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幾乎聽不見聲音了。
其實這麼說也不太對,她能夠聽見聲音,但在過去的那些單位時間之中,她只能夠聽見這樣子相同的聲音,以至於她的身體已經可以本能忽略掉這些聲音了,腳踩在自己構築出來的階梯上,朝著沒有終點的黑暗深處攀爬。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粉塵的味道。
她知道這裡肯定有縫隙的存在,她也是依靠這樣的東西來讓自己的階梯一點點出現,她再次停了下來,因為她已經到達了自己能夠到達的最高處——也是目前為止自己所銘記的最高點,她用手摸索著黑暗,具體是摸索自己的上方,她上次在這裡記下了一個縫隙的位置,一個很不錯的著力點。
……還在。
她先是踩在昨日搭建好的金屬上,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之中,隨後,她摸索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個破碎手錶,四個單位時間,稍微過了一點,還好,速度比昨天快了一些,只是……如果再這麼搭建下去,遲早會有一天自己沒有足夠的單位時間的。
她抽出一根金屬,這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足夠堅硬,面積也足夠大,直徑也剛剛好,她將這一個金屬插入到上方摸索出來的縫隙之中,然後轉動,她知道這裡應該用什麼,每一次摸索出來的縫隙她都會全方位地了解一遍,確保自己能夠找到正確的階梯。
第一根金屬很完美地擠進了縫隙里,留下一個足夠讓她的雙腳踩踏的地方。
用雙手抓住這一根金屬,然後用力,她要繼續向上,身上攜帶的金屬還有,她摸索出來的部分還能夠填充,將下一個金屬塞進去,抓住,然後雙腳用力,電梯井之中實在是過於狹小了,狹小到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需要仔細斟酌,動作的幅度不能超過預定的軌跡,不然就會觸碰到『界限』。
然後,繼續向上攀爬。
——末日後二十六年。
——熔爐區。
她背後能夠感受到屬於水泥和鋼筋的冰冷,至此,她的全部金屬都已經用完了,按照以往,這個時候的她就已經可以準備倒退了,她將這新布置的著力點銘記在心,確保自己不會忘記,每一步,每一個動作,具體到彎腰時候的角度,將這些信息全部在腦海之中復誦,很好,都還記得。
她抬起頭,在一片漆黑之中她什麼都看不見,這樣的攀爬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到達盡頭,或許這一輩子也到不了盡頭,也有可能明天就看見希望,不管怎麼說,這日復一日的攀爬早已經成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是她的習慣,她生存的每二十四個單位時間之中一定要有的工作。
現在下去應該需要兩個單位時間,她在布置金屬的時候討了巧,有不少地方可以藉助那冰冷的水泥進行簡短滑動,兩個單位時間,那回到地面上的時候應該還有一些時間補充一下睡眠,足以讓她將自己的精力全部恢復的時間。
「呼……」
她呼出一口氣,不知怎麼的,她抬起了手,她的手撫摸在有些許裂痕的牆壁上,她用自己的指關節敲了兩下,牆壁之中傳來了沉悶的迴響。
……嗯?
這和她昨天所聽到的聲音不同,或者說,和她之前所聽見的聲音不大一樣,這聲音在接觸到什麼東西之後被返回到了她的耳中,換句話說,剛才拍擊的聲響,觸及到了一個不遠處的『東西』。
「餵?」
她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這一次她聽得很清楚,她聽見了自己聲音的迴響,就在自己的頭頂不遠處,可能就幾米的距離,就在自己的頭頂,有一個『實體』,這一個實體讓自己的聲音無法繼續延伸,她再次喊了幾聲,那回音依舊清晰無比。
——上面有東西。
這一個發現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名為欣喜的情緒,很顯然,她已經到達了一個足夠的高度,而在這個電梯之中,就在自己的正上方,有一個實質的存在,不論那是什麼,這都證明,她觸及到了一種可能性。
她猶豫了。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的她應該返回,不僅是因為單位時間的限制,更是因為她身上所有的金屬都已經用在了自己剛才走過的路上,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任何能夠用來製造著力點的金屬了,她已經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有必要為了此時此刻這一種可能性而冒險嗎?
