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落都市 第三十二章 綺麗

    透明的玻璃圍成小小的方形,地面上似乎有一層薄薄的積水。凌夙誠坐在一把孤零零的木椅上,低頭看著自己清晰的倒影,心中有些茫然。

    「晚上好。」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鬼魅一般從背後響起,凌夙誠回頭,看見一個瘦小的女孩兒正捧著臉坐在他身後的台階上,眯著眼睛衝著他笑。

    「晚上好。」凌夙誠也老老實實地回應,「第二次見面。」

    「嗯。」女孩兒用力點了點頭,好像很高興能被記住似的,提溜起裙擺踩著節奏轉了一圈。

    「為什麼……」凌夙誠大概猜到這一位就是最近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但是很快就意識到第一個說不通的地方,「現在應該是第四個晚上。」

    女孩兒輕掩著嘴,斯文的笑了一會兒,大大方方地喊到:「你知道啦!」

    她似乎非常興高采烈,圍著凌夙誠手舞足蹈地又轉了好幾個圈。

    凌夙誠試著站起來,卻發現不能如願。無論他怎麼嘗試,能夠自由活動的似乎都只有腦袋。

    「那麼這是為什麼?」凌夙誠還算鎮定,「你又是什麼人?」

    「我覺得我和你很投緣,所以特別邀請你做今晚的特別來賓。」女孩兒又繞回他面前,優雅地躬身行禮,「我是神,掌握夢的神明,在這個世界,我是隨心所欲的。」

    「……我是唯物主義者。」凌夙誠淡淡地說。

    「好吧好吧,我不是我不是,你別老想著動啦。」女孩兒用蒼白纖細的手指戳了戳凌夙誠的臉,凌夙誠只平靜地抬眼看她,「都說了你是特別來賓,是我特別違反規則把你帶進來的,如果你一心想要奪回夢的掌控權,可能會讓這個夢原本的主人再也醒不過來哦。」

    「夢的世界嗎……你現在說的這些,我好像很久以前在某本童話故事上讀過。」凌夙誠偏過臉,「我覺得我們並不相像。」他從小就是一個沒有童心的人。

    「那不是童話,是我們的教義哦。」女孩兒在他臉上彈了一下,然後退遠幾步,「我們真的很投緣。我雖然可以自由出入完成儀式的所有人的夢境,卻很少能夠產生自己的夢。」

    「你指的相同之處,是說我們都很少做夢嗎?」凌夙誠耐下性子跟這個看上去頂多十歲出頭的女孩兒交談。

    「是指我們倆的內心都是空空一片,連用來編織夢的元素都很少啦。」女孩兒俏皮的沖他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一種意外成熟的韻味,「直白的說,我很喜歡你!」

    凌夙誠稍微被這番突如其來的告白噎了一下,眼神閃爍地問:「意思是,只要是飲下過你的血液的人,無論過了多久,都無法徹底脫離你的影響嗎?」

    「可以這麼說。」女孩兒回答的非常爽快,「但是時間越久,想要影響到就越困難,而且還會讓我又少活幾天啦。」

    凌夙誠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你和你的同夥,與其說是合作關係,不如說是被控制者與控制者的關係。你不能完全做主你自己的事情吧。」

    「你的思維真的很跳躍。」女孩兒蹲在凌夙誠面前,一手撐著臉仰頭看著他,「從我出生開始就是這樣了,說真的,我每天都在祈禱。」

    「希望能夠脫離這種生活嗎?」

    「不是。」女孩兒的音色比多數同齡人要低沉不少,有一種中性的溫潤,「我過得怎麼樣都無所謂啦,我只是希望那群該死的人快點死而已。」

    絲毫沒有營養的談話間,凌夙誠不著痕跡地打量四周——他有些意外自己可以在夢中做出這麼具體的動作。

    他自身所處的四四方方的玻璃屋子之外,平坦潔白的地面向著四面八方一直延展開去,在目不可及的遠方與灰色的天空融成一線。兩人斷斷續續的交談以外,絕對的靜謐籠罩著這片夢的國度。

    凌夙誠心裡微微一動,卻聽見女孩兒又開口說到:「所以說,我是在用生命交換和你聊聊天的機會誒,你就不能多和我說說話嗎?」


    「你可以白天來找我。」凌夙誠說的很平靜。

    「然後被你抓住嗎?」女孩兒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說不定這樣對你反而好。」凌夙誠的眼神認真。

    「我以為你會問些別的。那些人的身份啦,這次事件的目的啦,或者是我的能力具體是什麼之類的。」

    「我覺得勸降是得到上述問題全部答案的根本方法。」

    「你倒是真敢說?」女孩兒歪著腦袋看著他,「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那麼請你回答上面的問題吧。」凌夙誠努力把臉皮放厚一點。

    「他們的事情我管不著,但是我的能力我可以告訴你。」女孩兒站了起來,拍了拍手。

    大約只有半個手掌大小的白色剪影小人突然從她的手心接二連三的飛出,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小仙子似的,繞著凌夙誠旋轉了好幾圈,然後反身飛向玻璃房之外。

