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我猶豫了一下,不想在此時切視角,卻又覺得該切個視角,或許,這就是網文更新和電視劇呈現方式上的區別;反正這本我寫得很任性——小龍按。)
……
阿銘曾問,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確實少了個東西,他叫薛三。
小小的,矮矮的,長長的。
四娘回答說:沒有啊。
不是四娘沒發現薛三不在這裡,而是認為,薛三不在這裡才算正常。
要麼,他已經死了,死在了突圍出去的時候,被亂箭射成了馬蜂窩,要麼,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去做他該做的事兒。
身為一個刺客,他當然應該隱藏起來。
上一次在尹城驛站里對著陳大俠發起決死衝鋒,那是無奈,而眼下:
一座城,城內的人心惶惶;城外的人刀晃晃。
這是複雜且混亂的一夜,也是刺客,最喜歡的背景色。
薛三,
他在城內。
一開始,他想去城門那邊,他想伺機殺掉那個乾人將領,因為他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座城之所以還能守下來,帶著一群早就慌亂不堪的士兵守下來,全是那名將領在一人維繫。
但那位將領身邊的人太多了,而且那個將領很敏銳,一直不露破綻,薛三觀察了一會兒,還是沒選擇出手。
因為有一定的概率會失手,要是自己被活捉了,再被吊在城門上,薛三也沒興趣讓主上他們跟李雲龍一樣和自己來一場平安縣城的飆戲,最重要的是主上也沒義大利炮。
身為一名刺客,他有足夠的耐心。
這股子耐心大到,他還能離開城牆那邊,去城內逛逛。
就走走,就看看。
月光,打在薛三的身上,在後面拉出一條三條腿的倒影。
其實,薛三心裡並不慌,這種感覺,他很喜歡,你們都在拼拼殺殺,我在這裡閒逛,此中之妙,不可言。
薛三先去了知府衙門,知府衙門裡,已經空了。
這是預料的到的事情,畢竟上一次自家主上和那頭殭屍曾在這裡殺過人,殺過一群官老爺。
城外再度來了燕人,這些當官的自然不可能再躲藏到這裡。
外加,這座城因為商路斷絕和曾被破過城的原因,很多的「住戶」其實已經離開了,所以,這座邊陲的軍事城池,終於有了一點本該就屬於它的冷清。
薛三想找那根柱子,
找到了,
但發現了新上漆料的痕跡。
薛三在房間裡找來了筆墨,
重新在柱子上寫道:
「大燕銀浪郡翠柳堡守備鄭凡攜麾下大將薛三到此一游。」
薛三覺得這一行字有些沙雕,
但他並不排斥這種沙雕的感覺。
不管今晚主上他們能否破城而入,字,已經被自己留下了。
一如後世很多出去旅遊的人,你很難分清楚他們到底是想去旅遊放鬆還是僅僅是為了拍個照片發個朋友圈一個道理。
薛三砸吧砸吧了嘴,
丟下了筆墨,
邁步向前走,
身影,
慢慢地消失。
………
「王爺,你冷不冷?」
文樂凍得直哆嗦,卻還是將自己身上的一件錦袍脫下來想要蓋在福王身上。
「拿開,你這衣服這么小,自己留著。」
福王一邊吸著鼻涕一邊踹了文樂一腳。
他們二人,現在躲藏在一處馬廄裡頭。
曾經,綿州城曾是絲綢之路上的一個中轉點,東西方的貨物通過乾國、燕國以及荒漠進行著交流,綿州城也曾因此一度繁華。
只不過,先是燕國人打入了這裡,隨後,雙方邊境上的劇烈摩擦不斷升級,商路,自然也就斷了。
雖然大商人大概是有其他門路和本事哪怕在此時也能將貨物轉出去的,但定然是走隱路子,不可能再堂而皇之地過城而駐了。
所以,這座城內的庫房早空了,原本拿來餵養騾馬的馬廄場子,也空蕩蕩的。
只不過,這裡頭的氣味,還是很不好聞,那些陳年馬糞估計著都已經和牆壁地磚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福王此時正躺在稻草堆里,文樂和他靠在一起。
原本王爺身邊還留下的兩個護衛,都被王爺打發去城門那邊看看情況。
「王爺,你說孟珙,能守得住城池麼?」
「孟珙有大才,應該是可以的吧。」
關係到自己性命安危,福王也不是很能肯定。
他能確定孟珙是個有才能的人,事實上,當年那批曾跟著刺面相公的心腹們,雖然被打壓打散了大部分,但留下來的那一小部分人,都在這些年乾國各地的平叛和應對其他方面的軍事衝突里,表現很亮眼。
那位刺面相公就像是一個招牌,天知道當時的他是怎麼招攬來這麼多英傑匯聚於其帳下效力的。
福王在朝廷上也是有眼線的,這不稀奇,每家其實都有。
所以,他清楚,隨著燕人那邊越來越過分的咄咄逼人,朝堂上的韓相公,這些日子過得可不是那麼舒心。
刺面相公栽倒在他韓相公的手下的,這一度曾是韓相公當年最為引以為傲的功績。
在那個武夫還沒有徹底成為權臣或者大軍閥前,他將可能禍亂乾國朝綱的隱患給抹除了。
原本,
當初朝廷的風向是,
等西南之亂平定後,就讓那位刺面相公去北方三鎮。
北伐,大概是不敢的,是真的不敢。
燕人作為勝利者,可能感觸不深,但乾人可一直沒忘記當年太宗皇帝陛下率五十萬大軍北伐後的慘烈結局。
那真的是天塌了一般,其陰影更是籠罩至今,且要知道那一次,是趁著燕人的主力大軍在荒漠和蠻族王庭決戰之際發動的,卻依舊被燕人給擊潰了回來。
如今,荒漠王庭對燕人的威脅,開始越來越小了,晉國的內訌,導致晉國的國力開始進一步的衰弱,同時對外也顯得有些喑聲。
當初人家雙手忙著打架你上去偷襲結果被人一腳踹滾回來了,如今人家就坐在那兒等著你,你怎麼敢主動上去撩撥?
