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真的!這怎麼可能,她竟然能夠放下宿怨……」
無樂慧師終究還是選擇了實證,沒有畏懼逃避,於是她發現一切真的如那魔頭所說的一樣,妹妹已經放下了執著,鬆開了那根繩子。
俊美男子火上澆油道:「不僅如此,她還渡過了道心天劫,證見菩提,由魔入佛,領悟了大悲、大智、大願,只剩下最後一個大行,便能齊聚四大菩提薩埵,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無樂慧師再也不能保持心頭的冷靜:「這不可能!她可是魔教弟子,怎麼可能成就無上正等正覺?什麼由魔入佛,你在誆騙誰呢?」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無上正等正覺,亦是無上的智慧覺悟,通俗來講,便是佛陀果位,在羅漢與菩薩之上,是佛門修行者的最高目標,哪怕是禪渡宗的高僧,想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非是易事,同輩弟子中往往只有一人能夠達到這等成就。
「為什麼不可能?由魔入佛並非多麼難以想像的事情,佛經中就有許多的例子,更別說歸墟教里的確有相關的功法經文,比如那部《末劫化佛經》,只要有決心,就可以斷去魔源,徹底覺悟成佛。你覺得她不可能做到,是因為你自己都還沒有證得菩提,所以就認定她也不可能做到嗎?呵呵,這就是在下方才所說的,你的傲慢心啊!」
「你在撒謊,故意編造謊言來騙我!你先用一個超出意料的事實動搖我的意志,然後再拋出更大的謊言,讓我誤以為真,這種伎倆休想騙到我!」
無樂慧師不再保持鎮定,怒喝一聲,石室中立即飛出一口通體晶瑩的缽盂,向前傾倒出星河流漿,朝著對方沖刷而去。
這星河流漿威能非同小可,乃是無樂慧師的師傅進入域外星河,採集天河之水與星辰精砂,以無上禪法反覆鍛煉而得出的精華,比傳說中的天一真水、玄陰真水猶有勝之。
它本來是無樂慧師作為保命用的底牌,在原先設想中,倘若對方發動強攻,她便祭出這件法寶,暫時拖住一段時間,自己則趁機脫逃,並呼喚長輩援救,須知禪渡界如今已經是修士的天下,魔族大勢已去,無論這位看起來高深莫測的魔頭有多麼高的道行,也抵擋不住天人強者的圍攻。
之所以一開始沒有用出來,是因為這件法寶的威能太強,憑無樂慧師的修為壓制不住,容易遭到陰魔反噬,正常情況下,使用星河流漿需要跟斷苦心燈配合,以般若心火護住靈台,不使邪念入侵。
以大智慧運使大神通,以佛法化解戾氣,武力須和禪定修為相匹配,如此才不至於本末倒置,緣木求魚,落入邪道,這是佛門修行者初入門時便會從長輩那裡得到的教誨。
奈何斷苦心燈如今不在無樂慧師手中,而是被沐戀花取走,強行動用星河流漿危險舉動,有被陰魔入侵的危險,故而必須慎之又慎,不到萬一得已不輕易動用。
而眼下情勢不對,無樂慧師明白自己的禪心已然動搖,不能再讓對方說下去,否則心靈上的破綻只會越來越大,只能冒險祭出星河流漿。
既然道理上站不住,那就只有從肉體上予以消滅。
面對數萬顆水滴疾風驟雨般迎頭潑灑而來,俊美男子察覺到星河流漿的不凡之處,不敢大意,沒有像之前對付星辰砂那樣,用輕描淡寫的姿態將其化去,而是結印施術,驅使那些星辰砂向前旋轉著飛出,風車一樣飆轉起來,極速飛舞著結成一片光幕,將星河流漿擋住。
「自渡尚且不暇,居然還想渡她人,說出去怕是貽笑大方!你見我是魔,便生殺念,這是分別心!你覺得自己是善體,半身是惡體,自覺有義務去渡化對方,這是傲慢心!你認為自己是佛門正宗,對方是邪魔外道,一聽對方證見菩提,超過自己,就予以否認,不敢相信,這是嫉妒心!三毒在心,你已徹底沉淪苦海,如何能得解脫!」
