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從昨天開始就聯繫不到了,具體一點應該是昨天晚上,我們已經詢問過了她的工作單位,就是那個『紫羅蘭廣告公司』,你們應該能夠查到的,就在九龍角區的彌敦道,旁邊就是購物藝術館,現在已經超過了十二個小時,作為她的同居者,我們有權利申請幫助。」
和喝醉酒的時候不同,在警務處的線說話很有條理,米糕坐在後方,關於九龍,米糕並沒有線那麼熟悉,包括如何和官方機構進行交流,以及,該怎麼用最高效率達成自己的目的。
「了解了,女士,請問您和對方的關係是?」
「同一家的。」
「好的。」
隔著一塊厚重的玻璃,玻璃之後的人登記著線所說的一切,在九龍,一個家裡面擠上幾個人甚至是十幾個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些時候,在一些比較擁擠的地方,人均能夠使用的面積只有小小的兩平方米,甚至是衛生間和廚房之間都可以連接在一起。
因此,她們三個人的家,在整個九龍都已經算是十分良好的了,至少,她們之間的隱私並不需要使用紙板來隔開,也不會因為下雨天被吹進房間裡面的雨水而煩惱。
線的指關節敲擊著桌面,棕色的頭髮應該是有兩天沒有打理過,再加上昨天宿醉之後線還沒有好好洗漱,只是單純套了一件外衣就出來了,至於頭髮,線直接從楊木的房間裡面拿了一個發箍,將頭髮一股腦順到腦後,所以現在的線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整潔,不過往好處想,至少身上該穿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
「現在這種狀態可以立案幫忙調查嗎?」
「可能不會那麼順利。」玻璃之後的人看起來有點尷尬,「您知道的,因為每一天『失去聯繫』的人有點多,我們首先要確定對方是處於失蹤狀態之後才能夠立案調查,或者等到失聯時間到達二十四小時之後,我們才能夠……」
「我明白了。」線站起身,她看了一眼手機,確認了一下此時的時間,「聯繫方式就是我的手機號碼,拜託了,如果能夠有了消息,請務必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當然的,女士,如果您有了新的線索或者信息,也請第一時間傳達給我們。」
線看著玻璃之後那人的眼睛,這種官方的說辭對她而言沒有多少可信度,確實,從楊木失去聯繫開始,到現在也沒有過去多久,對於·警務處來說,一個成年並且已經工作了的人,只是失去了一段時間的聯繫,並不能夠當做是『消失』,畢竟這裡確實會有這樣的人,那些在天橋底下睡上一整天的人,那些現在還倒在酒館裡面的人。
「那就麻煩你們了。」
線沒有再說什麼,在警務處能夠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登記表已經填好了,信息的採集也做好了,至此,能夠在警務處做的事情都已經完成了。
但是,楊木能夠去哪裡呢?
線自認為了解楊木,兩人至少共同生活過幾年,楊木的社交圈子線也知道,甚至可以說,楊木所認識的人,線多多少少也見過幾面,更何況楊木是三人之中作息生活最為規律的,早上去上班,然後晚上回來,幾乎每天都是這樣子,即便加班也會給兩人發送消息,像這樣子斷聯許久並且沒有任何信息,在過去的幾個月之中從未出現過。
所以,楊木必然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我們現在去哪裡?」
從警務處出來之後,線便帶著米糕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行走,米糕並不了解這個方向,她在整個九龍的活動範圍也就僅限於學校和家附近,而且,從線所行走的方向看過來,她們要去的地方似乎是九龍最為混亂且狹小的地方。
【巷子】。
九龍人會把那些地方稱為巷子,那是建築物和建築物的間隙,在整個九龍無數的建築物的包圍之中,充斥著無數條這樣子的間隙,巷子可以說是整個九龍之中遍布最廣的『東西』,因為九龍的建築物實在是太多了。
從上個世紀甚至上上個世紀就開始大量構築起來的建築物,不考慮任何的空間利用亦或者是什麼美觀,只是單純地將房屋搭建起來,然後在建築物上繼續搭建新的建築物,這只是一種重疊,空間上的重疊。
整個九龍基本都是如此,就連九龍的墓地也是如此,一個人若是死去,想要等到政府安排的墓地,也會需要三到九年,而在數年之前,九龍已經禁止買賣骨灰龕位,這並非因為土地小,直到現在,整個九龍的土地也只開發了百分之二十,而在這百分之二十之中,只有百分之七被用來建房。
這也就形成了九龍極端的建築風格。
