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水河原本是建城時候引自護城河的水,自東向北,再轉向西,環繞了大半個蓮城。城中富戶人家,甚至是達官貴人家中府邸的園子裡,若是有人工開鑿的湖泊水潭,必定是引自藍水河的河水!
就連皇宮御花園中的幾處大的人工湖,也都是以暗渠從藍水河引過去的水!
藍水河的水並不藍,反而是隱隱帶著脂粉的顏色,藍水河的水也不腥,不論白日黑夜,散發出來的,仿佛永遠都是脂粉的香氣。
因為,藍水河的兩岸,是無數的秦樓楚館,無數女子每日淨面的水,沖洗下來的胭脂水粉,便足以將藍水河染得變了顏色和氣味。
至於為何會有這樣的安排,就是當初奉命建城的匠人也說不明白,畢竟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有人猜測,大約是因為天照大帝的生母,那個名為月瑤的女子,出身青樓,因此用這樣的設計來隱喻後人,整個西漠慕容氏的基業,都是起源於一個青樓女子!
當然,這樣的話沒有人敢說出來,即使出了一個母儀天下的月瑤,也無法提高天下青樓女子的地位。所以,藍水河兩畔的各種風月場所中的女子,依舊是低賤的存在。就算是西漠中的達官貴人多流連風月,眠花宿柳,也改變不了這樣的狀況。
要不然,當初月瑤所出身的春仙閣,也不會早早就被封禁,最後輾轉成為一家胭脂鋪子了。
而這,也是當慕容達提出要帶雪兒欣賞藍水河兩畔夜景的時候,慕容遠大力反對的原因之一。
此時的雪兒和歷劫,在一番爭論之後,再加上一通沒頭沒腦地亂走,竟然真的走到了藍水河畔!
藍水河兩畔,不管大小,幾乎所有的秦樓楚館都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宮燈,倒映在藍水河中,五光十色,簡直就如同夢幻般迷離。
再加上水中精緻的畫舫緩緩搖動間,漾起一圈圈水波,更是讓那河水絢麗多彩,讓人目不暇接。
管弦絲竹隱隱綽綽,夾雜著女子柔媚婉轉的歌聲,淡淡的酒香加上濃郁的脂粉香幾乎彌散了整個河面,燈紅酒綠中,讓人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半挑銀燭,流蘇幔帳凝脂柔。欲挽檀郎手,結成鴛鴦扣,相思不敢羞。輕解羅裳,斜倚百合雙枕畔。青絲遮羞顏,又恐牙床寒,嬌怯更貪歡!
……」
字字句句,婉轉纏綿中又帶著女子的幽怨思春,如同青絲纏繞,讓人心神蕩漾,恨不得立時將那人兒摟在懷中,好生撫慰一番。
雪兒聽得臉上一熱,竟有些不敢再看眼前的男子。然而心中卻又生出一股自傷自憐的幽怨清冷之意,就連看向歷劫的目光也多了三分莫名的疏離。
歷劫的心一沉,思緒瞬間紛至沓來,轉眼間竟再次回到了舊都,再也不復存在的春仙閣。
於是再看向雪兒的時候,目光竟是變得無比複雜起來,說不出是懊惱,悔恨還是愧疚歉然。然而卻終究沒有勇氣開口,生怕驚擾了身邊的女子。
兩個人都有一瞬間的靜默,竟是誰也不肯開口,一個將目光投向水面上的畫舫中影影綽綽的妖嬈剪影,一個將目光投向遠處精緻閣樓前倚門的俏麗女子。
男子銀色的髮絲在各色燈籠光芒的映襯下變幻著色彩,仿佛也融入了這藍水河畔的笙歌繁華中,雪兒眼前如同夢幻一般迷離,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的,竟是一個幽暗狹窄的房間中,雙手吊起,被皮鞭抽打地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皮開肉綻,死去活來的女子。
雪兒突然就覺得,全身一疼,心口也跟著疼了起來,心底莫名泛起一絲幽怨來。
然而也只是一個瞬間,她就恢復了情緒,轉頭看著歷劫:「這便是藍水河?」
歷劫楞了一愣:「你知道?」
雪兒道:「之前聽那個慕容達提起過。不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別忘了,之前的歷劫,其實比她更加與世隔絕,不過一個是在海外孤島聖女島上,一個是在極北之地的空濛山中。
就算的出了空濛山,到了蓮城,除了今日下午雪兒賭氣,隨著慕容遠離開蓮蕊宮,歷劫這個人,基本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
換言之,雪兒不曾遊覽過這西漠新都,歷劫也是一樣。
雪兒知道藍水河是從慕容達口中得知,而當時歷劫還未出現,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歷劫搖頭,輕輕道:「我不知道?」
這才輪到雪兒驚訝了:「你不知道?」
歷劫嘆了口氣,垂下眼瞼,似乎不願再去看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丫頭,走吧。」
「走?去哪裡?」雪兒問。
似乎知道雪兒不會輕易答應一般,歷劫默默地,攔到雪兒面前,低頭看著雪兒的眼睛,銀色的髮絲垂落,有兩縷甚至輕輕拂過雪兒的臉頰:「不要再往前走就好。」
雪兒自己也不知道心中哪裡湧出來的執拗,更好像是在和歷劫賭氣:「為什麼?」
然後也不等歷劫回答,再次自顧自地道:「如此美景,為何偏偏我不能再往前走?而你,又憑什麼攔住我?」
