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的景色一方獨好。
白溏跟在周紫芝和陳志明的後面,一步步往山頂走去,心情還是不錯的,手中的牛肉乾已經吃了一半,根本不理會陳志明偶爾望過來的警告的眼神。
「陳公子,你想吃嗎?我這裡還有呢。」白溏道,笑眯眯將牛肉乾遞過去。
「白施主,佛門重地,你且自重。」陳志明道。
白溏一見他就指桑罵槐,現在更拿著葷腥之物大口咀嚼,分明沒將佛門放在眼裡,這是實實在在的褻瀆。
「陳公子,我是俗人,餓了就得吃,要不難受,你家佛祖不會忍心看著我挨餓受凍吧。」白溏道,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山中寒冷,白溏已經換上了冬裝。
「我佛慈悲,自然不會刁難。」陳志明道,「白施主,到了寺里,還請您稍稍克制,若餓得狠了,齋菜還是管飽的。」
「那是自然,我雖然不待見你家佛爺,可也不會在寺里妄為,陳公子放心。」白溏道,故意將牛肉乾叼在嘴邊,「陳公子身為俗家弟子都能如此守戒律,白溏真是佩服萬分。」
陳志明皮笑肉不笑,不欲與白溏爭辯,昂首而行,希望儘快進到寺里,擺脫這個難纏的傢伙。
「師兄,這馬上就到中午了,你是先帶著白溏去見師傅還是午飯之後再去?」周紫芝問。
「午飯之後去吧,也好讓師傅在午間多休息會兒,寺里事務繁重,他老人家最近辛苦了。」陳志明道。
「這樣也好。」周紫芝點點頭,「對了,師兄,師傅的傷怎麼樣了?可曾痊癒?」
「放心吧,師傅修為高深,一點兒小傷不在話下。」陳志明道,提到法空修為的時候有些驕傲。
「王爺,既然午間無事,你帶我去看我姐姐吧。」白溏插話道。
周紫芝也想看看白水仙是否安好,就要同意白溏的提議,然而還未開口就被陳志明截下了。
「白施主,那白蛇乃是妖精,並非你的姐姐,施主還是莫去看了,免得受妖氣侵害,自損壽命。」陳志明道。
「我樂意少活幾年不行嗎?」白溏道,冷淡非常,「認賊作父也好,認妖為親也罷,那白蛇照顧了我八年,對我有養育之恩,於情於理,我都得去看看她,不為別的,只為一點恩情,難道你家佛爺連這份臉面都不願意給我?」
「白施主執迷不悟了。」陳志勸道,心頭鬱結,頭疼萬分。
白溏太會詭辯,陳志明應對起來頗為困難。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要是看開了,何苦千里迢迢往這兒跑一趟。」白溏道,利利索索,「給句痛快話,讓不讓我去看我姐姐,陳公子,你我之間不比假惺惺客套,這輩子算是落下仇怨了,沒必要迂迴來迂迴去,有話直說就是,我看你不順眼,我也知道,你看我也不順眼。」
臉面是給出去的,不是要出去的。
白溏早就看著陳志明不爽,既然到了這個份上,也沒必要繼續保持面上的和氣了,雖然他自己不能上手,但是早晚雙方要干一架的。
既然如此,還是趁早劃清界限,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陳志明未曾料到白溏如此直白,直接撕破了臉皮,竟不知道如何反應了,只好道,「白蛇之事乃是要事,我做不了主,白施主若想去看望,還得有我師傅的允許。」
「這樣啊,那就再說吧。」白溏道,背著手,偏著頭,看向遠方朦朧的水面。
他擺出了這個樣子,就是不想跟陳志明糾纏了。
陳志明見白溏態度惡劣,心裡也不爽,同時卻也鬆了一口氣,那些個惱人的言語少聽一些是一些,他就不相信了,白溏還能在他師傅面前耀武揚威,爭口舌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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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陳志明壓了壓火氣,快步往山上走去,不等白溏和周紫芝趕上,一路進了山門。
眼不見為淨吧。
「姐夫,帶水了嗎?跟他說這麼多廢話,我都渴了。」白溏道,也鬆了口氣。
與人爭辯的事情,他平時是不做的,若非心中埋著一股子邪火,他也能勉強忍忍。
「等會兒吧,到寺里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周紫芝道,「白溏,你這嘴皮子可真溜,厲害啊。」
陳志明因為常讀佛經的緣故,與一般人相比多了些淡漠疏離的感覺,至少在周紫芝的面前,陳志明很少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顯然,他是被白溏氣狠了,現在估計是回去讀經書平復心境去了。
「姐夫謬讚了。」白溏道,「我也不想跟他一般見識,可一看到他那張假仁假義的臉,我就噁心,忍不住想要擠兌擠兌他,方才口出狂言,出言不遜,有辱罵佛門的地方還請您擔待,我雖然不信奉神佛,但也知道要敬重神佛,剛才言詞都是為了氣一氣陳志明,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無妨,無妨,神佛慈悲,若是因為你三兩句言語就降罪與你,那麼這普天之下的萬千生靈就沒有幾個能活下來了,無事,無事。」周紫芝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若是太過計較,就當真每一個好人在世了。
在求神拜佛,聽經受法人中,有的是為自我反省,以求解惑,得一份指點,而大多數是因為虧心事做了太多,過不了心中關卡堵塞,才來此一遭,寧可跋山涉水,也要一睹佛爺顏面。
然而,世人求拜神佛,偏偏貢獻金銀寶物,奇珍,甚或迷障者,寧可傾家蕩產,賣兒賣女也要湊足那點子香火錢,只為拜一拜泥塑金身。
他們卻不想想,神佛高高在上,身處仙境,哪裡需要哪些個凡塵俗物當做報酬。
