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頭氣息強大的飛龍,只一個照面,就死傷慘重,它們就像是被箭雨覆蓋的雁群般從空中簌簌跌落下來,龐大的屍體震得大地不斷的顫動。
「你們是誰,竟敢殺我龍神谷的將士!」
為首的飛龍露出驚懼的表情,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明明眼看就要成功擒下這批人族,立下大功,誰料被這半途衝出的四名人族打醒了美夢,為躲避方才的一槍,它的左眼已被刺瞎,在臉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鮮血止不住的從傷口處流出,
原先一個勁埋頭逃跑的車隊人馬愣愣的敲著這一幕,為首的道士立即反應過來,下令道:「不要逃!快快快,我們返身助戰,全力將這些妖龍盡數誅殺在此地,千萬不要放一個活口!」
然而,兩方人馬尚未從慌亂中恢復過來,黃泉便果斷出手了,她根本沒有理會對手的言語,既然是敵人,那就只有一字,戰!
只見黃泉單手一拎一抖,天蚩魔槍的槍影滿空飛舞,伴隨破空尖嘯聲,化為九道虛實變換不定的槍花,海嘯狂濤般滾滾朝為首的飛龍刺去,一股強烈的銅腥味瀰漫開來,卻是槍身與空氣激烈摩擦,燃燒帶來的銅焦氣味。
那飛龍首領張嘴怒吼,但吼聲中充斥著並非是熊熊燃燒的戰意,而是一種陷入窮途末路後的恐慌,就像是面臨海嘯時凡人無助的咆哮。
一種巨大的危機感籠罩住它的心頭,它本能的感應到,這一槍它擋不住也躲不開,哪怕它清清楚楚的看見了槍路,也想不出任何方法能夠擋下或者避開這一槍。
在外人眼中,只見這頭飛龍如木頭般,半點反應都沒有就被一槍穿心,天蚩魔槍中的重重潛勁沒有受到絲毫阻擋的爆發,槍勢在將飛龍胸膛一透而過的同時,凌厲槍勁將巨大的身軀帶動著往後飆射,伴隨鏗鏘轟隆聲中,就如一道轟雷般炸落在百丈外的一處小山丘上,將其牢牢釘在上面,使得山壁上布滿了放射性的裂痕,而飛龍睜大了雙目,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死不瞑目。
先前黃泉一槍殺向全部的飛龍,儘管她用了極為高明的技巧,看起來每一槍都是全力一擊,是上百次的一對一,而不是一對百,但終究是分了精力,而現在這一槍才是真正的全力攻擊。
沒有動用任何絕招,只是一招全力的貫刺就將殺掉了一頭天人二階的妖族,輕鬆得跟屠雞殺狗一般,這一幕頓時驚呆了在場的飛龍和道士。
但在羅豐、屠百靈看來,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同級數的情況下,妖族本就遜色人族修士,何況黃泉可是能在天榜中排名上游,與她競爭的可不是那些實力平庸的天人修士,一個個就算在三教六宗里也是值得重視和培養的天才人物。
黃泉的實力相當於二重伏嬰境巔峰,而且是以天才的標準,因此至少勝出那頭飛龍三個級數,一槍擊殺實在是再普通不過。
殘活下來的五頭飛龍回過神來,目光交匯,已是明了,在這樣的強敵面前,彼此絕無生機,五對瞳孔中皆是閃過一絲決絕,心意把定,體內妖氣立時暴動。
「糟糕,它們要自爆妖丹!」那名道士驚呼道,「快走,走得越遠越好。」
其他人也是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來不及了。」
然而,下一刻狂暴動盪的妖氣戛然而止,只見每一頭飛龍身上都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白霜,全身僵硬,一動不動,只不斷向外散發著寒氣,而這些寒氣都是由內向外的冒出,它們的血液已然凍結成冰,不再流動,身軀頃刻間化為了冰雕。
司鏡柊吮了吮手指,晃著腦袋道:「太笨了,明明都受傷了,反應還那麼慢。」
這群飛龍在受傷的時候,寒氣就已經悄然入體,本來憑他們的體質,這點傷口瞬間就能癒合,但這傷是由天蚩魔槍留下,情況便大有不同,魔槍中蘊藏的詛咒能保證十二個時辰內傷口都不會癒合,這對於證見了凍絕大道和水之大道的司鏡柊來說,根本是放開了所有的防禦手段,任由她進攻。
「好強……」
上一刻還在拼了命的逃跑,下一刻追殺的強敵已經全部陣亡,那批道士驚魂未定,見到這一幕忍不住感嘆。
為首的老道士反應得最快,試著搭話道:「多謝諸位恩公出手相救,貧道……」
話未說完,妖氣沖霄的九嬰憑空出現,龐大的身軀勝過最強壯的飛龍十倍,明明境界不過天人初階,但光是泄露出來的氣息,就證明它比之前最強大的飛龍還要強出一大截。
「九頭天蛇!怎麼可能,為什麼連萬蛇窟的妖將都出動了!」
剛剛鬆懈下來的道士們立即繃緊了神經,他們倒不擔心殺不了這隻九頭蛇妖,就憑四名「前輩」展現出來的能耐,這隻九頭蛇妖縱然實力強悍,可想來也不是對手,只是九頭蛇奈何不了四名「前輩」,不代表奈何不了他們,光看這頭蛇妖的身軀,就知道它一旦發飆,破壞的範圍必然廣大,四名「前輩」未必來得及保護他們。
不過,下一幕發生的事情令道士們全部驚呆了,九頭蛇妖沒有憤怒嘶吼的戰鬥,而是朝四名「前輩」中落在最後,幾乎沒出過手的男子露出了期盼的表情,男子更是開口用上位者的口氣道:「隨便你。」
