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小麗贊道:「就是這個意思。」
她看著高德,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抽離成一張畫……,不,是一隻春卷,然後吃進肚子裡好好存著。
她說:「我還以為你要提議把王城和光精靈挪到麗德號上呢,瞧你之前的勁頭,扶桑人弄進去了,西嶺異族弄進去了,刑天都忽悠過去了,連女皇都被你忽悠得在上面建行宮。如果社稷之座能搬的話,你恐怕早就跟女皇說,不如把整個大明也搬上去算了。」
「問題就是搬不了啊。」高德苦笑道:「而且麗德號飛不出世界,我想當飛船派都沒有門路。」
他敢確定,「飛船派」這詞是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裡說。
應該吧,他不確定小時候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時候是不是說過。
沒想到小麗卻一副心有靈犀的模樣,微微笑了。
也對,麗德號是能飛的船,像義思達那樣坐著能飛的船逃離世界,就是所謂的飛船派。以小麗的聰慧,她不必知曉典故就懂得這個意思。
「抱歉我得打斷你們小兩口,」塔林之主輕咳一聲,「既然已經商量好了,就趕緊動手吧。那四個傢伙還在遠遠看著,他們可是急不可耐呢。」
「正合我意。」高德眉梢揚起,看著戴回了頭盔,頭盔上惡魔裝飾猙獰可怖,配搭流溢著黑氣的戰甲,儼然變身大魔王的老爸。
他咬著牙說:「怎麼說你都是罪魁禍首,照著你的計劃做是我們不得不顧全大局,不等於我就認同你跟魔人的投降主義。既然你就是魔人的總頭目,至少名義上是,那就別怪我專捉魔人的大明活閻王好好跟你做過一場!」
「我就是這個意思。」塔林之主竟然毫不意外:「我哪是什麼魔人的總頭目,沒有沉睡之前的我是所有凡人和魔人的長兄,我有義務照顧大家。從沉睡中甦醒的我,又只是為了完成妻子的心愿,打入魔人內部,儘自己所能拯救那些還值得拯救的魔人。」
他伸手從背後取下一柄長劍,黑氣彌散中,長劍鏗鏘伸展為雙手大劍,吞吐著濃稠黑霧。乍看不出奇,可就在這剎那間,高德和小麗都同時眼瞳緊縮。
這是件幾乎無限接近魔神黑器的武器,蘊含著莫大威能,散發出的強大力量波動,讓高德下意識跟麗德號的戰艦引擎聯繫起來。
「我還得維持在塔林里的形象,」塔林之主說:「所以,我們儘量弄出點動靜來,越大越好。然後你們退進北冥山,我會說服部下暫時離開,好讓你們做該做的事情。」
他看著高德,語氣很柔和:「我會控制好力量的。」
原本心頭還有些打鼓,聽到這話高德火氣騰的上來了,兩手一分,大小錘跳到手上。
金光流溢中,高德朗聲道:「你還把我當做小時候的嬰孩,以為一隻手就能隨便應付我?你可真是小看人了。這話應該我來說,老實說這個世界上還能穩穩打贏我的人可不多,據我所知現在也就一……兩個而已。」
「這可不是只屬於你們父子的戲碼。」小麗忽然上前,身上銀亮戰甲縷縷凝結,大砍刀也在手中展現。
「高德你滾一邊去。」她脆喝道:「我先跟他算筆賬。」
她還惦記著三十九號的死,雖然對三十九號自己而言,其實是種解脫,但對她來說,仍然是筆血債。
兒媳婦對陣公公,兒子旁觀這種事情高德可做不來,他這次不聽話了,毫不退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塔林之主說:「也好,你們小兩口一起上,我還得認真點。」
小麗沒再攆高德,高德順口再問:「連黑器都能用,你現在已經是標準的魔人了吧。就沒想過自己其實被惡魔利用了,甚至已經被控制了?」
「我是刑天啊。」塔林之主低沉的說:「還是仙洲人撤走之後,留下來的唯一有仙洲人權限的刑天。」
嘆了口氣,接著說:「只是在喚醒我的時候,動了些手腳,讓我的凡人之力不再純粹,失去了權限。」
高德哼了聲:「就是把你變成了魔人,對吧?」
聖山還真是如他所料的那樣,爛事可沒少干,畢竟只是冷冰冰的思維模型,跟人工智障差不了太多。
「魔人和凡人其實不該分作兩類,都是受造者。」塔林之主似乎還想就這個話題長篇大論,冷白光芒自小麗的大砍刀上噴發,讓他閉了嘴。
「我回去等你們的結果。」小麗的母親大麗這時候終於說話了:「我自然希望你們別把假戲作成真的了,但一定要認真的話,我希望你還有你……」
她先瞅了瞅塔林之主,再看看小麗,唯獨漏了高德。「都能好好的。」
從血脈上我也是你兒子啊,為什麼這麼絕情?
