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酒館 第三百九十三章 禱告和信仰

    「犯罪者因心有異念而鑄下惡果，他們將通過遭受刑罰而洗滌罪孽，最後得以往生。他們愛自身超過愛他人，他們因錯念而墮落，因貪念而掠奪，因嗔念而殺戮，因色念而奸***神傳下福音，普及教眾，超度異念。」

    蒼老的聲音沒有因為海莉的到來而停歇，一絲光芒從側面的窗戶縫隙里穿透進來，照射在書桌上那本被翻開的紅木巨書上，老人滿是皺紋的手指一點點在字符上划過，誠心誦讀，左手則拿著一支鵝毛筆，抬在半空，許久沒有落下。

    一滴墨汁墜落，在羊皮紙上散開，細微脈絡宛如盛開的常青藤蔓，瘋狂地在紙張上滋生。

    他誦讀的是但凡教眾都耳熟能詳的教會福音書，海莉甚至記得這是書中第三十二卷第七節里的第十句話，自小作為教徒修煉的她幾乎快把一整本厚厚的福音書給背熟了。

    教會福音書據說是先賢摘錄的智慧女神語錄，但這一句話卻被老人給稍微改變了下。

    原話是「智慧女神傳下福音」，而非他所誦讀的把「智慧」二字縮略的那句。

    任意篡改福音書的內容在教會審判中是極罪，可從眼前的老人嘴裡念出，海莉卻沒有感到任何褻瀆神聖的感覺。

    老人的身上也是一件月白色教服，不過明顯陳舊的多，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款式，那個「vii」的金色印記都有些褪色要脫落的跡象。海莉的職務是大神官，六級神職人員，而老人卻是更低一層的七級神職人員，而七級是個非常特殊的級別。

    整個教會只有一個職務是七級的，教會司祭。這是一個可以成為禁忌的級別，譬如海斯利和雯是八級的神官，他們更進一步，可以選擇六級的大神官、六級的福音師、六級的副主教等等，但一般都會跳過七級。

    因為按照教會慣例，一旦選擇成為七級的教會司祭，那麼一輩子都將無法再晉級，是以八級是一個門檻，許多教會神職人員一輩子都卡在八級難以躍遷到六級，即便明知升遷無望，也很少有人會選擇成為司祭。

    老人慢慢合上了福音書，他的身邊站著乾淨漂亮的雯，她穿著和海莉同款的教服，手裡端著盤子，上面是一個紫砂茶壺和小茶碗。

    老人名叫克拉蘇，平凡到極致的名字，但卻擁有一個足以震驚整個王國的姓氏——奧克萊斯。同時他還是教會承認的女神第一信徒，對教會的各種典籍經書有極深的研究，其次，老人還是一名光暗雙系的偉大奧術師，即便現在的他如此年邁，但曾經教育的弟子都已經遍布在整個黯雅大陸。

    海莉很想詢問自己的老師，為什麼他要特意省略「智慧」兩個字，不過想了想還是將話憋了回去。

    沒想到後方陰暗處，盤腿坐在木床上的男人卻陡然提出了這個問題。

    海莉的身體猛地一顫，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無數的記憶都瘋湧入她的腦海，心裡說不出是甜蜜還是苦澀，明明近在咫尺，卻和現在自己面前的女兒一樣無比陌生。

    克拉蘇沒有回答。

    「是因為您認為智慧女神也不一定正確，對嗎？」這名曾經叱吒奧克萊斯王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公爵此刻只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衫，阿道斯·利維爾沙啞的聲音再度在這個小房間裡響起。

    克拉蘇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招了招手，讓雯放下手裡的盤子，拿起桌邊的一份密封的信箋朗讀給兩人聽。

    「這是從北境傳來的消息。」雯的手指騰起黑色的火焰，將火漆融化，她慢慢打開信箋，然後抬頭看了眼海莉。

    利維爾公爵沉沉點頭：「讀吧。」

    海莉抓緊了手裡的法杖，仔細聽雯念的每一個音節，她的聲音很好聽，和年輕時的自己一模一樣，甚至連讀信的動作和神態都如出一轍，但海莉知道，當女兒來到這裡後，她未來必然和自己會截然不同。

    信里的內容主要圍繞著利維爾公爵其他三個孩子展開，凱倫、白夜以及亞蓮，其中篇幅最多的就是白夜，從雪漫境到冰霜之心到無冬城，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囊括其中——包括他豢養魔女。

    接著是無盡海域的異常，冰霜之心的異動以及目前寒霜領地都城的狀況。

    長長的信箋雯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才念完，每當提及哥哥白夜時，她的聲音明顯更激動些。

    海莉聽的心潮起伏，利維爾公爵則始終保持平靜模樣，讓人無法看出他在想什麼，而桌邊的老人用鵝毛筆在羊皮紙上輕輕書寫著，仿佛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雯念完後，整個小房間再度陷入寂靜中。克拉蘇不說話，海莉就更加不敢開口，而利維爾公爵則是一副沉思的模樣，好像也沒打算說話。

    「陛下的情況已經越來越糟糕了，陛下之後，就該是我了。」利維爾公爵忽然開口，「無論我們的計劃能不能奏效，到底能引出多少人，您能庇佑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他看向克拉蘇，老人手上的筆忽然停頓。

    「不僅是奧克萊斯，人類城邦、裁決王國、十二公國，甚至是你們教會內部，都在傳那個預言，知曉的人從十年前就人人自危了。您不願意站隊，但最後總會有人出來逼您站隊，那時候，您該怎麼做？」利維爾公爵繼續說道，「『位置』只有十一個，人所共知......」

    「我是信徒，只站在女神這一方。我是你那個孩子的教父，我需要庇護他，引導他，這就是我該做的事情。今日的禱告就這樣吧，我們走，雯。」老人忽然起身，雯連忙跑過去攙扶他。

    海莉怔怔地看著老師從自己身側走過，自始自終，他都沒跟自己說過一句話。

    隨著密室門的一聲重響，房間裡只剩下了海莉和利維爾公爵兩人。

    雯攙扶著老人從螺旋式階梯走下，他邊走邊問道：「今天該給哪位做禱告了？」

    「老師，是第五層的艾莉諾琳將軍。」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雯下意識放低了聲音，明知道在這裡是絕對不會被人竊聽的，但她依舊小心謹慎，實在是第五層的那個女人太過恐怖。

    克拉蘇卻沒什麼表情，只是微微點頭，和她一起走向第五層的密室，來到門前時，他忽然頓住腳步，摸了摸雯的腦袋柔聲說，

    「孩子，你要記住。智慧女神大人是女神，但不僅僅只有她這麼一位女神。我們信仰的是自己內心的虔誠，而不是某個人，某個神靈，某件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