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獄 第117章 決裂

    受到親生母親的冷言相對,齊仲義並未動怒,就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一樣。

    他來到院子中的石桌前,泡了一杯茶,問道:「怎麼將樹砍了?再過個把月,就是娘最喜歡的杜鵑花開的時節。」

    美貌婦人悠悠道:「杜鵑杜鵑,寄卵巢穴,害人子嗣,殘其同胞,此等惡種,留它何用!」

    齊仲義博文廣識,自然能聽出這話是以樹喻鳥,以鳥喻人。

    杜鵑鳥有孵卵寄生的本能,它將自己的卵產於種鳥的巢中,而且為了不被寄主看出卵數的增加,往往會將寄主的卵扔出幾枚,而被「養父母」孵化後的杜鵑幼雛,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又會將同巢的卵和幼雛推出巢外,生生摔死。

    若是直來直去的惡言,以齊仲義的城府,根本不會放心上,唾面自乾或許做不到,但無用的辱罵於他有如清風。

    然而,這種拐著彎的諷喻,還有那冷漠的語氣,卻令齊仲義感到一陣錐心的刺痛,面上雖如平湖,可藏在袖子裡的手卻不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娘若不喜歡這樹,砍就砍了吧,待會兒我讓將它拖走,換一棵牡丹樹好了,不知娘是否還要其他事情要交待孩兒?」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你想聽的,我不願說,問這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美婦人來到石桌旁,不去碰那沏好的茶,而是重新倒了一杯:「困在這院子裡雖然乏悶,但只要想到,再過上數日,我兒就會將我救出,這點耐心我還是有的。」

    齊仲義努力壓著怒氣,將指甲嵌進掌心,用刺痛來提醒自己,儘可能用平淡的語氣陳述道:「沒用的,他來不了的。」

    美婦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望著院子門口,道:「你雖勒令不准人將外界情形告知於我,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隱瞞得住的。近日來,人員的調動次數比往常要多上三倍,軍營的號子也頻繁吹響,還有空氣中瀰漫的焦躁氣息,感受到這些,我就知道,我兒就要來了。」

    常人的言語,根本吹不動齊仲義的心海,他會猖狂放縱,也會忍辱負重,讓叫辨不清他的真面目,但親生母親冷冰冰的幾句話,就令他再也偽裝不下去。

    「我兒我兒,你眼中只有大哥,他才不是你的兒子,我才是你的親生兒子!」

    憤怒的情緒,令齊仲義體內的真氣散溢出來,激起一陣旋風。

    美婦人挽了一下飄發,用驕傲的語氣道:「我的兒,寬厚待人,孝敬長輩,體恤下屬,對兄弟謙恭友愛,對朋友肝膽相照,又豈是篡父囚母弒兄逆倫之輩能相提並論的。」

    齊仲義冷笑道:「他孝敬長輩?你可知道,半個月前,他用計暗算叔父,還剝奪了官職,抄取了家財,將人囚禁起來,示威他人以儆效尤,此等凌厲狠辣的手腕,就是我也自嘆弗如。」

    美婦人聞言,不怒反喜:「我本擔心伯仁過於仁厚,容易被人利用,如今學得權謀之道,當斷則斷,終於成為合格的上位者,磨難果真能使人進步,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古人誠不我欺。」

    轟!

    齊仲義一掌拍在石桌上,將其震得四分五裂。

    「又是這樣!為什麼總是這樣!只要是大哥做的事情,你都會誇獎。有好東西總是第一個想到他,甚至連家主之位也……不止你,那些老東西也是如此,總是『長子仁厚,侯爺之福』,哈哈哈,一個忠厚老實的性格,就讓你們滿意至斯!」

    笑中帶怒,齊仲義一踢腿,將石凳踹向牆壁,將厚實的磚牆擊得轟然倒塌。

    守在外圍的侍衛先是嚇得一跳,可察覺到場中對峙的氣氛後,識相的退出十丈外,不敢窺聽。

    「從小到大,只要是大哥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文治武功,我哪一樣不比他優秀!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你眼中只有他!」

    美婦人似乎全然沒看見他的震怒,反而火上澆油道:「他做了什麼,你比我更清楚。三歲那年,你失足掉進池塘里,是誰奮不顧身將你救出來;七歲那年,你到林中貪玩,被野狼追咬,是誰不要性命的將你救下;十二歲那年,你出手傷了長征王的公子,是誰上門負荊請罪,為侯府消弭禍端。

    直木先伐,甘井先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在人前風光,可曾想過,是誰在背後給你擦屁股?

