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休止符。
這是一幅畫作,在一九八九年的十一月三十日,這是一副普通的畫作,普通,或者不普通,不論是那種描述,都無法改變它是一幅畫作的事實,當然了,並非每一次都是畫作,只不過,在這個時代,它表現出來的模樣是這樣子罷了。
居所。
詳細一點,這一個名為十一月的休止符的居所,承載著無數個非自然的景色,而居所本身,是一個城池,一個黑色、白色和灰色共同交織而成的城池,這座城池坐落在另一個維度,在世界與世界的間隙之中,這邊是居所,不存在現實的居所。
既然居所主要的目的是承載那些非自然的景色,這一個居所是這樣子的,那麼,實際上,不論居所的表現形式到底是不是這一幅畫作都不重要,只要能夠完成居所應該完成的職責就可以了,畫作?書冊?或者別的什麼。
十一月的休止符,重要的部分並不是在於這個名字,哪怕是叫別的東西都可以,不論是十一月的詩,還是歌,或者篇、曲、書、紙、鍵、風……正如人們會給手槍不同的名字,然而所有手槍的用處都是扣動扳機,居所也是如此,給予一個居所再多的名字,它的用處依舊是作為一個存在的國度展現。
「櫻島,那些膽小鬼的聚集地。」又是一滴淚水落下,覆蓋在地面上,也將先前被切斷的部分重新覆蓋,至於連接,這應該是做不到的,被鋒利這個概念斬斷的淚水,已經失去了重新連接的能力,但,用新的一層淚水覆蓋上去就可以了。
祂本不應該如此的。
缺乏足夠的信息,缺少居所,而且,此時的祂也不能夠展現全部的力量,那認知阻礙是對他人的保護,也是對祂的約束,正因為那一層雪花般的事物覆蓋在祂的身上,祂才不能夠作為一個真正的『神明』展露威嚴。
如果按照聖經上的記載,祂應該踩在看不見的階梯上,一步一步向下,祂的身上應該有羽翼,有光環——哦,這個倒是有,就在那一張臉上,有一個暗淡的光環,那光環的光亮投下,投在那臉上僅有的一隻眼睛上,使得那本就怪異的眼睛更是添上了一份死寂。
「它們不過是蜷縮起來的膽小鬼罷了,從最初的時候開始。」祂的伸出了雙手,當然是看不見的雙手,被雪花覆蓋的雙手,只能夠從那些雪花的模樣上大致推斷出這應該是祂的雙手而已,祂將自己的雙手覆蓋在自己的臉上,仿佛是在掩面哭泣,「害怕,畏懼,想要逃離死亡,對死亡的抗爭並非毫無意義,但是它們的所作所為有悖天使的名字。」
「你對天使還挺了解的。」
子規揮動著界明刀,讓那鋒利的概念不斷切割著淚水的姿態,不得不說,站在這通過居所繪製出來的天堂之中感覺還不錯,這裡是一九八九年的天堂,此時的這個天堂,只有她存在,她無法通過居所展露出所有,哪怕是現在,煙圈之後的也只是天堂的一角。
僅僅只是一角,這就夠了。
因為一把刀也不需要多少的空間,不是嗎?
「並非了解,而是記錄。」祂說,「既然你了解了居所,你就應該知道,居所之中記錄了多少景色,既然能夠記錄到天堂,自然也能夠記錄天使。」
——直到現在,祂依舊在解答疑問。
「你見過天使?」
「描繪出來並不需要親眼所見,只要文字書寫出每一個細節,小到一顆原子的位置,就能夠組合成一個具體的事物,而文字的記錄,正是『祂』最為熟悉的記錄方式,我不過是從祂記錄下來的文字之中提取出了這些內容,然後描繪在畫作上罷了。」
「那你應該怎麼保證實際模樣和你描繪出來的模樣一致呢?」
「不需要保證。」
祂鬆開了手,那一隻眼睛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新的顏色,那是一點紅色,像是血液,又像是四周的火焰,沾染了紅色的眼中,那瞳孔依舊沒有神色,空洞而死寂,不像是一個神明應該擁有的模樣。
「本就不需要保證。」祂說,「這本就是我的國度,為什麼要理會別的事務到底是什麼模樣?」
也就是說,這個天堂並不是實際上櫻島的天堂,可是界明刀在這裡,在櫻島,這也就是說,在祂得到的某一個文字記錄之中,詳細記錄了這一把界明刀,已經這一把界明刀應有的權能,子規忽然覺得後背有些冷,冷到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有什麼東西從開始就記錄著一切。
記錄著天堂,天使,界明刀,包括她自己,然而,不論是誰都沒有發覺到這一點,包括她自己,在擁有意識開始,到擁有界明刀,她都沒有意識到那個存在,這和之前嘗試著窺探自己的那個東西是不是同一個?如果是,那……這個目光為什麼一開始就落在自己的身上?