她不知道。
她想要知道自己頭頂上的是什麼東西,可如果再浪費大量的時間在這裡,等到她回到地面上的時候,她離開的時間應該就會被人注意到了吧,她無法保證別人是否會聯想到電梯這一邊來,可是,可是……
「喂!」
這一次,她是大喊出生的,而也是這一次,她聽見了迴響,很近,非常近,應該說近在咫尺,就在自己頭上很近的距離,她伸出手,手能夠觸及到的地方只有各種水泥,那被破壞的水泥,她用自己的手指抓住那些水泥,然後,朝著上方攀登。
這一次,沒有著力點。
如果說……如果就在自己的頭上有什麼東西的話,如果就在自己的頭上的話,如果那一份可能性就在自己的頭上的話,如果現在就此打住,選擇後退,選擇回到地面上的話,她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她將自己踩著的那一根金屬從已經穩定的結構之中取出,再將另一根金屬掛在自己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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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不是穩定的著力點了。
沒有任何防護,沒有任何措施,就連最基本的皮膚都有很大一部分裸露在外,她的工具只有一根金屬,她不知道這是什麼金屬,反正足夠堅硬,她將這一根金屬插入到縫隙之中,然後借著這縫隙的力量讓自己的整一個身軀向上。
在自己的思考結束之前,她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她的本能在告訴她,向上爬。
她沒有名字,她也沒有給自己取過任何一個名字,她對自己的過去沒有多少記憶,在自己記事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生活在這個充斥著灼熱的地方,她唯一能夠感受到冰冷這個詞彙的時候,就是在這個電梯井之中攀爬的時候。
二十四個單位時間,她的二十四個單位時間由三個部分組成,在廢棄物的山上尋找可以讓自己生存下去的物件、睡眠、以及電梯井之中的攀爬,她想要離開這裡,這重複的生存已經讓她產生了抗拒,熔爐區的平均壽命很低,因為熔爐的存在,因為灼熱環境的存在,那勞累的工作讓所有人都已經透支了自己的生命。
繼續。
她伸出舌頭,將流到自己臉頰上的汗水舔舐,再度向上了一點距離之後,她現在的雙腳已經無法觸及到任何一個著力點了,她將自己左手五指卡入到縫隙之中,讓整一個左手承擔起自己身體的重量,右手抓住那一根金屬,卡入到新的縫隙之中。
隨後,她調整那一根金屬在縫隙之中的位置,無法做到百分之一百的契合,但若只是較為輕微的晃動,那是可以保證自己的平衡,她過去的十幾年的經驗都成為了此時她用於攀登的技術,她抓住那一根金屬,深呼吸。
吸氣,呼氣。
然後雙手全部握在金屬上。
用這一根金屬的力量將自己完全吊起,她抓住自己的雙手,向上,在自己的身軀越過了金屬所在的那一條線後,她立馬伸出右手,朝著自己未探尋過的地方摸索,她需要一個縫隙,一個能夠讓她的手指抓住的縫隙。
……有。
她的右手抓住了縫隙,借著右手的力量,她讓自己成功踩在了那一根金屬上,她雙手緊扣住縫隙,這個時候,她才敢開始喘氣。
她感覺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一種鳴叫聲,那是因為體力的分配出現了變化導致的耳鳴,她讓自己的身體貼在牆壁上,那冰冷的觸感流入到她的身體之中,她感覺近了,很近了,她感覺,除了那耳鳴聲之外,應該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夾雜在裡面。
近在咫尺。
等到自己能夠站在金屬上,等到自己能夠平穩站好之後,她用自己右手的食指擦過了左手上的手錶——還好,還好……過去了五個單位時間,還要稍微多一點點,站穩了……站穩了。
她伸出手,再一次地想要觸摸縫隙的存在。
但是,她的手在伸出一段距離的時候,觸及到了一個東西。
並非水泥,而是一種帶有一點點粗糙的,整體較為筆直的平面,她知道這種溫度和觸感,她從那些廢棄物的山上挖掘出來的金屬之中,就在她的頭上。
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隻蛀蟲在城市之中爬行,它蠶食著過去彌留下來的一切,用自己蠕動的身軀一點點朝著自己所希冀的地方走去,拖動,攀爬,一步一步,在漫長的時間之中,屬於蛀蟲的道路也將會觸及到某一個節點。
——城市的蛀蟲,被城市所拋棄的存在,在這熾熱的熔爐之中,只有所思考的和所嚮往的燈塔在看不見的地方散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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