「住口!我自有佛法可渡,無需你這魔頭來操心!關心別人之前,先關心下自己吧,你不會以為星河流漿僅有這點本領吧?」
話音方落,那些投射出去的水滴便開始綻放佛光,一滴滴都浮現出萬字印,不停的旋轉,只見億萬顆水珠漂浮在空中,盡成了黃金鑄成一般,懸浮虛空,大放光明,而且每一顆水珠裡面都開始衍化佛國世界。
隨著無樂慧師口誦密咒,每一棵水珠裡面都有一尊佛陀出世,跏趺於蓮座之上,頭頂慧輪,或結阿彌陀如來接引印,或結寶髻如來救拔印,或結阿閦如來不動印,或結准提佛母智慧印……
霎時間,梵音響徹乾坤,佛光照徹三界,釋放出來的界域之力超出了界王境巔峰,便連長生境修士也少有能及,而且水珠中的諸佛不斷變幻印訣,只見天花亂飄,金蓮狂涌,隱隱約約可見一道身影懸浮在石室上方,托缽持枝,分明菩薩一般,要做金剛怒目,降服邪魔。
「你說的不錯,佛經中自然有渡你的辦法,如大乘菩薩道中的六度波羅蜜,禪定、般若、持戒、布施、忍辱、精進,只要你修成一種,便可自渡。但在下先前便說了,有些膚淺的道理雖然人人皆懂,可偏偏人人都做不到。只要你能忍辱,不在意半身超越你的事實,等她來渡化你,便可解開宿命恩怨,一同證見菩提,可是你能做得到嗎?你能接受這份恥辱嗎?」
俊美男子身處佛音纏繞中,卻沒有半分不適,他雙手結印,雖然沒有瞧見無樂慧師,但他所結的印卻和無樂慧師的一模一樣。
「閣下迷惘本性,不見真佛,佛性即隱,魔性即生!」
說話間,他的身後出現諸多幻影,或是揮舞長劍,或是晃動如意,或是張開寶傘,或是舉起金環,同時打出熾烈的青色光焰,射入水珠中,將金色的梵印染成青色。
那些佛陀原本在金光里時候,還是寶相威嚴,可手青色光焰一照,不過轉瞬之間,便已扭曲變形。
佛還是原來的佛,法還是原來的法,卻開始變得猙獰恐怖,戾氣勃發,一個個仿佛地獄裡的夜叉,血海里的修羅,好不恐怖,有的張開嘴巴,好似血盆,滿口獠牙,有的皮膚開裂,生出千隻魔眼,霎時間便換了氣象。
無樂慧師大吃一驚,她能夠清晰的感知到,星河流漿中的佛陀法相真正轉變成了魔頭,而不是單純外貌上的改變,因為只是外貌的改變,還可以說是佛陀放出明王憤怒化身,以猙獰而發威,但她發現星河流漿中的這些法相一個個向她示好,阿諛奉承,奴顏婢膝,心念之中不停地輸送來信息,表示絕對效忠於她,並且會幫助她把來犯之敵全部碎屍萬段,這等自甘卑賤的言行,自然不可能會是佛門神通。
「為何會這樣?魔頭,今日我不敵你的神通,但也絕不會受你侮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俊美男子笑道:「你覺得是在下施的手段才使佛陀入魔?錯了,在下這具身體的力量,並不比你強大多少,方才所用的也不是什麼魔法,而是佛門神通見性寶光,能助人明心見性,得見如來,否則你這件佛寶如此強大,我又何德何能可以扭曲它的本質呢?」
「你想說什麼?」
「這佛寶中倒映出來的是你的本心!你因傲慢障,見不到諸佛,請來的自然都是些魔頭惡鬼,豈不聞『以色聲求佛,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袈裟人人都能穿,經文人人都會念,但披著袈裟念誦經文的卻不一定就是佛,如今我以見性寶光還原了你的本來面目,你可敢直視?」
沒了斷苦心燈的守護,無樂慧師本就是冒險施法,如今禍起蕭牆,內外夾攻,終於心神失守。
「不可能!我是善體轉世,修的是佛門正法,本心不可能是魔!是你,都是你!是你把我的佛陀變成了魔頭!」
