮的現場布置好——實際上也不需要他做多少事情,更多的時候都只需要在這裡,作為一個命令的下達者,作為這一代漢弗雷斯家的家主,很多時候,他並不需要親力親為,因為會有人踐行他的意志。
「算一下時間,婭瑟也差不多該回來了。」老漢弗雷斯先生說著,拄著手杖,邁開腳步,那一封白色的信就這麼被他放在了桌面上,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一封信了,畢竟葬禮已經結束,即便葬禮仍在進行,老漢弗雷斯先生也不會去赴約,一個神的葬禮,作為『人』,他是不會去參加的,畢竟這並不符合他的利益。
利益。
其實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利益來進行闡釋,符合利益的,不符合利益的,得到利益的,失去利益的,每一個人都會在自己的心中進行一種權衡,權衡利益的得失,然後再決定自己是否應該去做某些事情,老漢弗雷斯先生就是如此,只不過相比起其他人,老漢弗雷斯先生對於利益的重視程度可能會更深一點。
比如,在大多數人會因為血緣關係亦或者情感聯繫而被影響到判斷的時候,老漢弗雷斯先生依舊能夠以漢弗雷斯家的利益為優先,不論是誰,哪怕是他自己,都可以被放在利益的天平上,所以,在簡單權衡利弊之後,他做出了自己的行為。
當然了,將一切人和一切關係當做是『方式』並不意味著忽略掉血緣關係和人際關係。
今天的紐加哥天氣還算不錯,如果忽略掉不久之前的那些一樣,今天應該可以算是這幾天來最為平靜和普通的一天了,然而,現實就喜歡開這樣子的玩笑,因此,今天,本應該是最為風平浪靜的一天,被選為了葬禮的舉行日期。
老漢弗雷斯先生並不是一個信奉神明的人。
他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收到邀請,收到這個葬禮的邀請,但事實就是如此,這一封信在幾十年前就已經送到了他的手中,只是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資格打開就是了,這是一個提前了很久就在他的注視下的白色信,也是最讓他感到不解的東西之一。
畢竟,他不清楚為什麼會有一個『神明』邀請自己參加祂的葬禮。
哪怕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關係。
「先生。」唐雪·漢弗雷斯的聲音在自己的身後響起,「已經到了您所說的時間了。」
「哦對,是有這麼一回事。」老漢弗雷斯轉過身,把自己的注意力從窗外的景色之中移開,「看完這些東西,你有什麼感覺?不用拘謹,看見這些東西並不是一件壞事,你們遲早會了解這一切的。」
「我並不能夠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對。」
聽見唐雪的回答,老漢弗雷斯只是呼出了一口氣,唐雪·漢弗雷斯,她也並非信奉神明的人,再者,這葬禮的邀請函也沒有送到唐雪的手中,在天空的破口開始消散之後,人們所看見的記憶都開始從人們的腦海之中離去。
只是,這並不是神明的所作所為。
老漢弗雷斯先生已經知道信封之中的內容,那一封邀請函他閱讀了不下數十次,裡面的每一個文字他都記得,可他沒有銷毀這一封信,並不是沒有嘗試,而是他知道,這一封信的終點不是漢弗雷斯家,而是屬於另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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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婭瑟差不多該回來了。」老漢弗雷斯先生看著唐雪的眼睛,「去接她吧,如果有什麼不應該出現的人跟在婭瑟的身後,你就處理掉就好,她忙了這麼久,一定很累了,不是嗎?」
今天的老漢弗雷斯先生說話的語氣和之前相比好像有了變化,與其說是變化,不如說是不再偽裝什麼內容,這種語氣讓本來應該是疑問或者建議的內容,從老漢弗雷斯先生口中說出來,就變成了一種不容置疑的指示,唐雪沒有去深究這些語氣後面的含義,既然是老漢弗雷斯先生說出來的,那她就照常執行就好。
「我明白了。」於是,唐雪說。
「開車去就好,她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只可惜她沒有開車,如果只靠步行的話,她應該來不及在晚飯之前回來。」
現在距離晚飯時間還有幾個小時,如果說依靠步行來不及的話,那就代表婭瑟應該在幾十公里之外了,具體在哪裡的話,一個電話就能夠了解清楚,所以,帶婭瑟回來並不是最主要的任務,唐雪知道,屬於自己的任務應該是『清理尾巴』,正如她之前所做過的那樣,把婭瑟身後的尾巴清理乾淨。
畢竟,現在是在『公眾』的眼中,婭瑟不應該直接動手,而唐雪不同,她並不需要理由,只需要黑手套這個身份就足夠了,就足夠自己扣動手中的扳機了,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名為忌時禱告的懷表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口袋之中。
清理尾巴,習慣了。
將鑰匙插入到鎖孔之中,轉動,踩下油門,此時的唐雪嘴裡還叼著一根棒棒糖,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時候的自己口中應該要有什麼東西,她從口袋之中拿出懷表,將懷表掛在了自己身旁的掛鉤上,接下來應該會遇到不少麻煩的事情,能夠讓老漢弗雷斯先生說成是『蟲子』的尾隨者,現在還能是誰?
摩門?影?幫派?非自然……?
「婭瑟,現在方便嗎?」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婭瑟·漢弗雷斯的號碼,此時,電話已經接通了,唐雪看著車載導航上面顯示的地址,那是在電話接通的瞬間就顯示出來的坐標,這是婭瑟·漢弗雷斯此時的信號位置,只需要跟著顯示出來的坐標就能夠到達婭瑟坐在的地方,至於言語上的溝通,只是一種輔佐用的工具。
「還算方便。」電話那頭的婭瑟說,「我的身後有尾巴了?」
「先生是這麼說的。」
「那現在是你來接我了。」電話那頭的婭瑟用一種『果然如此』的語氣說,「需要我做什麼嗎?」
「我覺得應該不用。」
唐雪·漢弗雷斯按動了懷表,看著懷表上的倒計時開始計算,從離開漢弗雷斯宅邸的時候她就感受到那所謂的『尾巴』了,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在之前自己居然沒有意識到,或者是看見這些可疑的人,莫非剛才老漢弗雷斯先生在落地窗後就是為了看清楚這些尾巴嗎?
沒關係,她不需要想這麼麻煩的問題。
「雪。」婭瑟說,「我剛去了一個別的地方,想了些事情。」
「什麼事?」
「就是想了一下,如果某一天,我是說如果,我到了一個你們找不到我的地方,而我自己也沒有辦法離開那裡,你們會想我多久?」
唐雪檢查了一遍手槍裡面的子彈,很好,數量沒有問題,重量也沒有差錯,上膛也十分順滑,在這個過程之中她的腳都沒有離開油門,儀錶盤上面的數字飛速增長,增長到了三位數,而此時,小車也已經駛離了漢弗雷斯家的區域,不出意外的話,幾十分鐘的時間,足夠到達她要到達的目的地了。
「你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就立不住腳。」直到這個時候,唐雪才回答了婭瑟的問題,「不論你去了哪裡,我們都有方法把你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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