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陷阱。」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刺眼,凌夙誠稍微眯了眯眼睛。
元歲正扶著一堵牆喘氣,嗓子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不見得是針對咱們的——不過真給我嚇一跳。」
「應該是故意讓那棟房子看上去『與眾不同』的。」
「是的。畢竟誰來了,看到這周圍唯一外觀上不太一樣的小洋樓,大概都會摸進去看看吧。一旦多待一會兒,就會像這樣,『砰——』。」正說著,元歲還比畫了一個炸開的手勢,「上一次來這裡的人說不定就是來布置炸藥的。房間內堆的雜物一方面是為了拖延進屋搜查的人的時間,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遮掩他們動過的地方。」
「所以,故意開槍的理由更多也是為了震懾我們。」凌夙誠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仍有點咳嗽的元歲,「三個人?」
元歲似乎有點走神,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凌夙誠剛剛是在向她提問,抬手指向來路不明的敵人剛剛所在的山坡,開口解釋道:「您看那個方向,雖然正正巧巧衝著我們,但是距離太遠了。至少在我的同學之中,應該是找不出一個能夠從那個距離一槍打中咱們的人。」
「嗯。」凌夙誠目測了一下這個距離,稍微點了點頭。何況這還是在夜裡。
「所以當您說出對方有三個人的時候,我就覺得非常奇怪。從那個距離,如果是抱著『打中』的心思,唯一提高準確率的方式,就是朝著我手裡暴露位置的光源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最大火力整個突突一遍。興許運氣好就打中了。」元歲將手裡的外套展開,用力抖了抖玻璃渣,有點不好意思地雙手遞還給凌夙誠,「如果對面是三個人,總不可能就一個人帶著槍,另外兩個在旁邊吶喊助威吧。可是剛剛那個火力明顯不對,只有一把槍。而且子彈最初就是奔著門的方向去的,不是往我身邊招呼的。唯一負責開槍的這個,水平還這麼差?我想不會吧。」
「開槍只是為了逼迫我們選擇在房間裡暫避,他們真正依靠的是提前埋好的炸藥。」凌夙誠在心裡捋了捋,「從結果來看,大致上是這樣。但是有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如果依靠炸藥,為什麼不設計成一進門就直接引爆的模式?如果選擇你推論的這種方式,就意味著對方需要在合適位置的山坡上設立一個哨塔,每天輪班盯著這邊的動向,如果搜查的人進出門很快,也許根本就來不及引爆,只是白做工罷了,還是個一次性的白做工。」
「不知道……」元歲的表情也有些困擾,似乎是早在考慮這個問題,「我想……是不是原本這個不太聰明的裝置原本就不是針對我們來的?之所以沒有開門即爆,是為了設置一個緩衝時間,免得不小心炸錯了對象?」
「費這個腦子做什麼,想知道答案還不簡單。」韓越的聲音突然從頭頂悠悠傳來,直接給元歲嚇得一哆嗦。他正坐在元歲頭頂的窗沿上,翹著二郎腿,晃悠晃悠地繼續說到:「喲,對不住對不住,膽子這么小的嗎?」
元歲抬頭一看,連忙飛快地挪著小碎步退遠——如果她長得再高一點,就能正正好給韓越墊腳。「越哥您是飄上去的嗎?怎麼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我剛剛要是真給嚇跳起來,能直接給您頂下來。」
「唉,沒那本事,我是沿著這一排房子的外牆爬過來的。」韓越摸了摸下巴,糾正到,「不是打擊你,實事求是地說,我覺得哪怕是你真的一個大跳起來,應該也頂不著我。」
「這麼傷人的嗎。」元歲很不服氣地上前幾步,似乎是打算量一量距離。
「先說正事。」凌夙誠適時打斷,同時隱約預感到這四個字也許將會長期掛在他嘴邊,「說說你打算怎麼做。」
「靠各位的演技啦。」
-
「出事了!」穿著工字背心的中年男人高聲叫嚷著,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
沿途的燈光仿佛是被他的腳步依次點亮。很快,方才還昏暗又寂靜的偏僻小巷突然復活,一個少年剛剛好奇地從窗戶探出腦袋,就被一隻大手擰著耳朵扯回了屋;躲藏起來的人三三兩兩地從各個地方冒了出來,有的正一邊與身邊的人高聲討論,一邊驚驚慌慌地披衣服。一片嘈雜中,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孩子的哭鬧。
「我剛剛聽到動靜了……怎麼?沒成功?」有人高聲問到。
「呸,真他媽成功,沒炸著不說,還炸錯人了。」男人被擠到了人流中間,接過別人遞來的水,猛灌了兩口,咳了兩聲才又說到:「還炸到了最不好惹的人頭上!」
「誰呀誰呀?」人群沸騰起來。
「那群當兵的!」
-
深夜。元歲連著打了兩三個噴嚏,引得縮在地上的一胖一瘦兩個男人抬頭看了她好幾眼,最後被元歲努力憋出的、快把眼睛給瞪出來的兇惡眼神勉強嚇了回去。
「用力過猛了小朋友。」韓越低聲說。
元歲拍了拍臉,努力地活動面部肌肉,悄悄指了指依舊一臉雲淡風輕的背對著站在另一側的凌夙誠,似乎是有點忿忿不平。
「因材施教。我們不能對原本表情管理系統發育的不太好的人提出太高的要求。」韓越正色道。
今晚月色暗淡,星星卻顯得尤其明亮,像是無數顆小小的寶石隨手灑在了深色的絨布中。