接著,九頭蛇妖仿佛得到了許可,無比快活的享用美餐,將那些妖龍的屍體盡數吞食,它的胃口卻是極好,生冷不忌,連被凍成冰雕的妖龍都沒有放過,甚至都沒有解凍,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是一頭飛龍,到最後上百頭飛龍下了肚,卻連個聲響都沒有。
羅豐心中思忖道:「此處倒是極好,玉洲的妖族為了避免被覬覦妖丹,都放棄了傳統的妖族修行法,轉而學習修士的功法,這樣的『妖修』即便吞噬了也不會有多少益處,但這裡的妖族卻還是傳統的路子,倒是適合讓九嬰用簡單粗暴的手段來提升實力。」
其他道士還處在無法理解的震驚中,老道士最快回過神來,試探著問:「敢問恩公,莫非這九頭蛇妖是您的座下?」
羅豐微微頷首,而他的承認又一次引發了騷動。
「天哪,居然能讓一頭天妖成為自己的手下,我莫非是在做夢!」
「用強大的天妖當坐騎,我只在上古流傳下來的一些典籍中見到過,據說只有那些捉星拿月的神通大能才有資格,不想今天居然有幸得見!」
「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莫非是上古嫡傳的隱仙一脈?這樣的話,也許這頭蛇妖不是坐騎,而是守護山門的神獸。」
……
屠百靈見其反應,疑惑不解:「有必要這麼一驚一乍嗎?雖然我沒有坐騎,但用妖族的做坐騎也不是多麼稀奇的事情,只是嫌麻煩才沒有這麼做。」
羅豐則是有了猜想,於是問道:「敢問道友,如今是何年?」
老道士微微一怔,隨後好像想到了某種「答案」,卻又試探的回答:「如今是元延六年。」
「元延?不曾聽聞的年號。」羅豐搖頭道。
見到這樣的反應,老道士反而有了底,確認了猜測,於是道:「若以太燧歷來計算,應當是六千七百五十三年。」
「太燧六千七百五十三年……真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啊。」羅豐用一種感慨歲月荏苒的語氣說道,哪怕他壓根不知道太燧歷是什麼東西。
不過在他這樣感慨之後,就連那些道士們也紛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得出了「正確的答案」,原先那名猜測隱仙一脈的人更是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羅豐不動聲色,繼續扮演著隱居山中,數千年不曾踏足紅塵的修行古派的弟子,道:「我與幾位同門剛出山門,對現今的世道一無所知,方才見妖族竟敢於光天化日之下行兇,著實匪夷所思,難道現今的世道已經亂至這等地步,道友可否為我等解惑?」
「恩公們挑了一個最壞的出山時機,現今的世道,已是人不如畜……」老道士感慨了一句,隨即醒悟過來,道,「我們正被妖族追殺,此地不宜久留,恩公可否同我們一起離開?」
羅豐道:「無妨,那便同行吧。」
其他道士們聞言,立即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有這麼四位修為高深莫測的隱世高人相助,自身的安全無疑要多許多保障。
羅豐等人一起上了青銅馬車,這馬車本來就是法寶,內中車廂大小不能以外面的體積來估量,在幾名車夫驅使道術後,立即御風疾馳,眨眼間就駛出了山林——這法寶的速度不算慢,先前只是因為被連路追殺,因此才始終甩不掉追兵。
隨後,老道士先是一番自我介紹,他名叫玉蟾真人,乃是靈寶派的掌門,應貴人之託,要將一件重寶送往京城,不料途中泄露消息,被妖族得知,派遣妖將連路追殺,導致死傷慘重,本來靈寶派負責護送的修士共有六十六人,可如今活著的連一半都沒有。
「妖族何以如此猖獗?難道不怕我輩修行中人殺上門去嗎?」
羅豐提出疑問後,就見馬車中的靈寶派修士紛紛眼神一黯,頗有無奈之色。
玉蟾真人嘆了一口氣,解釋道:「如今這世道,妖盛人衰,不比從前……唉,一切變化的開端要從六十年前說起,當時尚屬人道盛世,我等人族盤踞中原富庶之地,國力強盛,道法興隆,有十一位合體期強者坐鎮各大仙家門派。相比之下,妖族僅有四位合體期強者,因此被擠出了中原,只能在南荒和西疆之地棲身。
但是忽然有一天,燭陰山的妖王猰貐得到了一件秘寶,竟而突破了以前從未有人突破過的境界,臻至穿梭中的大乘期,自此以後,猰貐藉助這件秘寶,使得其麾下無數妖將突破自身境界,在短短五十年內,就增加了六位合體期的妖王,論數量不亞於我等人族,更別說還有他這樣的大乘期強者。
自此以後,妖道氣運興起,而猰貐自封妖皇,統合了另外三處妖王勢力,進攻中原,金山派、紫陽派、薩祖派、清微派、先天派、玉線派、丹鼎派先後被滅,七名合體期強者身亡的身亡,轉世的轉世,如今人族只剩下四名合體期強者,恰好和從前的人妖形勢顛倒過來,經過十年的征伐,中原的土地已有三分之二淪喪妖族之手,且妖族喜食人,那些淪喪之地生靈塗炭,十室九空,所以才有『人不如畜』一說。」
「妖亂之世……」
羅豐感慨著,心中則思忖,假如天魔入侵玉洲世界,說不定也會成為類似的情形。
玉蟾真人卻是雙目一亮,因為他注意到,當自己提及妖王猰貐晉級大乘後,這名隱仙一脈的修士竟然沒有露出半分震驚之色——這裡面暗藏的蘊意足以叫人生出無限希望!
