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上等客房內,
鄭凡看著面前的龍淵,沒說話;
阿銘看著面前的龍淵,沒說話;
李義勇看著面前的龍淵劍外加兩個人,
問道:
「將軍,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阿銘回答道:
「因為你在。」
「…………」李義勇。
鄭凡伸手拍了拍李義勇的肩膀,笑道:
「哈哈,他最喜歡開玩笑,你別和他見識。」
「末將不敢,末將不敢。」
「李參將,你先回營讓弟兄們收整收整,後天我們就出發去盛樂城,到那裡就和回自己家一樣,本將軍手下,外兵可比燕兵多得多。」
「能在將軍手下效力,是末將的服氣。」
鄭凡摸了摸袖口,看著阿銘。
你帶錢了沒有?
阿銘搖搖頭。
鄭凡只好再看向李義勇,道:
「李參將,你那裡有錢麼?」
李義勇愣了一下,心裡有些驚愕於這位新上司做事這般直白的麼。
「請將軍恕罪,末將也是剛剛接到軍令趕來,所以尚未準備,等末將回去後,明早就親自送來,還請將軍笑納!」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呢,這次陪侯爺一起回來,走得匆忙,沒帶銀子,怎麼著兄弟們馬上要跟我走了,總得給兄弟們一點見面禮什麼的,李參將你手裡若是方便,先支一筆銀子出來給兄弟們買酒肉好好吃喝兩頓,等回到盛樂後,我再補給你。」
「這,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哪裡有………」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放心,咱們那兒,現在別的可能都缺一點兒,唯獨不缺銀子,再告訴兄弟們,到了盛樂後,你們的月餉和靖南軍等同。」
晉營的兵,自然不可能待遇和靖南軍一樣,說難聽點,他麼其實就是投降了的二鬼子。
不過在鄭凡那兒,倒是餉銀平等。
至於為此會多出的開銷,讓瞎子和四娘頭疼去吧,鄭將軍只負責花錢收買人心。
「末將代全營弟兄,叩謝將軍大恩!」
「行了,你去忙吧。」
「末將告退。」
等李義勇走後,
阿銘開口道:
「主上不親自去軍營走一趟?」
「懶得去了。」
「那說不定那位李參將轉頭就把人情當作自己的,送給手下人了。」
待遇,是我在燕人那兒強行求來的,酒肉,是我老李自己花錢買來請大家吃的。
這種把戲,是個軍頭子都會,基礎技能嘛。
「無所謂了,等到了盛樂後,讓阿程和瞎子他們去拾掇拾掇就成。」
阿銘聞言點點頭,道:
「也是。」
鄭凡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面前這劍,道:
「這是晉國劍聖的劍,你說,田無鏡把它送我做什麼?」
「主上可以稍等一下屬下,之後再來回答。」
「等你什麼?」
「等屬下自戳雙目。」
「…………」鄭凡。
鄭凡的手,在劍柄上摸了摸,感慨道:
「這是一把好劍啊。」
「主上可以改練劍的。」
「算了算了,先練刀,再單純圖個帥去練劍,到最後練出個不倫不類,在戰場上反而會把自己給坑了。
這劍,就先封存著吧。
劍聖,當初只是被靖南侯給擊退了,可並沒有殺死,據說這劍是楚國造劍師專門為劍聖給打造出來的,說不準哪天那位劍聖就會來找我要回這把劍。」
「咱們手底下人也不少了。」
「不是每個高手都是沙拓闕石,喜歡往人堆里沖,上次在上京城下,百里劍兄妹怎麼遛的你又不是沒看見。