遠遠的,一連串閃爍的光點就像是水面上斷斷續續的波光,從一側不斷向這個圓型小廣場靠近,仿佛是流動的銀河。
可惜凌夙誠的視力很好。
他已經能夠清晰地看見,一群面色鐵青的人正握著老式的手電筒,浩浩蕩蕩地向這裡走來。
大半個小時前,他與韓越迅速潛入那個正在爭執是否要立刻前往爆炸地點看看情形的小屋子,放走了看著最麻利的一個回家報信兒,再將其中兩人綁得像是即將被丟進蒸籠里的螃蟹,廢了點勁兒才總算是把這兩人挪到這裡。
「喲,來的挺快呀。你們兩位,等會兒可得給我安分一點。既別搞出什麼像是被我虐待過的大動靜,也別一動不動的干杵著,這不用我再教教你們吧?」凌夙誠聽見身後的韓越正在對兩位人質進行思想教育,痞氣十足,也不知道是裝得太像還是本色出演。
但是韓越的表現無疑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後面被塞著嘴的兩個人完美地詮釋了「點頭如搗蒜」,似乎是想通過真摯的眼神稍稍感化一下眼前依舊笑的很欠的人。
記得剛開始,這兩個人還不太聽話,嘴裡不乾淨地罵了一大堆,倒是還算有幾分膽色——直到韓越滿面春風的聽完後,準確無誤的叫出了對面一個人的名字。
那人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似的,聲嘶力竭地詢問韓越的身份,眼中已有懼色。
「你應該叫我一聲長官。」韓越剛笑眯眯地說完,稍微胖一些的那個就因為太過激動差點自己把自己勒背氣兒,最後只能被半拖半抗地帶來這裡,成功讓累得大喘氣兒的韓越的神色看起來更可怕了。
即使是預料到了這些從「顓頊」逃離的流民對於軍隊一定抱有敵意,但是這兩個人身上流露出的不加掩飾的畏懼依舊讓凌夙誠有些心驚。
凌夙誠的目光從兩人身上輕輕掠過,不太意外地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恐懼與厭惡。但意料之外的是,他隱約從那個膽量和體格不成比例的微胖中年人眼睛裡讀出了一點點祈求的神色。
其實一個滿臉橫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眼裡含著零零星星的淚花,表情還混合著一點點羞怯的討好,不但沒有什麼說服力,還莫名有些像是喜劇里的橋段。韓越看得肩膀稍微抽了抽,好在沒笑出聲,但是凌夙誠依舊一臉肅穆。
這群人根本不具備守護一方樂土的能力。雖然這裡也不算是什麼樂土。
可惜也只有他們能夠站出來。凌夙誠覺得心裡一刺,揉了揉眉心,轉身不再看他。
-
「晚上好呀各位。」韓越打了個哈欠,又撓了撓頭。凌夙誠想起之前的調侃,深深地覺得他才當得起「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幾個字。
此時,他們三人,連帶著被五花大綁的兩名人質,被五六十人圍在中間。這群人雖只是沉默著,目光卻像刀片一樣實實在在地刮在凌夙誠身上。他看見人群中還有幾個看上去八九歲的孩子,正被父母緊緊地箍在懷裡,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中居然有些怨毒。
沒人回應韓越的招呼。滿是人的小廣場寂靜無聲。
韓越倒是一點也不沮喪。他兩手空空,悠閒地繞著兩個人質轉圈兒,沒有先開口的意思,甚至目光都沒有落在人群中,所到之處卻都有人小幅退開幾步。幾圈之後,對方的包圍圈寬鬆了很多,一些人臉上緊繃的表情也隱約開始搖搖欲墜。
「我們已經脫離很久了!你們到底還想要什麼!」突然,一個牽著孩子的女人開口喊到,聲音尖銳的就像是在尖叫。
長久的寂靜之後,這一聲顯得尤其刺耳,凌夙誠看見女人牽著的女孩兒捂住了耳朵,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母親,小幅度的顫抖著,她母親的目光卻始終牢牢鎖定著韓越,對於女兒的狀態毫無知覺。
「唉,瞧你說的。」又靜了好一會兒,韓越揉了揉耳朵,不慌不忙地說到,「你沒有你以為的那麼重要,放心吧。」
女人被堵得一滯,眼淚已經在眼眶裡來回打轉,幾次想要再次開口,最終都咬牙切齒地憋了回去。
「好了,不要一個個都這樣看著我嘛,我又不是來討債的。」韓越還是那麼氣定神閒,「你看,哪怕是我們剛一進門,你們就莫名炸了那麼大一坨煙花來歡迎,喏,點菸花的人還完整的在這兒呢,怕什麼。」
「抱歉,關於這一點,我們不是有意為之。」一個黑眼圈濃重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語氣懇切,「您恐怕心裡也知道,您的出現會讓我們多麼畏懼。所以請原諒我們的無禮,儘快離開這裡吧。」
「哦,一句不是故意的,先把自己的問題撇清,然後再給自己搭一個道德高地,就趕我們走呀。可以啊兄弟。」韓越的語氣冷了下來,同時,人群也躁動起來,有幾個已經神情陰鶩地將手伸進了口袋,全然是打算搏命的架勢。
「真有意思。」見此情形,韓越卻笑了起來,「你們是打算仗著人數優勢——在我手下走幾招?」
這個交涉的走向有點糟糕,凌夙誠捏緊了藏在袖口裡的軍刀,瞥了元歲一眼,卻發現對方正皺著眉頭捂著鼻子,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把噴嚏憋回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8s 3.71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