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鐵道岔口拐出的鐵道進了樹林深處,一棟兩層石樓靠在鐵軌邊。看石樓向外探出的橫樑和樓旁的吊車,就知道這是座維修站。不過吊車已經歪倒,鐵軌上堆滿條石,這裡已經荒廢了。
高德這組魔人傭兵到時,另一組傭兵剛好出了石樓,朝著相反方向沒入樹林。看那些傢伙沉默不語埋頭趕路的樣子,過去的一天必然相當難熬。
「樓頂是瞭望的地方,二樓有休息的地方,」精瘦漢子領著他們進了石樓,「一樓是戒備的重點,尤其是那裡。」
他指著通往地下室的樓道,「下面是什麼別管,你們也進不去,任務就是守住這。」
掃視一圈,他陰冷的說:「諸位既然是奔著做塔下人來的,就該明白這不是尋常的生意。有人一直盯著這裡,誰是奸細,誰捅出簍子,誰臨陣跑路,都會看得一清二楚,諸位好自為之。」
再放緩了語氣,「你們若是運氣好,就跟前一組人沒什麼差別,就是在這裡閒呆了一天而已。」
「午飯晌午準點送到,暗號是牛肉芝麻餅。」
丟下這句話,漢子揚長而去,十二個魔人傭兵在一樓的大廳裡面面相覷。
「不吃外面送來的東西是出任務的常識……」
名義上的隊長,矮胖漢子鷹爪龐打破了沉默:「那不過是來巡查的,別指望真有吃的。」
沃日還得自帶乾糧啊?
高德暗暗叫苦,他哪料到任務是一整天,壓根沒帶吃的。
鷹爪龐開始分派,十二個人抓鬮分成瞭望、休息和守備三組,分別待在樓頂、二層和一層,四個時辰輪換一次。
這個安排還算公道,沒人有異議。待抓鬮結果出來,高德卻清楚鷹爪龐在抓鬮上作了弊,這傢伙當隊長還是合格的。
鷹爪龐、火眼楊各領一組,自號「壁虎公孫」的小矮個領一組。高德分在火眼楊那組,先在樓頂瞭望。
白天裡官府的反應很快,魔人見不得光一般在晚上搞事,火眼楊這組就被安排在夜裡守大廳。
火眼楊的能力與瞎子近似,應該也化用了血魔多目者,可以看到其他魔異的情況。加上化用了疫魔毒藤,可以放出大範圍毒刺荊棘的「狂網夏侯」,有哨探有控場。剩下兩人都化用了血魔步卒,「霸刀李」有柄長刀,「赤焰鐵拳王無敵」只有拳頭,兩人戰力看上去是最低的。前者沉默拘謹,後者是個二愣子新人,正適合用來送……不,拖時間。
沿著殘破的樓梯轉上樓頂,四個角落擺著四張椅子,滿地都是瓜子皮和空酒瓶,
「大家招子放亮點啊,盯緊點。」火眼楊嘴上這麼說,人已經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瓜子、書、水壺一一在椅子邊擺好,完全是混時間的架勢。
另外兩人各找各椅,四個角落就最靠近鐵軌的東北角。高德把椅子扯到護欄邊,人縮在護欄之間的石柱後面盤腿坐著,他可不想再被狙。
掉坑裡了……
高德暗暗嘀咕,為了保密他沒帶通話器,當然混沌之鱗帶著,但眼下的環境可不適合進灰境。還是等會借上廁所的機會去通知下王崑崙和毛絨絨,讓他們做好接應準備,不怕一萬就怕玩意嘛。
時間被無聊拖著以龜速爬行,等高德琢磨好設個空殼商行,借《走近自然》欄目組打廣告的途徑給馴象所增收時,太陽這才高掛天空。
「王兄弟……」
那個叫「狂網夏侯」的枯瘦老頭湊了過來,看起來是窮極無聊想找人嘮嗑。
「想問你一點事,別誤會老兒不是打探什麼,而是關心。」老頭那張風乾橘皮的臉讓高德又有些想念何老頭了。
「魔心奪靈是大恐怖,」老頭滿臉熱誠,「王兄弟能這麼淡然的說出來,不是有大勇氣,就是有了點隱患。如果真是隱患的話,老兒覺得還是不要自暴自棄。咱們這種人雖說到頭了沒好下場,可多活一天總是好的嘛。」
這是了解散修魔人的好機會,高德裝作心虛的嚷道:「你知道啥?你啥都不知道!」
「老兒是不知道王兄弟的情況,」老頭舉起手,手指化作根根帶刺藤條急速伸展,如靈蛇般搖曳交織。「但老兒從化魔到現在,已經活了三十九年,壓制魔心的經驗比王兄弟你吃米的經驗還多。」
這招高德在孫婆婆那看膩了,他還是裝作驚悚但又努力掩飾的樣子,啞著嗓子說:「你別亂來啊!敢放毒小心勞資揍得你老臉開花!」
「王兄弟的血魔之拳如果凝實到了那個地步,肯定不只是拳頭化魔的程度。」
「狂網夏侯」呵呵低笑:「在外行走,大家都有保留,王兄弟這性子也是裝出來的吧?」
「你知道什麼?」
高德借坡下驢,放緩了語氣:「別扯沒用的。」
說話時側了側身子,示意對方可以坐下。
「聽口音王兄弟是中京人,不過進這個圈子時日還短,」老頭坐下來說,「一開口就泄露了根底,這是大忌。要知道魔心奪靈就是我們魔人的終結,如果此時就面臨奪靈的危險,那說明力量也就至於這個層級,再也無法提升上去了。」
「哦?還分什麼層級?」高德這一問是真心好奇,魔人自己是怎麼劃分級別的?
