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馴象所大院的沉靜被雞鳴狗叫打破。
幾隻灰豆芽出了兩座大倉庫之間的二層小樓,那是馴象所的宿舍。分不清她們是毛豆豆毛角角還是毛光光,總之像還在獸園裡當雜工一樣忙碌。打掃院子,餵雞餵狗,小小身軀蘊藏著無限活力,邊幹活邊哼哼,儼然樂在其中。
這幫灰豆芽進馴象所還得了正式編制的時候,不少人都有意見,不過現在最死硬的反對分子都覺得這個決定異常英明了。這些灰豆芽不僅身懷異能,還不嫌棄髒活累活。出得了外勤,幹得了內勤,雜務也是把好手。與生俱來的樂天性子更像陽光一樣,將以往壓在馴象所大院上的陰鬱之氣一掃而空。
聽著細細嗓門哼著腔調怪異的小曲,看著嬌小身軀奔來奔去,又尖又長的耳朵迎風招展,那個最死硬的反對分子也覺得心口暖暖的,昨夜巨變積壓在身心裡的沉冷疲憊散去了不少。
呂九眉吐出口濁氣,只覺自己煥然一新。命運已經改變,除了迎難而上也沒其他選擇了。還好這個世界不全是黯淡無光的,不是說灰豆芽,她們只是調劑心情。真正給她帶來希望的那個人,就如眼前正升起的旭日……
眼眉剛剛舒展開,表情就僵住。辦公樓三樓探出顆腦袋,朝著她招手,讓呂九眉暗暗叫苦。
看樣子高德是要她報告昨晚的情況,而她忙著在灰境裡凝練魂魄,都還顧不上編故事。
正在頭痛,咣次咣次的蒸汽車動靜救了她。
若干輛南極星駛入大院,王崑崙等人提前回來了。
「御馬監的邵督公接手現場,把咱們趕回來了,」會堂里王崑崙向高德報告。「有疑點的屍體都拉了回來,咱們這邊走個過場記錄存檔就行。」
「老大你是沒去現場,那裡簡直就跟戰場一樣,」毛絨絨臉上混雜著震撼和興奮,「暗手和金錢龜的凡人僕從死得滿地都是,好多是戰鬥機的機關炮打死的。那玩意比爆雷槍厲害多了,一炮就能把人炸碎!我們走的時候,貨站周圍被好多戰車圍了起來,戰車上的炮管子好粗!想想就帶勁呀!」
呂九眉不解,你這是帶的是什麼勁啊?
「我呼叫了支援後就被什麼力量弄昏了,」被眾人滿懷關切的盯著,她硬著頭皮交代,「醒來發現被關到了……蒸汽車裡,我設法逃了出來,發現離貨站不遠,就回了貨站,正好遇見毛絨絨。」
「是喔,你那悽慘模樣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你被一整個營的壯漢淦過,」毛絨絨口無遮攔,「不過更嚇人的是,你那尺碼藏得真深,當時我打死都不相信是你,還以為是從哪家綠袖坊里跑出來的奶牛姑娘。」
「毛校尉!」呂九眉氣得眼前發花,聽聽你在說什麼!
「難怪那時候你衣衫不整的,臉色差得要命,」孫婆婆也跟著去了,當時高德一聲令下,王崑崙把馴象所里能出動的戰力全帶上了。
老婆子額上小花耷拉著像被辣手摧殘過似的,語氣也格外沉重,「等下我給你做個全面檢查,別在身體裡殘留了什麼,萬一懷上就麻煩了。」
「你們……」
呂九眉捶桌子:「你們不要亂想亂說!沒有那種事情!絕對沒有!」
「是我們的錯,」王崑崙愧疚得像他幹了啥似的,「我們去的太晚了。」
呂九眉只覺胸腔快要爆炸了,你們怎麼就不信呢?
「不要說了,」高德啞著嗓子說,「呂百戶昨夜遭遇不幸,身體受的創傷還是其次,心靈遭受的傷害才更嚴重。我們不能再繼續傷害她,得好好安慰她,幫她儘快度過這段艱難時刻。首先一條就是不能再提昨晚的事情,尤其是你毛絨絨,不要那麼誇張好不好?一整營那還能活?」
毛絨絨縮脖子,「那一個排總該有吧?」
你們這就是在繼續傷害我啊!
呂九眉又在懊惱沒帶雷管背心了,她覺得丟根雷管把這幫傢伙全炸了才能保住清白。
「我說了沒有那種事!」
她也不敢真找孫婆婆檢查,只能徒勞的分辨,萬一被查出是吸血鬼怎麼辦?