燕京城外的那座西園,就是乾國對燕國態度最好的證明,雖然朝廷宣傳是燕蠻子愛慕大乾文化求著我們給他造一個看看,但實際上是怎麼回事兒,上層人士,其實心裡都清楚。
原本,大乾是想等著燕國自己慢慢衰弱下去的,燕國的問題不少,門閥、藩鎮,每一個都是極為讓人頭痛的問題。
但最要命的是,乾國自己的問題也很多,三冗提了很多年,變法也搞了兩次,卻都沒什麼效果。
哥倆,一起慢慢比爛,不是挺好的麼?
手牽手,一起爛悠悠,你打不動我,我也打不動你。
誰曉得這一代燕皇居然和南北二侯站在了一起,馬踏門閥之後,燕人等於是失去了所有鐐銬,明擺著是要大幹一場了。
一念至此,福王舔了舔自己有些發乾的嘴唇。
這個時候,朝堂諸公和那位官家似乎才想起來,當初要是刺面相公不是那般黯然下場,要是此時坐在三邊都督位置上的不是楊老狗而是那位刺面相公……
唉,算算年紀,當初和刺面相公年歲相仿的韓相公至今還老當益壯的,刺面相公是個習武之人,不是被誅,應該這會兒也是硬朗著吧。
這時,外面一名護衛跑了過來:
「王爺!」
「戰事如何了?」福王馬上問道。
護衛咽了口唾沫,馬上道:
「王爺,燕人先殺入了城,但土兵將燕人逐出城外了。」
「好!」
福王長舒一口氣。
文樂心下也是一松,馬上起身,和那名護衛一起,將王爺從稻草堆里給「拔」出來。
「本王要給達奚夫人請賞,哎喲喲,腿麻了,腿麻了……」
王爺靠在了馬廄欄杆上坐了下來,欄杆發出了一聲「吱呀」的委屈聲響,這以前拿來拴馬的物件兒居然有點吃不住福王的重量。
「哎喲喲,坐會兒,坐會兒,本王這頭有點暈。」
大喜大悲之下,有點高血壓。
「這樣看來,燕人也不過如此,至少,沒有我們以前認為的那般可怕。」文樂開口道。
福王笑了笑,道:
「燕人最厲害的鎮北軍,可一直沒動作呢。」
「可是王爺,咱們的西軍,也還沒來呢。」
鎮北軍,是燕人的驕傲,而西軍,則是乾人的寄託。
「嗯。」福王點點頭。
身為乾國人,自然希望自己國家能好好的,畢竟,福王也沒造反的心思,在這個前提下,自然就是乾國能夠萬萬年了。
「屬下要恭喜王爺了,王爺一到綿州城,就親自指揮擊退了燕人!」
文樂馬上對福王拱手恭喜道。
「嘿嘿嘿。」
福王笑出了聲,不過還是搖搖頭,道:
「淡淡地提一下就好,本王沾點兒名聲就是了,讓那些文官們曉得咱們姓趙的還是有點血氣就行的。」
這名聲,自然是需要的,但也不能要太多,畢竟福王也不可能以藩王的身份去領兵,那太敏感了,找死呢!
捏了挺一會兒腳,隨意輕鬆地聊了一會兒天,
這時,
另一個護衛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神色里,帶著彷徨。
王府的護衛,其素質自然不能和宮廷里的大內侍衛相比,福王按例應該可以配兩千的私軍,但這只是按例,福王在很早的時候就主動「貪污」了這筆錢,遣散了大部分王府護衛開始吃空餉了。
「可是又出了什麼事?」
福王馬上問道。
「王爺,土兵追出城外,被燕人擊潰了!」
「啊!」
福王嚇得想要跳起來,但沒跳成功,身子反而更重重地壓了下去。
「咔嚓!」
木欄直接裂開,王爺摔在了地上。
「王爺,王爺!」
文樂趕忙和另一名護衛一起將福王攙扶了起來。
「現在城門如何?」福王腦子到底還是記事兒的。
「城門還在我們手裡,孟將軍率軍出城阻敵,燕人沒敢進城,現在城門已經關了。」
「呼……呼……」
福王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
今天,過得真是太刺激了,他的血壓有點受不了。
福王是不知道什麼叫高血壓的,但大夫還是叫福王切忌過喜過怒。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這世上到底有幾個人能對干係到自己生死的事兒去平靜面對?