俊美男子嘆了一口氣,充滿悲憫之意,仿佛佛憐世人,欲救眾生,卻被眾生拒絕,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真正的佛陀如何會變成魔頭?善體轉世?佛門正法?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如果修煉佛法就能成就正果,世間何來如此多的痛苦?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你不能直視本心的醜陋,這就是你不如另外半身的地方,你的同胞能接受自身的醜陋,承認自己犯下的罪過,並願意為此贖罪,所以她得到了救贖,而你自命清高,覺得自己無罪可贖,反而要去幫別人贖罪,所以永遠不得開悟。」
說完他噴出一口魔氣,所有的火焰都開始劇烈燃燒起來,青色光焰竄起數尺多高,星河流漿裡面的魔頭瘋狂咆哮,不停地施法掙扎,可施術者就是魔中之魔,他們不過是魔子魔孫,如何敵得過,大多數道行淺的,直接化作為縷縷青煙,消失無蹤,道行深的也不過能夠多堅持數息工夫,而星河流漿也迅速由原來的金色轉變為透明,濃郁的佛光如潮水一般退去,再也沒了佛法加持,只是尋常的天材地寶。
「現在你只剩下最後一個解脫的機會,只有接受你那同胞的度化,方能超脫宿命,掙脫枷鎖,復歸自由,否則縱然有善體累積的福緣,也是一遭而斬,消亡殆盡!
無樂慧師歇斯底里的吼道:「你的真面目才是魔頭!我是善體轉生,累世福緣,精研佛法,你一個魔頭也想裝神弄鬼的來指點我?弄這些障眼法來羞辱我,我豈會受你蒙蔽!」
其實男子所說的每一法子,都是真正能助無樂慧師窺破迷障,修成善果,證見菩提的佛門正法,他並沒有撒謊,也沒有歪曲佛法,指鹿為馬,說的每一句皆是真話。
但無樂慧師已然生出偏執心,覺得此魔就是在故意蠱惑她,引她墮落,此魔說要這麼做,她就偏不這麼做。
倘若同樣的話由她的師門長輩說出,她或許會虛心接受,改過從新,可當這些話從這個被她認定是來羞辱自己的魔頭口中說出,哪怕是世界的真理,她也半句聽不進去。
俊美男子的笑意更盛:「一光一暗,一佛一魔,你的同胞既然率先成佛,便等同奪了你的光明,讓你永墮黑暗,你最終只能墮落成魔,這就是宿命,避不開,逃不了,而且她的『大行』會落在你的身上,只要渡了你,她便能得圓滿,證無上圓覺。」
「住口!閉嘴!」
「你若覺得在下是在撒謊,不妨耐心等待,看看你的同胞會不會來渡你,屆時何去何從,可自行決斷。不過由在下思忖,接受便是兩人同生,拒絕便是兩人同死,看來結果已是呼之欲出了。」
俊美男子見目的已成,便不再刺激無樂慧師,轉身離去,吟道:「白雲本自無遺蹟,飛落斷崖深更深。大意不須歧路問,高低宜見本來人。不是風幡不是心,迢迢一路絕追尋。埋沒一生心即佛,萬年千載不成塵。」
石室中,傳來悽苦而又絕望的低吟:「佛祖,弟子陷執,不見光明,你何時才來渡我,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那聲音如同跌落懸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而苦苦支撐的人,因為對方拿出來的只是言語,並非實證,只要尚未親眼見證一切,便還有希望,儘管這希望非常渺茫,可無樂慧師依舊堅持著,憑藉多年的佛法修持,不讓自己墮入深淵。
「有求必應的是魔,可不是佛,儘管未必是善應……」俊美男子聽到隨風飄來的祈求,嘴角微揚,「不過倒也奇怪,原本率先掙脫宿命恩怨的應該是無樂慧師才對,與這兩女有緣分的應該是歸墟教的某位弟子,他會助無樂慧師消去傲慢心,結果這名弟子卻沒有出現,從命運線上消失了,轉而換成了六道宗的弟子……
罷了,未來變化無窮,誰也不能算盡一切,一個念頭的變動,就可能改變分支,也許那名弟子沒有加入歸墟教,轉投他派,或者中途夭折也說不定。現在,該通知笑藏與外道做好進軍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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