高德很憋屈,他知道大麗對自己這個血脈上的兒子很不感冒,說不定還視為污點甚至恥辱,但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這麼明顯好麼?
大麗沒給他表達不滿的機會,說完就隨風散去。
白光漸漸消散,世界恢復原貌。依舊是呼嘯的風雪,不過北冥山的冰雪神力卻減弱了許多,自然是大麗收束了力量,讓雙方能放手施為。
「還有什麼話,等下次見面再說吧。」
塔林之主高舉大劍,身影隱入黑霧,聲音也變得縹緲不定。「希望到了那時,我們可以並肩戰鬥。」
黑霧仿佛浸染了整個世界,肉眼看上去沒什麼出奇,在高德的超脫視野里,黑暗卻在急速吞噬身邊的一切,連同他的魂火都像燭火般飄搖起來。
白光如新月墜地,映照得天地白茫茫,小麗開始發威。
高德趕緊催動魂火,燃起沖天金焰,掄著雙錘,迎上似乎從天頂劈下的黑霧大劍。
一時黑霧白光攪動風雲,金焰直衝天際,天地間諸色盡失,只有這三色翻滾。
「至尊還是第一次盡展威能……」
遠離北冥山的冰峰之上,青龍躺在地上,渾身被淡淡灰氣罩住。光頭玄武遙望北方,滿臉欽佩的道:「一人就穩穩壓住了聖山之女,還有那高德。」
「你也太小看至尊了。」白虎冷笑道:「還有北冥山這座冰雪之源,跟這股力量比,那兩人算得了什麼。」
朱雀死死盯著前方的動靜,嘴裡卻不以為然:「我還以為至尊抬抬手,不只是那兩個人,整座北冥山都要灰飛煙滅了。現在……就這?打得有來有往熱鬧得很嘛,就算有北冥山的力量壓著,至尊也不過是以一敵二而已。換成我,放出萬魂鞭里的魂魄,魂火燒到頂點,照樣能夠做到。」
「你該知道,至尊能建起塔林,統合大多數魔塔,並不是只靠力量。」白虎低沉的說:「連血塔會的方閣老,還有咱們海塔會的前輩都服他。他是靠著凡人和魔人同屬一體的信念,贏得大家支持的。」
朱雀嗤笑:「那個方閣老,呵呵,聽說至尊娶了他的小女兒。」
「莫要對至尊無禮!」玄武怒了,「至尊大度,不計較下面人嚼舌頭,不要當至尊真的只是靠什麼仁義服人!海塔會那些無聲無息沒了的前輩,你真的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麼,又是什麼下場嗎?」
白虎也肅容點頭:「朱雀你不要繼續這麼輕佻了,大家之所以敬服至尊,還因為至尊是唯一降服了好幾個大魔的人。大家都猜測他其實是四位魔神的魔子,甚至還跟奇魔有交易。總之他的來歷非凡,在他面前我們不過無名小輩。」
「不妨告訴你,」玄武看著錯愕的朱雀,譏笑道:「有人說至尊是初代刑天的首領,上古魔人王朝的帝君!跟聖山鬧翻之後去了巴托,幾百年前才回來重振河山。你若是再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別怪到時候至尊降罪,我們不替你說話!」
朱雀一窒,臉頰扭曲了好一陣,還在嘴硬:「你們也就是嘴上忠順而已,難道你們真的贊同至尊的想法,要我們魔人跟凡人平等共處?」
玄武跟白虎無語,這的確是他們的心結,也是沒有全心信服至尊的原因。
「至少至尊是在帶著咱們魔人向前走的。」沉默了許久,玄武說:「只要有了出路,給凡人一條活路又何嘗不可,當然……」
白虎嘆氣:「當然有些一廂情願了,我們想跟凡人安穩相處,凡人樂意嗎?他們早就把我們看做惡魔的同夥了,跟魔教那幫瘋子沒什麼區別。」
「誰讓你們跟魔教那幫傢伙混在一起?」朱雀矛頭一轉,居然站到了至尊這邊。「還瞞著至尊跟魔思達聯手,自己的計劃一套套的,不還是瞧不起至尊那個凡人跟魔人共處的想法嗎?」
「說起來,凡人裡面也有人這麼想。」她嘿嘿笑道:「比如那個高德,他就不把魔人當做敵人。他之前還只是管馴象所的時候,就打量招收魔人。現在他的化魂衛里,那些提燈人大多都是魔人轉變的。甚至他自己都能隨心所以的驅策惡魔之力,說他是個魔人也不算錯。」
玄武冷笑:「我就知道,你是被那個小白臉迷了心竅。」
白虎板著臉說:「你就別總把他掛在心上,這會他正在跟至尊過招呢。等至尊幹掉了他,你可別搞什麼么蛾子。我們不是擔心你個人出事,而是你出事害了我們三個!」
朱雀鼻孔朝天的道:「嫉妒,你們就是嫉妒。」