在極小的面積之中建造大量的建築物,在建築物之上再進行新的構建,這是一個屬於城市的積木,整個城市就是一團雜亂的積木,其實相比起上個世紀,這個時機的九龍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從一個『小籠子』換成了一個『大籠子』而已,現狀無法改變,也不會被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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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龍,巷子和整潔可是說完全是兩個不相干的詞彙,巷子之中沒有清理人員,沉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雜物都堆積在這裡,沒有足夠的保護,有一部分都已經被長年累月的雨浸泡到發霉,整個巷子之中都帶著一種腐臭的氣味,這個氣味對於米糕而言肯定是難以忍受的,別說是進入,哪怕是剛站在巷子的外面,她都已經開始感受到些許不適了。
至於住在這裡的人是什麼感覺,就不是米糕能夠理解的了。
「如果感到難受的話,直接吐在地上也可以。」線用手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扇了扇,「你要不就在外面等我吧?是我有點著急了,我不應該帶你來這個地方的……」
「沒事。」米糕用紙巾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她已經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胃部正在抽動了,「我沒關係的,請告訴我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找九龍角區的幫派。」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們這裡還有幫派。」
「哪裡都有的,只是之前沒有需要用到他們的時候。」線將自己的衣服稍稍向上提了一點,這樣多多少少能夠攔住一點巷子之中的氣味,「九龍角區這邊的幫派叫水城會,是上個世紀末一部分從鏡湖那邊來到這裡的人組建起來的,因為沒有趕上九龍最繁華的時候,所以水城會直到現在也只是蝸在這邊,做不了什麼大事。」
「他們有多少人?」
「不多,大概一百個人出頭,但據說他們在鏡湖的所謂本家的勢力很龐大,但鏡湖那邊的手伸不到這個地方來,我個人是不建議你單獨來這裡,幫派總是對非九龍本地的人沒有什麼好臉色,除了水城會。」
她們走進了『巷子』之中,和米糕所猜想的模樣不同,巷子之中的構造反而比外面看起來好上了不少,那些堆積起來的雜物和混亂的污濁都只停留在巷子的入口,向裡面走了大概幾十米,蜿蜒曲折拐了幾個彎之後,巷子稍稍變得乾淨了一點——和剛開始的時候相比,然而兩側的牆壁上還是看著令人噁心,說實話,如果要在這個地方生活,米糕真的會選擇直接跑回到津沽。
「為什麼?」米糕問,「為什麼他們會……」
「因為整個九龍的生存空間就這麼大。」線說話的聲音頓了一下,「如果外來的人再來到這個地方,就意味著我們生活的空間就更小,這是必然發生的事情,我們的生存空間只有這麼大,你看遠處的那些山,那些空曠的地,那些東西屬於九龍,但是不屬於我們。」
——一直都是如此。
稍微將視線向上抬起,那巷子存在於建築物和建築物之中,那建築物存在於區域之中,那區域存在於城市之中,那城市被島嶼承載著,島嶼和島嶼堆積起來,形成了這個名為九龍的地方,在整個九龍的版圖上,不論是線還是米糕,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一份子,她們所做的事情,對於九龍來說無關禁言,因為今天就是如此。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今天的九龍天氣良好,陽光明媚,更何況今天是一整年的第一天,有不少人都洋溢著一種希望的笑容,不論過去的一年發生了什麼,現在都已經來到了新的一年,他們能夠構築新的目標,新的想法,能夠享受新的一年的未知。
而對於一部分人,或者,一部分『存在』來說,今天可能稍稍有點不平靜。
將一面鏡子插在時間的直線上,便能夠映射出另一個時間點,在鏡面呈現出來的兩個時間之中,用雙手無法觸及到那些可能,所以,圍上它們吧,圍上它們就行,這樣子,至少能夠讓無辜的人不會靠近,不會接觸到那不應該接觸的一切。
在米糕和線的腳步烙印在巷子之中的時候,一份『非自然』的痕跡也順著污濁一同,在昏暗的巷子裡面壓抑住聲音。
悄無聲息,無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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