神佛所需,乃是信徒的真心信奉,那勞什子浮華之物不過是愚人一廂情願。
與其將金銀財寶,香菜瓜果放在桌上焚香上供,倒不如直接拿出來做善事,拯救苦難弱者,那才是真正的做功德。
「姐夫說的有道理。」白溏笑道,「這話聽起來才是真正有道理的言語,比陳志明那些個照搬佛經的拼湊之語有用的多,倒是有幾分高僧的意味。」
「快別,我還得娶老婆呢,才不當高僧。」周紫芝道,引著白溏入寺,將未來小舅子安排在了自己禪房的附近,以便加以關照。
自從陳志明開始作妖之後,他已經從原來師兄弟兩個的院子搬了出來,否則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太過尷尬。
午間,白溏和周紫芝共用了齋飯,打聽了些寺中情況,待法空得了空,白溏就被領到了佛堂,面對高高在上,金碧輝煌,描紅畫綠的佛像聽法空為他「指點迷津」。
白溏坐在蒲團上,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哈欠。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懷著對神佛,高僧的敬重,維持著表面上的嚴肅,然而兩個時辰之後,那法空平靜沒有波瀾的聲調就像一大堆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作響,聽得他頭暈目眩,頭腦發昏。
「白施主,天色不早,是晚膳之時了。」法空道,不因白溏的不敬做派心生不滿,心境確實高出一般人不少。
「多謝大師。」白溏拱手道,側立一旁,請法空先行,而後才出門去。
外面周紫芝已經等候多時了,與法空簡單問候之後,帶著白溏往齋堂走。
「姐夫,你們這兒齋菜太難吃了,要不你帶我去廚房吧,我給你做些好吃的素菜。」白溏道。
齋菜清爽,放進口裡能淡出鳥來。
提議甚好,周紫芝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想他平日都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即使來寺里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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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逗留一兩日而已就跑到山下逍遙,如今有大廚在旁,當然是忍受不了清湯寡水的吃食了。
半個時辰後,山寺飄香。
準備上晚課的和尚們湊在一起尋找香味的來源。
「什麼味道?」
「好像唉,什麼時候吃過來著?」
「是肉,誰燉肉呢?」
「對,對,是肉味兒。」
「好香啊!」
「香你個頭,佛門清淨,怎麼能有葷腥。」
「對對對,快去稟告主持」
廚房裡,周紫芝深深吸了一口桌上油亮的「肉」,笑道,「白溏,有你的。」
「哪裡,哪裡。」白溏將桌面收拾乾淨,洗乾淨了手,同周紫芝坐在一處,道,「難得來一趟寺廟,我一個廚子也沒什麼可貢獻的,思來想去,若是能豐富一下師傅們的菜色也是好的。」
「白溏,你這一手可真妙!」周紫芝呵呵一笑,並不急於動筷子。
外面,亂鬨鬨的腳步聲已經傳來了,正如所料。
「佛門清淨地,怎容你胡鬧。」陳志明第一個跳出來指責。
桌上的「肉」油亮,香味四溢,弄得後面跟著的小和尚們一個個咽口水不斷。
「師兄,你聽我們解釋。」周紫芝道。
「沒什麼好解釋的。」陳志明怒道,「白溏,你不信奉佛祖也就罷了,如今,竟,竟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做這種大不敬的事情,你該當何罪?」
白溏將要為其解釋辯護的周紫芝攔下,面上掛笑,挑釁道,「我乃俗人,你家佛祖管不著我吃什麼吧。」
「你」陳志明氣急,臉色漲紅,胸口起伏,眼看著就要翻白眼了。
「我什麼我,你個沒名沒分的俗家記名弟子有什麼資格在這兒指責我,還是趕緊讓開,讓法空大師論斷吧。」白溏道,微微拱手,「法空大師,您來了。」
「師傅,他」陳志明飲恨,指著白溏和桌上的肉,氣得手抖。
他,他怎麼敢侮辱佛門!
「志明,你先退下,白施主並非不知禮數之人,這東西怕是有說道的。」法空道,看向白溏,神色平靜,「白施主,為我這些弟子解惑吧。」
「不愧是大師,眼界寬廣,心胸更寬廣,心如明鏡,事事通透。」白溏贊道,將桌上的「肉」端起,「大師,這東西乃是素肉,豆皮壓制而成,半分葷腥沒有的,寺中飲食清淡,我有些吃不慣,所以自作主張換換口味,引得各位惶恐,還請見諒。」
「無妨,白施主廚藝高超而已。」法空道,對著弟子們教導,「凡是莫看表面,眼,耳,口,鼻皆可惑人蠱心,以後要謹記,莫要衝動行事,當要明曉道理,多多思考,才可不被外物侵擾本心,各自散了吧。」
「大師說的好」白溏道,「可要嘗嘗?」
「食有時,多謝施主好意。」法空道,帶著弟子們離去。
「陳公子,要不要嘗嘗?」白溏問,夾了一大口素肉咀嚼,故意為之。
「莫要欺人太甚。」陳志明道。
白溏誇讚法空之語,反過來聽,就是對他完全的辱罵,他怎麼會聽不出來。
「陳公子,這話你說錯了,我這叫睚眥必報,不叫欺人太甚。」白溏道,收了臉上的笑意,「既然無心分享,請吧。」
「哼。」陳志明離去。
周紫芝等「外人」皆走,再也忍受不住笑意,一旁花枝亂顫,「白溏啊,白溏,陳志明一定後悔把你弄上山來,太有勁兒了。」
以後的日子一定很精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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