三個人繼續吵著,都是些沒有營養的閒言,直到天地猛烈震動,光影混淆,似乎整個世界被撕碎了。才不得不住嘴,各自運力撐開屏障,抵擋這波恐怖衝擊的餘力。
等衝擊消散,光影重組,世界還沒回歸原樣,高大身影就立在了他們身前。
「至尊!」
哪怕是先前還說三道四的朱雀,這會都乖乖的深躬致意。
「那兩個小傢伙倒是機靈得很。」塔林之主收起明顯有了缺口的大劍,說話的氣息也微微紊亂。「有北冥山的神靈之力護著他們,動起手來總是不利落,讓他們逃進屏障了。」
朱雀終究忍不住:「至尊為何不直接摧毀屏障?」
「之前我說了,北冥山經歷了十萬年磨損,具體情況如何並不清楚。」塔林之主並不在意,耐心的解釋:「若是貿然動手,毀了屏障,北冥山必然受損,說不定有難以收拾的麻煩。」
「那就由小的們繼續進攻!」玄武抱拳,熱切請戰:「一天打不下來就打十天,總能打進去,直接在北冥山裡面下手!」
塔林之主搖頭:「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守在這裡的只是聖山之女和高德,他們都身兼重任,不可能一直守在這裡。只需要密切監視,說不定不需要動手就能拿下來。」
白虎感應更敏銳,一聽就有了猜測:「至尊的意思是……
「他們會放棄北冥山。」至尊點頭,「他們也只能放棄北冥山,現在震旦各處都有縫隙爆發,他們得解決燃眉之急,根本沒有力量守住這處對他們而言只是保險的所在。」
「同樣,我們也不能把力量一直耗在這裡。」他沉冷的說,儼然是在下令:「你們海塔會留下必要人手監視即可,其他力量轉到西北的荒原,吸納那裡的沙地蜥人。為此得先暫時封住那裡的惡魔縫隙,不然進度太快,我們根本控制不住。」
「其他方向我會調度各座魔塔,甚至是血塔會的人手。」塔林之主的語氣又變得篤定沉凝:「現在是好機會,聖山撤走,大明衰弱。各處惡魔縫隙崩裂,大明只靠聖山留下來的羽林衛,還有高德那個小傢伙的化魂衛,無力面面俱到。正是我們擴張勢力的好機會,同時也要把那些縫隙控制住,否則未來就不是我們控制混沌惡魔,而是惡魔控制我們。」
三人同時點頭,為至尊隻字片語就描繪的大好前景而振奮。
「小傢伙?」朱雀乍著膽子說:「至尊似乎對那個高德很有好感呢。」
「他……」至尊欲言又止,頓了頓才說:「我的確很欣賞他,此人與我想法接近。不過終究站在凡人那一面,還是免不了刀兵相見。」
說話間,身影已經虛化,三人趕緊低頭恭送。
「太失敗了……」
城門後,高德捶胸頓足。
還以為自己多番奇遇外加穿越者外掛,土著老爸哪會是對手。
沒想到剛才他施展出八分力量,加上小麗的七八分力,竟然只跟那傢伙打平。那傢伙顯然控制著力道,最多出了六分力。
忙來忙去,竟然還不是老爸對手,這讓他異常失落。
「行了,大家都沒盡全力,就是作個場面。」
小麗倒是淡定,甚至在安慰他。「其實都是現世的力量巔峰,把壓箱底的招數用上,誰贏誰輸還說不定呢。」
這倒是,把麗德號和提燈人都拉上,高德不信打不過,那傢伙再強也不可能強過魔子甚至四魔意志吧。
「你回中京找女皇吧,」小麗又道:「我在這裡等你,不必擔心無法說服女皇,我自會傳訊給她,把事情講得明明白白。」
高德點頭,轉身正要走,忽然一個激靈。
回頭看小麗,高德可憐兮兮的說:「你真的要跟我分開一陣子?」
「是的。」小麗板著臉說:「既然我還在意與你的凡人姻緣,自然也在意這些倫理。我可受不了跟你……相處的時候,忽然想到是在跟血親逾矩,我怕會羞怒難當,一拳頭打死你。」
高德想笑但笑不出來,老實說他跟小麗的這層關係要完全無視,他也真的做不到,兩人之間總會因為這個糾結。
所以,暫時分開冷靜冷靜,也是必要的。
他依依不捨的再看小麗一眼,咬咬牙轉身飛掠而去。
看著金光虛影漸漸遠去,小麗先是蹙眉,眉梢再漸漸舒展。
她低低笑道:「小麗會羞怒,女皇可不會。高德呀高德,你可是我的私人用具,休想跳出我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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