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這是存在於拉芙蘭的一種景色,這也是整個拉芙蘭最為明顯的特徵,從海上開始,蔓延到陸地上,從城市之中到鄉野,從天空到地下,這是存在於每一個地方的霧氣,這種霧氣在很久以前就一直存在,因此,對於拉芙蘭人來說,這都是正常的。
站在山上看不見地面時正常的,站在港口看不見遠處的海,哪怕是在同一條街道上,從一端也無法看見另一端,因為霧氣就在那裡,霧氣圍繞了整一條街道,直到每一個開始,每一個結束,霧氣就在這裡。
正因為霧氣本身的存在,所以,拉芙蘭一直都是陰沉沉的,拉芙蘭一直都被籠罩在一種陰鬱的色彩之中,充斥著發霉的味道。
馬蒂斯的家也在烏倫比爾,但很多時候,他都喜歡住在港口,住在靠近港口的地方,在那裡至少能夠有一些海風吹拂,那些風能夠帶走一點發霉的味道,帶來一些大海的氣息,雖說大海的味道也是一種充斥著腥味的東西。
但好過那種腐朽的的味道。
腐朽的不只是那些建築物,還有整個國家,在數百年的歷史之中,名為王權的事物不斷侵蝕著拉芙蘭,這是無法改變的,在年輕的時候馬蒂斯也想過那種自由,但他知道,只要王權存在一日,自由的這個詞彙就永遠無法降臨到拉芙蘭。
等到王權被推翻的時候,馬蒂斯已經沒有當初的那種年輕了。
但是就這麼在海邊停留似乎也不錯,對吧?
如果說人在年輕的時候會追尋自由,那麼在年老之後,人反而會回到平靜之中,那種平靜是一種脫離了時間束縛的平淡,放棄了一切應該追求的東西,轉為一種守護,守護這種平靜,守護這種普通,就是這樣的生活,才是,最為簡單而……
——嘿!年輕人們!老先生大喊道,年輕人們!你們要去哪裡?
「幾個人?」馬蒂斯自言自語,他撓了撓自己的頭髮,那已經帶上了歲月的頭髮,他提著雙管獵槍,行走在烏倫比爾的街道之中,他沒有騎著那一匹馬,木與特洛伊正承載著另外的人,承載著沒有被扭曲的人。
在警報聲響起之後,人們理應回到自己的家中,而這些散落在外界的,並非異端的人,極大可能就是被波及到了信仰失格事件之中的人,如果在這種時候得不到幫助,就很有可能喪失生命,因此,木與特洛伊是在幫助那遺落在外界的人,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幾個人?
這個問題自然不會得到回答,他只能夠知道木與特洛伊的身上有一個人,而此時,那一匹馬正承載著一個人奔向弗蘭里河,換句話說……還有人在弗蘭里河?這和馬背上的人或許認識吧,朋友?還是別的關係?
反正和他的目的地相同。
弗蘭里河啊……
馬蒂斯在港口住了很多年,換句話說,守燭人這個職位,他擔任了很多年,在很多人還未成為一個海上的船員的時候,馬蒂斯就已經是烏倫比爾的守燭人了,他不能夠離開烏倫比爾,他必須守在這座城市,只要是烏倫比爾的範圍之中,他不論去哪裡都行,但烏倫比爾之外,包括大海,都不是他能夠觸及的地方。
這也是守燭人的職責。
守燭人並不是一種正式的工作,更像是一種自願的選擇,這種責任和職能更多的時候是以人的意志進行承擔,試想一下,在一座城市幾十年不能離開,而且還是烏倫比爾這樣的小城市,基本上整個城市都見不到多少生面孔,這裡也沒有所謂的景色。
而相隔一條弗蘭里河的對岸,就是布里墨克這座大城市,烏倫比爾的年輕人,都想著去往布里墨克,去到那真正的大城市,看一眼那些口口相傳的地方,那些被人們奉為財富之地的城市,對比起布里墨克,烏倫比爾就像是一個牢籠,困住那些年輕的人,讓他們無法離開。
直到某一條船揚帆起航。
從烏倫比爾的港口出發,向著西方,或者西南方,不論哪一邊都好,駛向大海並不困難,難的是怎麼從大海回到陸地,在海上,霧氣會阻攔人的視野,在海上,那些東西會試圖把人拖入到界限的另一端。
馬蒂斯曾經……很多年前,特別多年前,那個時候王朝的衰落還沒有跡象,那個時候,人們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貴族,至少也要成為貴族腳下的一位騎士,這種榮譽或者稱號能夠讓他們知道自己高人一等,那一層階梯,就是相隔的階級。
——冒險是什麼?為什麼他們這麼熱衷於去往未知的地方?為什麼人們都這麼渴求著去到那些地方?他們對於這種事物的狂熱甚至超過了他們對於正常和生命的保守,到底是什麼在吸引著他們?