「達奚夫人誤我啊。」
福王感嘆道。
本來,這算是一場實打實的勝利,自己也能因此分潤下來一些功勞,還能給乾國三邊提提士氣。
誰曉得最後竟然又是這個尷尬局面。
這到底能說是勝了還是敗了?
「王爺,只要燕人沒能入城,就是咱們勝了。」文樂提醒道。
福王閉上眼,點點頭,同時揮手指了指第一個回來的那個護衛,
道:
「你再去城門口那邊盯著情況,隨時來報。」
「屬下遵命!」
那名護衛趕忙跑出了馬廄。
文樂有些擔憂地看著王爺,道:
「王爺?」
「起來。」
福王站起身,走向了稻草堆。
危險還未解除,本王還要躲起來。
文樂和另一名護衛自然湊過來幫忙,就在這時,那名護衛的身體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已經坐進稻草堆里的福王見到這一幕後身體再度顫了一下,嘴巴張大,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文樂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單手下壓,從其腰帶之中竟然抽出了一把軟劍,且在其身上有一道紅色的光芒閃爍而起。
這哪裡有半分文弱書生模樣!
然而,一把黑色的匕首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抹過了他的脖子。
「噗!」
文樂眼睛睜得大大的,他萬萬沒想到敵人竟然潛藏在自己身後。
「噗通!」
文樂栽倒在地。
這名潛藏在藩王身邊一直很膽小一直很怕事只喜歡誇誇其談的秀才,在其剛剛顯露出其真實身份也即將顯露出其武藝時,
還沒真的施展開來,
還沒來得及跟福王解釋,
還沒應對福王的不解和震驚,
還沒丟出自己的銀甲衛令牌,
還沒對福王訴說自己的無奈,還沒讓福王誠惶誠恐地面對自己,還沒一起感慨一下世事變遷命運多變;
總之,還有好多好多的劇情沒走完,
就死了。
薛三的身影從文樂屍體後頭走了出來,「嘿嘿,那人是在回來的路上被我的下了毒,可不是我拿刀捅的。」
福王震驚的目光,
從一開始倒地的護衛身上轉移到了文樂身上最後,落在了薛三身上。
薛三玩弄著自己手中的匕首,
笑呵呵地看著坐在稻草堆里的王爺,
道:
「王爺?你是哪種王爺?」
「本王……本王……本王……」
「是乾皇的弟弟?」
「不……不是……」
「那就是哥哥?」
福王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悶的笑容,道:
「隔著遠了……」
「哦,老藩王的後代?」
「嗯,是……是……」
「嘖……那不值錢啊。」
薛三用匕首撓了撓自己的後背。
「不……不……不值錢……不……值錢……值錢……」
福王已經被嚇得有些痴呆,話都回不利索了。
「嘖嘖,好歹也是個王爺?總不會差到哪裡去。」
「嗯……對……對……」
「哦,好。」
薛三走到福王對面的草垛子上,學著福王的樣子,也坐了進去。
「哐當!」
兩把匕首被薛三茶在了身前,
看著已然嚇得面色慘白的福王,笑了笑,
道:
「我和你做個交易如何?」
「你是……你是哪裡人?」
「我和外面的人是一夥的。」
「燕人……燕人?」
「嗯,我是燕人。」
福王眼裡露出了一抹絕望之色。
「來,說說咱們的交易,咱們就這樣坐著,聊聊天,如何?」
「聊……天?」
「嗯,你太胖了,老子運不動你,這樣吧,咱們就這樣坐著,聊聊天,吹吹牛。
如果外面我們的人沒能打進城來,我就割了你的腦袋帶走;
如果外面我們的人打進來了,我就活捉你。」
「本……本王……」
「你知道麼,我的主上,也是個很會演戲的人,他自打在這個世界上甦醒以來,就一直在演戲,然後和他對戲的人,層次開始越來越高。
前倆月,甚至還去了燕京和幾個影帝飆戲,受益良多啊。
所以,主上回來後,就跟我們分享一下心得體會,他說,演戲,需要一種代入感,可以七分假,三分真。
這樣子演的戲出來,才更逼真,才更能讓人信服,更難讓人看出破綻。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不……不知……本王……不知……」
薛三搖搖頭,
道:
「別裝了,你騙不了我,你會武功的,咱能好好說話別故意結巴麼,聽得挺難受的。我是燕人,你是乾國的王爺,總得在我面前端出點兒架子和派頭來吧?」
福王絕望、慌亂、畏懼的目光在此時忽然平靜了下來,
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
肥大的雙手在身側拍了拍,一股氣浪襲來,將周身的草屑給吹散。
福王身子微微向後,
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看著薛三,
道:
「好,本王就和你聊聊天。」
薛三臉上忽然露出了驚疑之色,指著福王道:
「天吶擼,我就是看看這個銀甲衛探子後隨便試試詐詐你,你居然真的會武功?」
「…………」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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