    你眼中只記得別人對你的壞,看不到別人對你的好,自然不明白大家為何更親睞伯仁,你真以為,我們只中意他的忠厚老實嗎?」

    「夠了!你說的這些,以為我不知道嗎?睚眥必報,忘恩負義,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齊仲義忍不住傷心的質問。

    美婦人終於露出難過的情緒:「原本不是,我以前認為你雖然叛逆,雖然不懂事,但本質上仍是個好孩子……可是,最近,你親手用行動告訴我,我的想法錯了,你的確就是這種人。」

    齊仲義的雙手被指甲嵌出了血,卻是渾然未覺,用恐怖的聲音道:「是,我恩將仇報,薄情寡義,我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但你們可曾想過,為何我會成為這種人?

    只是因為大哥比我早出生了幾年,你們眼中就只有他,這公平嗎?從小到大,你從來都偏愛他,對他的關心永遠比我多,明明我才是你的親生骨頭,你說,這公平嗎?」

    美婦人笑了起來,卻比哭還悲傷,看向齊仲義的眼神中,充滿了恨不成才的絕望。


    「從小到大,凡是你想要的,你大哥可曾跟你爭過?

    我給他的東西,只要你露出半分期待的意思,他哪次沒有給你?

    你根本就沒懂過伯仁,縱然是這家主之位,只要你親自開口跟他說,他照樣會給你。

    是,我是更偏愛他,因為他把關心都給了你,我只是想彌補一二,這難道不正是為了你口中的公平?」

    齊仲義再也忍不住了,咆哮道:「是!你懂他,你知道大哥在想什麼,可是你從來不曾明白過我!

    大哥讓給我的東西,我一點也不稀罕,我要用這雙手,從他身上將我想要的東西奪回來!

    現在,大哥就在城外,等著吧,我馬上就能證明,我比大哥更優秀!」

    美婦人斬釘截鐵道:「只這一句,我便知道,你永遠贏不了伯仁。」

    齊仲義再無留戀的轉身,怒氣沖沖的向外轉去。

    背後,傳來一聲悲嘆。

    「……輸了的話,向伯仁認錯,不管你犯了什麼樣的錯誤,他都會原諒你的,別太倔強,你終究是……」

    儘管明知這是母親發自內心的關懷,可齊仲義反而覺得更難受,下意識的將雙拳握得更緊,腳步走得更快。

    來到書房,齊仲義召來親信,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那名親信大驚失色,脫口道:「公子,真要這麼做?」

    齊仲義雙瞳射出灼灼精光:「怎麼,你要反對?」

    「小、小的不敢。」

    親信被那雙恐怖的眼睛嚇到,說不出話來,抖索得像只寒風中的雛雞。

    「既然知道了,那就快去行動。」

    「小的這就去辦!」親信逃也似的離開了書房,慌張中沒有忘記關門。

    書房大門漸漸合上,堵住最後一線光明。

    黑暗中,傳來了近乎瘋狂的呢喃。

    「這一次,我會逼你再也不能相讓!」

    ……

    數日後,武昭城外,羅豐浮在半空,從上方觀察布置在城門前的七曜天星陣,可惜看了半天,仍是全無頭緒。

    聽到下方有人呼喊的聲音,他才降下去,只見顧志勇這廝焦急道:「軍師,大事不妙,公子有急事找你商量,趕緊跟我走。」

    羅豐來到主帥營帳,就見其餘將領滿面驚慌,不知所措,而齊伯仁茫然的癱坐在椅子上。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詢問道:「發生了何事?」

    齊伯仁就像是被截取了氣運似的,失魂落魄,發不出回答的聲音,其他將領倒是七嘴八舌的說開來。

    「武昭侯病逝了,臨死前指定二公子為繼承人,還寫了遺詔,被證實是侯爺的筆跡。」

    羅豐淡淡道:「偽造的。」

    「三大家族的族長,驍騎將軍王光耀,羽林中郎將金騰飛,親自作證,聽到了遺囑。」

    羅豐不屑道:「被威脅了。」

    「之前觀望的巴郡太守、長水郡太守,還有大小十六處勢力,都起兵響應二公子,要征討我們。」

    羅豐鄙夷道:「被收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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