——正因為未知,所以他們才渴求這一點,老先生……不,年輕的男人說,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知道會遇到什麼,這種能夠激發人的好奇心和刺激感的事物,如同亞當的蘋果一般誘人。
往雙管獵槍之中填入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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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里河……一切的源頭都在弗蘭里河,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將那一個異端殺死,讓子彈穿過那些異端的『源』,帶走它們的生命。
「並不是信仰的不同,也不是離場的不同,異端就是異端。」馬蒂斯朗聲道,仿佛要將這些話語傳達到某一個人的耳中,「自古以來就是這樣,人和異端是無法共存的,永遠無法共存,遇到了異端就要殺死……」
這是常識。
這是本能。
而伴隨著這一句話的落下,遠處的地面似乎都顫抖起來,畢竟,馬蒂斯已經靠近了,靠近了弗蘭里河,哪怕隔著這麼濃郁的霧氣,他也能夠看見那隱約的陰影了。
他看見了木與特洛伊,看見了在地面上蔓延的,在天空之中凌亂舞蹈著的,那些枝葉與根莖,至此,他看見了那些脫離了現實和自然的景色,他來到了一切的原點,不論是巴斯蒂安號的那些人,還是天使帶給他的口諭。
扣動扳機。
子彈從槍口脫離的瞬間,一切仿佛都變得緩慢,而在這種緩慢的世界之中,馬蒂斯的速度就反而變得迅速了,通過兩點鏽漬來改變各種事物的流速,吞食時間,然後反哺時間,用一種最為簡單的方式來讓自己獲得優勢。
這也是為什麼,僅僅只是通過步行這樣的方式,馬蒂斯的移動都能夠趕得上木與特洛伊,當然了,木與特洛伊所擁有的權能,也不僅僅是帶給他這樣的速度,事實上,此時木與特洛伊所做的,就是獨屬於它的功能。
將那些被波及到信仰失格事件之中的人帶回來。
幾個人?兩個人。
木與特洛伊上承載著兩個人,但並不是在馬上,而是掛在馬的側面,那些粗糙的結構在此時正好成為了牽扯住兩人的工具,在馬蒂斯的眼中,此時的木與特洛伊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這並非是馬的速度慢下來,而是馬蒂斯的速度變快了。
「馬蒂斯先生!」
他聽見了叫喊聲,從那一匹馬上傳來,馬蒂斯眯起眼,在自己的大腦之中回憶著這聲音的來源……哦,好像是一叫拉瓦,他有點印象,但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拉瓦此時應該是在一條名為『拉瓦圖』號的船上才對,拉瓦圖號的回港申請在幾天之後,那麼……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馬蒂斯……馬蒂斯先生!」
直到那一匹馬跑到他的跟前,馬蒂斯才認清楚,這確實是拉瓦,但除去拉瓦,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那個男人的身上有大量的破口,肩膀上、腿上……甚至可以說,這個男人的身上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就連他的臉上也是,他的臉側都已經被貫穿了,此時那些血液都已經沒有在流出,而是乾涸成為暗紅的色彩。
「馬蒂斯先生……請救救他。」那個名為拉瓦的男人身上很是狼狽,他的衣服和肢體上也有同樣的破口,相比起這個沒有任何反應的人,拉瓦的聲音很是沙啞,「請救救他……」
「他已經死了。」馬蒂斯揮了揮手,讓木與特洛伊再一次承載起這兩個人……不,這一個人和一具屍體,「有關於你的事情……我想應該會有人找你處理,現在你該回到室內了,年輕人,用布條堵住你的出血孔,離開這裡。」
「不……不行!馬蒂斯先生!」
拉瓦的驚叫和木與特洛伊的馬嘶一同響起。
「他還有呼吸!馬蒂斯先生!他……他還沒死!他還活著!您一定有辦法的!請救救他……請救救他……以我的信仰和我虔誠的一切發誓……他還活著……」
那些說話的聲音被兩點鏽漬拉長,拉成一種低沉的聲響,馬蒂斯搖了搖頭,一個失血過多的人,在烏倫比爾基本是沒有活路的,烏倫比爾並沒有所謂的醫療技術,就連骨折這樣的事情,大多也是用什麼東西固定一下就好,而這樣子的傷勢,和死人沒有什麼兩樣。
他抬起槍管,對準了蔓延到陸地上的『那個東西』。
——來啊!異端!老先生喊道,不論你是什麼東西!都只有一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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