不怕那位劍聖來和我宣戰,怕他當老銀幣,時不時地出來給我那麼一下,那日子,可就真的沒法過了。」
「也是。」
「你說,那位劍聖自打被靖南侯擊敗後,他人在哪裡?還在三晉之地?又或者是去了成國?」
……
「我一直在歷天城。」
劍聖一邊駕車一邊回答道。
「歷天城?豈不是就在靖南侯的身側?」
「那次是我疏忽,也是他田無鏡厲害,居然將戰場上排兵布陣廝殺的法子用到江湖對決上來,也是他的本事,我輸得不服,但卻不冤。」
「其實還是田無鏡取巧了,論真正的實力,他絕不是大人您的對手。」
「你也不用對我拍這個馬屁,輸了就是輸了,我輸得起。」
「是,是,大人您胸襟廣闊。」
「但無論如何,我這次輸了,天下劍客,可能都因為而蒙羞,總得找機會,再和田無鏡打上一場。」
「所以,大人您就去了歷天城?」
「很早就去了,在我傷稍微處理了一下,就去了那裡,就在他靖南侯府外頭不遠的客棧里住著。」
「這………」
「怎麼了?」
「太危險了。」
「還好,我覺得他應該知道我來了,因為我本未刻意地隱藏行蹤。」
「那………」
「大兵圍剿?沒看著。」
「大人您就一直待在歷天城養傷?」
「傷其實也早就養好了,本來想直接上門找他田無鏡再比上一場,但誰料得,他田無鏡居然接到了你們燕人皇帝的旨意,要率軍遠征雪原打野人。」
「所以,大人您就?」
「總不能讓他田無鏡帶著傷去雪原上和野人廝殺,那太不講究。」
「大人當真是深明大義。」
「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弟弟死於他靖南軍馬蹄之下,但歸根究底,這是國戰,將軍戰死沙場,本就是一種歸宿,我要為我阿弟報仇,也是我這個當哥哥的義務。
但他田無鏡既然要率軍去打野人,我就只能等他一等,等他把仗打完了,等他回來,我們再較量一場就是了。」
「是,是。」
「誰料得,等到的,居然是這個。」
劍聖回頭,看了一眼馬車車廂。
「這孩子難道是………」
「你不早就猜出來了麼,否則你跟上來做甚?」
瞎子含蓄地點點頭。
「他田無鏡,是個自滅滿門的瘋子,他媳婦兒,也夠狠的,居然身上帶著血腥氣,帶著剛生出來的孩子,找到了我,然後直接將孩子交給了我。」
說到這裡,
瞎子明顯感覺到劍聖周身有一股極為凌厲的氣勢在蕩漾,顯然,劍聖的情緒正在處於失控狀態,
「我是來找她丈夫再打上一仗的,說不得下一次較量就能將這燕人南侯給殺了,而且她丈夫手上還沾著我阿弟的血;
結果,
這個女人,
居然把這個孩子,
直接給了我!
她怎麼能,
她怎麼敢!」
瞎子可以腦補出,客棧房間內,劍聖面對仇人的妻子時的畫面,以及仇人的妻子將仇人的親身骨肉送到自己面前時,劍聖臉上近乎抑鬱到要抽搐的表情。
「大人,您的心胸,確實讓人敬佩。」
這是瞎子發自內心的話。
「我和這野種的爹有仇,但再是什麼仇,也不至於牽連到這剛出世的孩子身上。」
「想來,侯夫人是覺得,孩子在您的手上,反而是最安全的。」
瞎子還不清楚歷天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這幾天一直在和劍聖等人一起趕路。
但大概,當時城內的氛圍,已經很詭異了,杜鵑,為孩子選擇了一個「依靠」,在田無鏡還沒回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的情況下,將孩子交託給了…………自家的仇人。
以劍聖的實力,
孩子在他身邊,
普天之下,除非調動大批人馬,否則能從他手中搶下孩子的,又有幾人?