歷劫沉默著,沒有開口卻也沒有動彈,只是固執地攔在雪兒面前。
「煙花之所,實在不是你應該涉足的地方。」歷劫道,「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什麼身份?」雪兒歪著頭看著歷劫,不知為何笑得諷刺,「那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說這句話?」
對於雪兒突然的牙尖嘴利,歷劫似乎也習以為常,之所輕輕嘆息著:「丫頭,一定要同我賭氣麼?」
被歷劫直言拆穿,雪兒又一瞬間的不自然,然而也只是一個瞬間便恢復正常:「我為什麼要同你賭氣?」
「還說沒有賭氣?」歷劫搖頭,無奈的微笑中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我沒有說我沒有賭氣,只是在問你我為什麼要同你賭氣?」雪兒如同繞口令一般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彆扭。
然而歷劫卻是直接聽懂了:「你為什麼要同我賭氣,這個問題,你不覺得,應該是我問你嗎?」
對話已經完全變成了鬥嘴,再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而歷劫又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在說完這話之後,立刻便改了語氣,柔聲道:「丫頭,其實你所有的小性子,小脾氣,我都懂,是我不好……」
雪兒本來還被他上一句話氣的幾乎吐血,下一刻風格驟然改變,反而讓她一時有些不適應起來,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自己莫名發火,對方都莫名認錯了,她還怎麼說?
無名火發作不出來,雪兒只得恨恨地瞪了歷劫一眼,又見對方始終攔在自己面前不肯動彈,無奈只要轉身朝回走。
先不要說她對這個地方沒有太大的好奇心,只是無意走到這裡來,就算是她真的想要逛藍水河,那也得先擺脫身邊的銀髮男子,然後如慕容遠所說那般,先換身男裝再出出來!
雪兒這點分寸還是有的,畢竟沒有誰見過年輕少女逛青樓的。
歷劫楞了一下,這才匆匆追了上去,輕聲問:「丫頭,你要去哪裡?」
卻不想一個簡單無比的問題,直接讓雪兒一愣,皺眉思索了半晌才道:「還是先回蓮蕊宮去吧,畢竟我也無處可去。」
這句話看似雲淡風輕,卻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淒涼,卻將歷劫的心瞬間扯成了無數碎片,生生地疼,最後竟也跟著她生出一絲悽惶茫然來。
「丫頭,」他再次輕喚,追上了女子的腳步,猶豫了許久才咬牙道,「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雪兒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什麼地方?」
然而歷劫卻再次沉默,猶豫,許久才道:「你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雪兒的腳步完全頓住:「你知道我父母的下落?」
「你的父母?」
這句話卻讓歷劫再次懵住,楞了半晌才苦笑出來,最後嘆息一聲:「也是,也不是。」
雪兒皺眉:「什麼意思?」
然後歷劫就再次沉默了,似乎對他突然出口的這話有些後悔,最後竟然連雪兒的目光都不再敢接觸。
雪兒心頭無名火再起,冷哼一聲,轉身就走,看也不再看歷劫一眼:「我不去,你隨意!」
歷劫這次是真的亂了方寸,手忙腳亂地追上去:「丫頭,你聽我說……」
雪兒腳下不停,充耳不聞,繼續朝前跑,看都不再看歷劫一眼。
「我說的不是你這一世的父母,而是你上一世一直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歷劫急急解釋著,「其實就在這西漠國內……」
「你說什麼?」這次輪到雪兒吃驚了,邁出去的腳步也停在半空忘記了收回,「我上一世生活的地方?」
歷劫點頭,卻又嘆息道:「時移世易,滄海桑田,在我說出口之後,我才突然醒悟到你早已不是從前的你,而那個地方……」
他默然半晌,才再次開口:「也可能早已不存在這世間,畢竟已經過去了……」
「幾百年」三個字他沒有說出來,然而雪兒卻不難從中得出結論,天照帝國結束至今都已經四百年有餘了,前世的自己曾經生活的地方,至少那也得是五百年前了吧?
想想又覺得有些荒誕不經,今世的生身父母尚且下落不明,竟然有冒出來一個前世生活過的地方!
一瞬間心緒紛亂,雪兒突然就想起,顏如魅曾無意中說過過的那句」他們也配做你的父母「的話來,竟好像是無意中印證此刻歷劫的這番話一般。
想到顏如魅,就再次想到了軒轅昰,而想到軒轅昰,雪兒的心就不可遏制的一疼!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藍水河畔不知何時騷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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