見鬼這不是開會嗎?為什麼會討論自己被多少人淦了會不會懷孕!?
「說正事吧……」
高德轉移話題,讓呂九眉更氣憤了,聽起來就算自己真被侮辱了也不是正事!?
隨著高德的講述,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跟著眾人一起心神搖曳,昨夜發生在東城十一號貨站的衝突,竟然是關聯到中京各方勢力的一次對決!
「這是遠坂總管告訴我的,」高德一臉凜然的說,「總之經此一亂,中京形勢大變,我們馴象所的膽子也更重了。」
「重得好啊!」劉小胖兩眼放光,「既然有產業了,那我們經曆室是不是該擴編了呢?」
「檢驗科還需要更多設備和助手,」孫婆婆趕緊跟上,「老婆子我這個科長也不能老是兼著仵作,得再招幾個仵作。」
「所里要是能有旋翼機就好了,」王崑崙語氣依舊沉重,「可以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救下呂百戶。」
「這個爭取啊,」高德居然附和,「呂百戶失去的只是……呃,還有不少夥計失去了生命,我們不能讓這樣的悲劇重演。」
剛剛平復下來的情緒又炸了,呂九眉兩手捏著桌子邊,捏得咔咔作響。
我哪來什麼悲劇!?
一個激靈她反應過來,她當然是悲劇,還是無法掙脫的悲劇。她成了吸血鬼,成了比魔人還要被世人憎厭的可怕怪物。為此她不得不進入那種可怕的灰境,加入那裡的魔人勢力。可笑的是,她明面上的身份與那些魔人就如貓與老鼠,誓不兩立。
不,這不可笑,這很可怕。萬一暴露了身份,自己怕是要被孫婆婆當做標本解剖吧,馴象所里以前對黑皮豆芽做過的那些事情不僅羞恥萬分也恐怖異常。
意識到了這一點,呂九眉那沸騰的怒氣驟然消散,低下頭努力降低存在感。
超脫視野里呂九眉身上的血紫光輝漸漸散去,知道她醒悟了自己的處境,高德暗暗鬆了口氣。就怕她還拎不清自己的身份,萬一暴露,他這兩條線的布局就要混到一起了。
至於馴象所這邊,具體會接收那些產業還得談,昨夜的案子禁軍既已大動干戈,馴象所就不夠級別去擦屁股了。高德勉勵了眾人一番,把他們趕出去休息。
「我會好好檢查呂百戶,還她一個清白。」
高德把孫婆婆留了下來,還以為是說呂九眉的事,孫婆婆異常熱心。「不過大人放心,我瞅她眼眉和步子,還是個黃花閨女。」
「這跟我放不放心有啥關係……」高德嚴肅澄清,「不,是有關係,就只是上司關心下屬的關係。」
「哦哦,那是老婆子我想多了,」孫婆婆搖頭嘆氣,「論身材相貌還有家世,呂百戶跟大人還是蠻般配的。」
哪裡般配了?我要女裝的話可比她美!
高德一巴掌揉臉上,一夜沒睡腦子過熱了。
他趕緊說到正事,找孫婆婆是談易容的事。之前他找過老古,老古說倒是有渠道找到各種稀奇古怪的灰器,不過得花時間。
「只是易容和改改身型的話,用灰器實在大題小做,」老古的建議讓高德如夢初醒,「孫婆婆在這方面更擅長。」
「易容?」
孫婆婆有些詫異,旋即恍然,大概是想到高德要用灰境之主的身份活動。
「這個好辦,」對孫婆婆來說果然只是小事一樁,「老婆子用樹膠作個連肩頭都有的假頭套,頭髮都能偽造,體型也有變化。只要不是跟人坦誠相見,或者落到火堆里燒,便沒人看得出來。只是樹膠耐久不足,用一次就會作廢。」
對啊,高德心說自己怎麼沒想到。前世那個世界的道具易容術已經發展到了真假難辨男女不分的高度,套層矽膠殼子男扮女身女扮男身都隨意。要不是他個子高塊頭大,還真想扮個女的赴約,畢竟有真實經驗了。
「我那存了不少樹膠,都是備著給屍體做填充補全的。」對孫婆婆來說這果然是小事一樁,「現在倒模的話,明天一早就能好。」
高德跟著孫婆婆去檢驗科倒模,呂九眉在食堂里機械的啃著饅頭,憧憬明天晚上的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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