而且杜鵑這個女人,也吃准了劍聖的心性,劍聖就是一把劍,一把極為純粹的劍。
「這野種一路上,尿濕了我幾次衣服。」
「大人,咱們這是要去往………」
其實通過這幾天的行程,瞎子心裡已經有了一種猜測,而且這個猜測成真的可能性很大。
「那女人說,孩子可以交給他乾爹。」
「額………」瞎子。
「他乾爹,在盛樂。」
………
「盛樂城,確實是個好地方啊。」
板車上,姚子詹左手拿著酒壺右手抓著茴香豆感慨著,在他們身後,是漸行漸遠的盛樂城。
拉著車的陳大俠聞言,笑道:
「捨不得這裡了?」
「是啊,捨不得,是真的有些捨不得,捨不得那些剛啟蒙的娃娃啊,老夫這輩子,還從未給人當過私塾先生。
現在想想,
以往那些翰林院裡的文華種子們向老夫請教文章,
和這幫娃娃們比起來,
嘿,
味兒差遠了。」
陳大俠繼續拉著車,不說話,在陳大俠看來,翰林院裡的大人們那都是真正的讀書人,他陳大俠只會劍,沒怎麼讀過書。
「你呢,你就捨得這裡?我看你對那個小劍婢挺上心的。」
「她是天生劍胚,資質比我還好。」
「嘖,那鄭凡,怎麼總喜歡收集這些娃娃,老夫學堂里還有一個荒漠蠻族小崽子,背起詩文寫起字來,也讓老夫大為讚嘆。」
「呵呵。」陳大俠笑了。
姚子詹扭頭看向跟車在旁的蘇姑娘,經此一遭,蘇姑娘的脾氣收斂了不少,那種憨憨目中無人的性子,被磨去了大半。
而且,她每每看向拉車的陳大俠,目光里,帶上了些許不一樣的神采。
姚子詹「呵呵」道:
「蘇姑娘,回國後,老夫和姓駱的說一聲,你就許給咱們大俠吧。」
蘇姑娘聞言,沒理睬這個糟老頭子。
「但是有一說一,咱大俠是個實誠人,你出身銀甲衛,終究不是良配。」
蘇姑娘銀牙一咬,反駁道:
「老頭子,你瞧不起誰呢?」
「老夫我瞧不起這該死的命數,前些日子靖南軍忽然歸去,你可知為何?」
「說是那邊來消息,靖南侯夫人出事了,人,好像沒了。」
「那你可知那位靖南侯夫人是誰?」
「杜鵑,原本銀浪郡密諜司的掌舵人,我怎麼可能不知。」
「呵呵。」
姚子詹故作神秘地嘬了一口酒,道:
「那你可知她還有另一層身份?」
「另一層身份?」蘇姑娘「呵」了一聲,道:「總不可能是我乾人。」
「還真是我乾人。」
「怎麼可能!」
「當年,我還在翰林院寫詞,他姓駱的,還沒當成銀甲衛大都督,老夫和他關係不錯。」
拉車的陳大俠開口道:
「您似乎和誰關係都不錯。」
姚子詹將手中的一顆茴香豆砸向陳大俠後腦,罵道:
「廢話,你自個兒沒本事還不早點結交那些當時有本事卻懷才不遇的人,那你以後吃什麼?」
陳大俠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肯定道:
「有道理。」
蘇姑娘則等不及了,追問道:
「那杜鵑?」
「那天,姓駱的領了個才四歲的娃娃過來,說是他乾女兒,想讓我幫忙取個名字,恰好那時翰林院裡頭的杜鵑花開了,老夫就位其取名,杜鵑。」
蘇姑娘有些難以消化這一則消息,喃喃道:
「這件事,你怎麼能就這樣告訴………」
「人出事兒了,也就沒必要保密什麼的了,原本這事兒,應該知道的人不多的,當那杜鵑在燕國密諜司越來越往上時,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會越來越少,老夫要不是頂著個文聖的名頭,說不得也會被那姓駱的叫過去喝茶嘍。
嘿,估摸著姓駱的那傢伙也沒料到,這世上,天資聰慧過人的人,不在少數,但還能在仕途上一帆風順的,只能說是鳳毛麟角了。
進入密諜司,再一步一步往上走,成為密諜司銀浪郡的掌舵,接著又成了靖南侯的枕邊人。
姓駱的自個兒,可能都得嚇了一跳吧,哈哈。」
蘇姑娘則問道:
「那這次的事,是陛下授意的,為的是用杜姑娘的死來讓………」
姚子詹不等蘇姑娘把話說完,直接打斷道:
「田無鏡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蘇姑娘愣了一下。
「那可是一個為了國家,敢將自己滿門滅掉的人,世間帝王,多渴望自己手底下也有一個田無鏡而不可得!
你說,這樣子的一個人,他會因為妻兒的脅迫,轉而和自己的國家割裂分崩麼?」
蘇姑娘沉思了一下,最後,不得不搖了搖頭,道:
「不太可能。」
「如果是你,你會讓這麼重要的一枚棋子,在孩子還沒生出來時,以這種方式去實現這所謂的目的麼?」
「不,我不會,這枚棋子,太……太重要了,她,他,甚至可以留給下一代人繼續用,太珍貴了,太珍貴了。」
「看來,你不蠢。」
蘇姑娘一時間不知道這句評價該怎麼回。
但姚子詹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蘇姑娘整個人懵了:
「那就是咱們的官家犯蠢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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