若不是擁有錯誤的權能,她百分百不會察覺到那個目光,可哪怕察覺到了,自己也無法和對方交流,她時時刻刻都暴露在那記錄的目光下,到底是誰?到底是誰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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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發現了什麼。」祂說。
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正常,總能夠發現的,非自然的世界之中總應該發現這一點,存在於每一個角落的視線,在高空俯視下來的視線,窺探著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自然也包括了她,這份目光祂很了解,畢竟,祂繪製出來的世界,正是從這份目光的來源處,那一本書,那一個記錄著一切的本子上得來的文字。
用文字描繪的世界。
「這一天註定重新開始。」
子規不再揮動界明刀,四周的煙圈快要散去了,看樣子,即便是在畫作上加入了自己的名字,也並不意味著她能夠一隻使用這一個居所,時間倒也不算很短,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了,於是,她看著這煙圈逐漸散去,連帶著手中的界明刀也開始隱去。
界明刀本就是天堂之中的事物,並不在『她』的手中,不在這一個她的手中,從二零二二年到一九八九年,從櫻島到紐加哥,這個天堂和櫻島的天堂無限接近,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可依舊不是同一個,這一個天堂依託於十一月的休止符而存在,也不能夠稱之為天堂,這只是一個非自然的景色。
怪不得。
怪不得畫作之中存在的非自然都出現過,因為這本就是記錄過的內容,這一切都是記錄過的內容,被文字記錄下來的一切,然後通過這個居所描繪,僅此而已,那麼,當初十一月三十日的那個畫家,在展覽館旁邊自殺的畫家,也不過是這畫作誕生的過程之一,畫家認為自己找到了第一無二的藝術,卻不知自己也只是這份記錄的一部分。
煙圈散去了。
手中的界明刀也消失了。
而也就是在這一瞬,那些落入地面之中的淚水排山倒海般沖了過來,在失去了鋒利作為阻斷之後,那些淚水也就不在遭受阻攔了,而在此之前出現過的一切淚水,相互融合,匯聚,成為一條河流,在這座城市之中流淌。
好處應該就是,有一些火焰熄滅了吧。
火焰,布滿了整個紐加哥的火焰,在這河流之下開始褪去,只褪去了一點,那些處於高處的火焰依舊猛烈,那些人們依舊在慘叫,祂抬起頭,眼中的淚水依舊在落下,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祂看見那個女孩在被淚水捲入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看見慌亂的人們從樓房之中跑出來,又被祂吸引了目光,化作一灘黑色的污濁物,看見天空之中的火星和煙塵,直到這個時候,祂才真切聆聽到了整個紐加哥的聲音,那是疼痛的聲音,是苦難的聲音,那是由哭泣聲和哀嚎聲交織而成的旋律。
這一個十一月三十日,沒有一個勝利者。
祂抬起手,身上的雪花開始褪去,沒有必要了,在這座城市化為火海的時候,認知阻礙已經沒有必要了,祂露出了布滿眼睛的雙手,露出了頭上的光環,露出了背後的羽翼,露出了自己的軀殼,自己的身體,自己的一切,而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整個紐加哥仿佛靜止了一樣,這個靜止只維持了一個瞬間,下一瞬,這座城市就散去了。
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了。
遠處有一個建築物,或者說曾經是一個建築物,那建築物之中有一個大鐘表,是老式的上發條的鐘表,那鐘錶就這麼落在地上,上面的時間依舊停留在凝滯的那一刻。
五十星,紐加哥。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夜晚,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咔嚓,秒針轉動了,那秒針朝著十二的數字走了一下,然後分針、時針也跟著一同走動,在三根時針即將重疊起來的那一刻,十一月三十日重新開始了。
祂閉上眼,只留下了一道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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