「老兒不知道王兄弟你到了哪個層級,但老兒猜你還沒有化魔完全,否則那隻血魔之拳不會那麼突兀,連手腕都沒延伸出來。」
老兒自然不清楚高德有手辦在身,對惡魔軀殼的控制到了隨心所欲的程度。「而且化用的還是血魔步卒,以王兄弟這個水準,要成為塔下人恐怕沒指望,更不用說當暗手的附指了。」
「沒人教我這些,」高德不甘心的捶地,「是我拼著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王兄弟是怎麼進灰境的呢?」老頭很好奇,「不是別人拉進去的嗎?」
高德反問:「一定得有人拉才能進去嗎?」
「當然不是,但那種情況很少見。」老頭說:「除非是機緣巧合撿著了魔鏡,恰好又身懷惡魔之力。不過暗手血塔在現世散播了不少魔鏡,王兄弟能撿著也不算太出奇。」
「那個小鏡子是叫魔鏡嗎?」高德恍然的哦了聲。
「那不叫魔鏡,叫混沌之鱗。」陰柔的聲音響起,卻是那個「霸刀李」,身材中等,氈帽壓得很低,臉上還抹著墨汁。這傢伙閒得無聊,也湊了過來。
「我是在親戚家的典當鋪子裡找著混沌之鱗的,」霸刀李在另一根石柱後盤腿坐下,離高德這邊遠遠的。「我的兄弟先進了灰境,然後死掉了。我以為這是吸魂鏡,進去想找回他的魂魄,卻發現是這麼回事。」
「咱們還都是正經的散修啊,」老頭唏噓的說:「你兄弟沒王兄弟好命,肯定是在灰境裡被那些偽魔吸出魂魄吃掉了。」
「應該是這樣,」霸刀李說:「我當初也以為裡面就是現世,是真實的。還好被偽魔咬住的時候生出做噩夢的感覺,這才逃出了鏡子。」
原來灰境裡那些惡魔幼體叫偽魔,魔人們最初進灰境時還有被偽魔吞噬魂魄的危險。
高德暗叫僥倖,毛絨絨王崑崙等人被拉進灰境沒有完蛋,也算他們命大,當然也有可能是血怒原野已經歸自己所有的原因。
「彼此彼此,」老頭低低笑著,「原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哪知道會攤上這種怪事。老兒我當年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力車夫,出了這事嚇得連夜跑出中京躲進了山里。」
悠長的嘆息後,老頭又自嘲道:「就算嚇成了那樣,我還是沒丟掉混沌之鱗。知道是跟惡魔扯上了關係,可在灰境裡獲得的力量能用在現世里,活法就不一樣了。如果沒出這事,我還是個車夫的話,恐怕十年前就已經抱著一身病死掉了吧。」
就算是魔人,能跑來掙這種賣命錢的,也都是窮苦出身的草根魔人。
「老頭你剛才說到了層級的事情,」霸刀李打住了老頭追憶往昔的話頭,「我也想聽聽。」
「今日大家是生死與共的同伴,」老頭略略自得的說:「說說這些秘密也無妨。」
「其實從古至今,我們這些人都沒有清晰劃分過。哪怕是在景靈之亂里,魔人異常活躍,也只是引惡魔入世的梯子,誰會過多關心梯子呢?」
「到現在我們也只是在灰境裡有層級之分,標準還是各座魔塔自己訂的。不過從遊客到塔下人,再到塔中人,大致都是這麼三類。塔下人就是我們在灰境的頂點了,能成為塔下人,就能掙到魔石。有了魔石就能把魂魄掛在魔塔之下,延緩魔心對魂魄的侵蝕……呃,這些你們都該知道。」
在老頭看來就是魔人常識的東西,對高德來說卻是耳目一新,他頓時想到了何老頭留給他的那塊黑石頭,難道那就是魔石?
「灰境終究只是魂魄的居所,是虛實交織的地方。」老頭接著說:「只有塔里的大人們才能把那裡當做真實之所自由的活動,我們還得在現世里過日子。」
「所以層級這玩意,不把現世也包括進來,對我們就沒有意義。」說到這老頭壓低了聲音:「現在有了新的層級標準,按那個標準看,今天我們這些人都是三級以上四級未滿。」
高德本滿懷期待的聽著有什麼新東西,一聽這個差點咳嗽出聲,這不就是自己搞出來的麼?
「三級四級?」霸刀李卻大感興趣。
老頭正要繼續,遠處傳來咔噠咔噠的火車壓鐵軌聲。高德側頭自護欄縫裡打量,一部車頭拖著三節悶罐車廂緩緩開了過來。
「還在聊什麼呢?」
遠處火眼楊站了起來,扶著欄杆一邊打望一邊吆喝:「趕緊盯仔細了!這裡不是廢棄了嗎怎麼還有……」
話沒說完,兩朵血花在額前腦後同時綻放,火眼楊仰面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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