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通體冰藍,卻又纖細修長。
它一指捅開玻璃盅,然後接觸到外面的傾盆大雨。
然後,整個世界凝固了。
是真正意義上的凝固,所有的雨都連成了絲。
冰絲。
自九天之下,到后土之上,所有的雨都凍結在空中。
藍色的光在冰雨的森林中一閃而逝。
葉萱看著那道貫穿整個世界的光,不由輕聲讚嘆。
卡斯特望著眼前,感到自己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這就是那些所謂神祗擁有的力量嗎?」少年問。
葉萱搖了搖頭:「並不全是。」
「但我們擁有了一位懵懂而純粹的古神,這是最值得慶幸的地方。」
卡斯特有點聽明白了,他看向葉萱:「您的意思是?」
「那位年輕的古神折下了自己的手指,來回應那個少年的祈求。」葉萱靜靜說道:「事實證明,她像當初那位聖人所設想的那樣,充滿了對人類的善意。」
……
……
軒一看著被捅破的蒼穹,漫天的雨絲都在他的面前凝固。
它們像無數把懸在空中的利劍,卻無法下落絲毫。
那個捅破蒼穹的大手往回輕輕縮了縮,似乎帶著逗比邪神怯生生的感覺。
它似乎絲毫不理解自己做到了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本能地對外界的事情感到恐懼。
然後,那隻手在軒一的面前平展開來,那是一隻冰藍色的虛幻的手,怎麼看都感覺不真實。
但軒一還是看得出,它想讓自己站在它的手心。
少年點了點頭,然後站了上去。
他就好像一隻猴子,站在了如來的手掌之中。
然後那個手掌向著天空升起。
它在冰雨的森林中穿梭,就好像在森林裡緩慢升起的纜車,軒一面無表情地站在上面,看著遠方那座佇立的鐵塔。
葉萱這一次教給了他最深刻的一課。
那就是一個人收回自己說出的話,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
……
葉雅獨自坐在天之塔的高處,看著眼前的雨幕慢慢凍結。
就好像在冬日裡屋檐處垂下的冰棱,又好像柳樹上盛開的千萬朵梨花。
夜太深,雨又太密。
她坐得太高,離得又太遠。
所以她對遠處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但當看著那千萬樹雨絲盡數凝結為霜雪,她不由撐手站了起來。
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但葉雅就是明白。
軒一要來了。
……
……
軒一看著越來越近的鐵塔,也慢慢看清了鐵塔上的那個白色的人影。
她有著海藍色的短髮,就像她姑姑那樣。
也像曾經出現在星辰廣場上有椒月扮演的九公主一樣。
軒一笑了笑,一口氣鬆懈下來,就感覺身體軟軟地幾乎要癱倒下來。
這一夜他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原本配置蓮隱復生劑這樣的藥劑便是極其耗費精力的行為,隨後在一路在中央商務區與宮殿區之間奔波,與葉萱這樣的世界最強者當面對質,又要反思懊悔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
而在大雨中一路殺來,雖然無論是椒月還是卡斯特,乃至於葉萱本人都在刻意相讓,但是對方給予他的龐大壓迫感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減輕。
直到此刻,明白自己所想見到的人就在眼前的時候,那一口精氣神鬆懈下來的瞬間,整個人就感覺垮了。
大手慢慢停留在天之塔的邊緣,軒一第一次看清了葉雅本來的面目。
他不由咧開嘴笑了笑:「挺好看的嘛。」
「還有。」
「抱……」
少年的那個歉字還沒有出口,他整個人就軟倒下來,在葉雅的面前,一頭栽入天之塔下。
葉雅沒有任何的遲疑,她也縱身從天之塔上躍下,白色的紗衣先是如蝴蝶一般張開,然後再收斂為海鷗一般衝刺的翅膀。
只剩下冰藍色的大手停留在那裡,緩緩虛化消失。
天空中凍結的雨在那一瞬間融化,然後重新傾瀉而下。
……
……
第二天的星城,碧空如洗。
昨夜的大雨久違的沖刷了這座布滿塵埃的城市,連郊外原本腥臭瀰漫的魚市,也被沖刷的清潔溜溜,如同新建一般。
郭叔將自己昨晚養在家裡的魚一尾一尾倒入自己攤位的水池裡,突然看到面前有金光一閃。
他不由擦了擦眼睛,看到水池的底部有著一枚亮晶晶的硬幣,於是他伸手將那枚硬幣撿了起來,只看到金燦燦的硬幣上,一個頭戴皇冠的清麗少女正在對著自己露出平淡威嚴的笑意。
這一天早上,魚市上每一個攤位都顯得異常沉默,他們都在自己的貨物里,錢袋中,發現了一枚金燦燦的硬幣,這樣的橫財來的蹊蹺,卻又悄無聲息,以至於他們連誰都不敢聲張,生怕財物露白引來麻煩。
達叔坐在魚市的東頭,一口一口抽著菸袋,這個時候郭叔快步湊近過來,在老人面前耳語道:「這種錢來歷不明,拿著會不會太燙手啊。」
達叔笑了笑,吐出一口雪白的霧氣,鬍鬚微顫:「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你安心拿著,只要不出去招搖,就定然沒事。」
看著被勸解之後對方如釋重負的離開,達叔鬆開了緊握的右手,一塊雪白的玉佩從他的手中落下,然後在旱菸袋下一搖一擺。
這塊玉他早上來便看到了,玉的下面壓著一張小小的紙條。
「姑姑很喜歡你的玉,所以讓我把這個送給你。」
……
……
樹林邊的木屋並沒有被昨夜的暴雨打垮,顯然看似簡陋,實則異常堅固。
只是這個時候木屋的主人還沒有回來,只見木質的階梯盡頭,木屋的門外,一個藤條編的箱子靜靜放在那裡,一張紙條被卷在藤箱上,漏出來的部分上寫著「安雅敬贈」。
藤箱裡裝著滿滿十二瓶的美酒,其中任何一瓶的價值都遠遠高於那夜他們在一起喝的那瓶。
這是葉雅讓人從冰雪騎士號中選出來的最好的酒,然後統一重新分裝,編在藤箱裡便送了過來,除了真正的品酒大師,沒有誰知道這箱酒的真正價值。
……
……
帝雲歸在小廣場上拿著麵包餵著那些斑白灰翼的鴿子,每一塊麵包屑都能激起大堆鴿子的搶食。
昨夜的風雨太大,以至於這些鴿子的大多數都沒有機會享用夜宵。
而在帝雲歸的身後,那個小小的亭子裡,一個小柳籃擱在亭子裡的長椅上,裡面有滿滿一壺尚且滾燙的紅茶,幾碟精緻的小點心。
而在柳籃上的流蘇處,也繫著一塊碧綠的玉佩。
那是第九軍團貴賓的象徵,意味著今後帝雲歸無論何時何地前往第九軍團的諸地,都會受到最高規格的歡迎。
……
……
椒月獨自站在宮殿的高處,黑色的眸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她抬頭看了看天空,看著一隻雪白的信鴿從遠至近落在了她的面前。
少女一把抓住鴿子,然後從它的爪子上解下一個小小的木盒。
椒月打開木盒,一個黑鐵的戒指靜靜躺在那裡,少女拿起戒指端詳些許,然後伸手將它套在了食指之上。
……
……
葉雅一身華服,表情端莊地享用著面前精緻的早餐,她用叉子叉起一顆鮮紅的櫻桃,一口放入嘴中,似乎終於決定了什麼事情。
然後藍眼睛的小女孩抬起頭,看向眼前的九公主。
「姑姑,這次千星試。」
「我也要參加。」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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