「覆巢之下無完卵,貧道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
這話的意思,就是一定要聽我說完。
羅豐卻是猜到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其實若可以的話,他也想到過扮成吃驚的模樣來糊弄過去,只是他可以用演技糊弄,但其他三人就沒有這樣的演戲水準了,明明是同一門派的修士,他對有人晉級大乘期的消息顯得非常吃驚,另外三人卻無動於衷,未免也太惹人懷疑了——退五十步講,黃泉是天生沒有表情,司鏡柊是懵懂無知,但屠百靈可是正常人,沒辦法找藉口。
「我宗舉派飛升,山門早已不在此方世界,而我等四人也是因為機緣巧合才得以來到此界,不妨透露實話,我等四人初來乍到,便煩惱該用何種方法回歸山門,至於聯絡門中長輩,若是能做到的話早就這麼去做了。」
玉蟾真人所想,自然是希望請動羅豐背後神秘宗門裡的前輩高人,出來降妖除魔,匡扶人道——羅豐等四人沒有對大乘期表示出驚訝,證明他們的門派中也有大乘期的強者,甚至不止一個,所以才能表現得這般平靜。
可惜還沒提出就被拒絕了,人家既然連山門都不在這裡,沒有「覆巢之下無完卵」的危機,自然沒有淌渾水的必要,哪怕此處人界被妖族徹底征服,於他們又有何影響?幹嘛為了別人的死活而親自涉險?
玉蟾真人眼神黯淡下來,就連後續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手段都省下了,因為人家自己都沒辦法聯繫上宗門,就算說動了又有什麼意義?
但他旋即又想,請不動對方背後的神秘山門固然可惜,但這四人可絕非泛泛之輩,至少都有元嬰期的修為,真正的修為達到煉虛期也未必沒有可能,對於當下風雨飄零的人族而言,多一份再小的力量都是好事,何況四人非是弱者,何必好高騖遠,為了得不到的酒池肉林而放棄眼前的乾糧。
打定注意的玉蟾真人,小心琢磨好措辭,正欲開口勸說,忽聽羅豐道:「雖然不能請動師門,但我四人願意助一臂之力,既為同族大義,也為自身安全,『覆巢之下無完卵』這道理我等自然是曉得,如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還望不吝開口,關於當今的局勢,也希望道友能詳細告知。」
玉蟾真人聞言,又是欣喜又是失落,方才的準備全然無用,就像蓄力準備的一拳揮了個空,不過能達成目的,還是值得慶喜之事。
「對了,此事還需知會這裡的主人,諸位的救命之恩,尚未感謝,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無妨,道友請自便。」
玉蟾真人像是特意要給羅豐等人創造內部交談的機會,帶著一幫弟子門人離開了車廂。
見四下無人,屠百靈便問:「師弟你真的打算幫他們?」
「當然,幫助他們有三方面的好處,一方面可以弄清某些人送我們來此處世界的目的,另一方面可以藉助此方世界修行者的力量來尋找回去的方法,最後則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安全著想。方才的話並非全是搪塞,按照妖族侵略的速度,不出五年,只怕人族的地盤就要全面淪陷,到時候我們行走起來也頗不方便,到處東躲西藏,怕是很難有精力干正事。」
另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羅豐大致弄清此方世界強者的實力了,按照玉蟾真人的說法,真正強者至少得有金丹期的修為,而金丹期以上還有元嬰期、合體期、煉虛期和大乘期。
金丹期和元嬰期無疑和玉洲修行體系中的元丹期和伏嬰期相對應,事實上在上古時代,玉洲的修行界也是採用這樣的境界名稱,後來才有改進。
儘管不清楚相應境界的晉級方式,以及對於玉洲修行體系的差距,但從表面上看,大乘期應該是相當於玉洲的天人五重境,而羅豐自忖,對上天人五重的強者或許沒有勝算,但一心想逃跑的話,當是不難。
既然此方世界的最強者都沒有輕鬆格殺他的能力,他摻合下渾水,又有何可懼?
這閒事,他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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