    就像是摺疊好的立體卡片突然被翻開,四周透著股無機質一般冰冷質感的白色突然飛快倒退,首先升起的是作為遠景的巍峨山脈,隨後,深深淺淺的綠色層層疊疊由遠及近鋪陳開來,隱約是插畫中會有松鼠和貓頭鷹出沒的松林模樣,色彩明亮的房屋像是積木一般堆疊起來,陽台上種植的鮮艷花朵瀑布一般一直低垂到了門邊。

    女孩兒張開雙臂,清澈明亮的眼睛始終盯著凌夙誠,炫耀之意溢於言表。

    「進入夢,欣賞夢,引導夢,連接夢。」女孩兒一字一句地說,「『掌握夢的神明』這種孩子氣的稱號可不是我自封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就算達不到神明的程度,我也算是一方了不起的妖怪了吧。」

    女孩兒纖細至極的手白到透明,幾乎透出綠色的血管和蒼白的指節。

    凌夙誠臉上還是一派平靜,絲毫沒有被震撼到的意思,半晌才嘆著氣開口:「以你的身體條件,應該沒有什麼機會真正走到外面去吧?你腦中知曉的一切,幾乎都是從別人的夢裡來的嗎?」

    「這不是很好嗎,人在做夢的時候總是最真實的。」女孩兒的語氣散發著一股奇異的蠱惑,「陷入戀愛的少女會忍不住在夢中與情郎在玫瑰花圃中相會,垂暮的老人在夢中重拾青春年少的種種悸動;平日裡說不出口的齷齪念頭在夢中盡可付諸實施,即便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覺醒來便無人知曉。只有在夢裡,所有平日裡按捺在道德之下的真實念頭都會被血淋淋的揭開,某種意義上來說,夢裡的世界反而比生活要真實很多呢。」

    「恕我不能認同你的理念。」凌夙誠的遣詞總是很官方,「正是因為人類可以受到『道德』的約束,人類才可以稱之為人類。醉心於所謂潛意識的世界,就好比每日將烈酒當做清水來痛飲,只會讓自己迷失而已。」

    「你是受過真正意義上的『教育』的人,我是知道的。這也是你為什麼經常吃虧的原因。」女孩兒笑得非常甜蜜,「當你看到身旁的人真實的內心時,你就會明白,平日裡的正人君子們,與其說是被『道德』約束,還不如說是被『臉面』約束。」

    「如果你是希望我能夠跟你在這裡進行一場哲學上的探討,我很遺憾,你恐怕找錯人了。」凌夙誠的聲音低沉,「我既沒有興趣傾聽你扭曲的道義,也沒有興趣向你分享我給自己定下的準則。如果你是為了遊說我而花費自己的生命,我建議你可以到此為止了。」

    「你真是個無趣的人。」周圍的景色瞬間坍縮下去,世界又變成純白一片,女孩向前走去,背對著凌夙誠說,「連做夢也那麼克制情緒,看得我差點犯困……但是呢,你身邊倒是有一位很有趣的人呢。」

    「……誰?」雖然問出了口,但是凌夙誠似乎已經隱隱知道答案了。

    「我說過啦,今晚你是我的特別來賓,而不是這個夜間劇場的演員。」女孩又拍了拍手,劇院一般的紅色座椅從凌夙誠的身邊陸續升起,圍成一個半弧形。很快,一塊鋪著地毯的長方形舞台也拼湊好,無形的手在暗處操縱著燈光。

    女孩兒從座位的第一排起身,提著裙擺走到舞台正中央,深深向著凌夙誠鞠了一躬,又憑空摸出個話筒,裝模作樣的試了試音,才又開口到:「感謝諸位賞光,我將在今晚擔任旁白的工作。那麼請欣賞今晚的劇目,《少女元歲之煩惱》。」

    舞台上升起一個輕飄飄的紙糊鞦韆,看著最多只有六七歲的元歲卻穩穩地坐在上面,嗚嗚的哭著。

    凌夙誠愣了一會兒,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

    「很久很久以前,一對年輕夫妻的女兒在正月初一來到了這個世界。她的父親為她取名『元歲』,希望她能夠借著新年的喜氣,平安長大,一生順遂。她的母親的工作悠閒,父親卻辛苦,一周只能騰出一個下午回家一趟,與妻女短暫的團聚。儘管如此,父親也沒有忘記在女兒五歲生日那一天,給她送上一份代表心意的禮物——一個手工編織的藤鞦韆。」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這個還算幸福的小家庭,因為父親的猝然離世而破碎了。」女孩兒放緩了語速,講的非常聲情並茂,「母親覺得自己無力獨自撫養女兒,很快帶著她再嫁。母親曾多次哄騙淚流不止的女兒,保證自己一輩子只會有她這一個孩子,但是某一天,元歲從學校背著小書包回家時,卻發現母親正滿臉幸福地注視著懷中小小的孩子,一向不冷不熱的繼父也笑的溫柔和煦,不住地伸手逗著這個胖乎乎的娃娃。」

    突然,一束燈光打向了前排。凌夙誠眯了眯眼,才發現前方竟然還有一個人影,正安靜地坐在座位上,露出椅背的頭頂上,一撮黃色的頭髮正滑稽的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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