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不說話,不代表她不明白,不清楚。15歲的花季少女,有了超出大多數同齡人的成熟和敏感。
她在門口徘徊很久,是因為兩天前,她的母親已經和她旁敲側擊過,讓她放棄中考的機會,去讀父親單位的技校,成為和他父親一樣的鐵路工人。
據她母親描述,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鐵飯碗,女孩子要讀這麼多書幹嘛?又費錢,又花時間,還不找份工作出來嫁人?
嫁人?曉曉心中冷笑,嫁給父親一樣的男人嗎?曉曉不是傻瓜,她讀的書,了解的知識,已經讓只有中專畢業的母親忽悠不了她了。
她知道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辦法,就是通過讀書考出去,離開這個讓她厭惡不已的家。
這是她的底線,也是她最在意的。他們罵她,打她,忽視她,她都可以忍,因為她很早就不在乎了。
可要剝奪她唯一的改變命運的機會,她不會妥協,也不會屈從。
她老早知道家裡的條件,供她和哥哥上大學沒有問題。
經濟上沒有問題,他們唯一不讓她讀書的理由只有一個,因為她是女兒,不值得為她花錢。
這種事情落到很多女孩身上都會變成悲劇,女孩本來就應該柔弱,聽話,父母養你一場不容易,自然父母說什麼,聽什麼。
放棄一個上大學的機會,讓父母開心,是那個時候很多人認同的價值觀。
可曉曉不是大多數女孩中的一員,她冷臉把媽媽的提議擋了過去,只有一句話,我要考高中,上大學。
自那天后,父母再沒有和曉曉說過話,曉曉在家變成了一個透明人。可曉曉並不在意,他們對她的冷淡已經影響不了她了,多年的情感漠視早就讓她的心練得強大無比,她想要的,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終於,曉曉徘徊了十多分鐘後,嘆了口氣,她始終要回家,就算他們的臉再難看,她也要面對。她輕輕推開門,像一道幽靈,漂了進去,儘量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
回來晚了,家裡已經吃過飯了,沒人為她留飯,曉曉不介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自己摸索著走進廚房,將齊肩的秀髮挽了挽,敲了兩個雞蛋,給自己炒了碗蛋炒飯。
她初三了,要給自己補充點營養,她洗了兩片青菜炒進飯中,收拾好後準備朝自己的房間中走去。
卻迎面撞上從臥室出來的媽媽,媽媽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冷淡,點點頭說:「回來了!」
曉曉目無表情,連話都懶得說,略微點了下頭,意思一下,就頭也不會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媽媽張玉蘭大怒,她這是什麼態度?這個女兒讓她越來越厭惡,成天不說幾句話,一直就是這麼不冷不淡的,相比兒子,簡直就是個另類。
兒子每天倒是對自己噓寒問暖,跟上跟下,又懂事又乖巧。唯獨這個女兒,一直死僵僵的,她那個表情,好像全家都欠她的。
又不少她吃,有不少她喝,她還要怎樣?在農村,她這個年齡早就出去打工賺錢了。
玉蘭想到自己弟弟家的三個女兒,比她還小一點。現在去了廣州打工,每個月給農村的弟弟賺錢養小兒子。
就覺得很不平衡,最氣憤的是,曉曉爸爸已經幫她找了這麼好的鐵飯碗,她還不肯去,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養到這種不爭氣的孩子。
玉蘭越想越氣,她本就性格要強,在家裡從來說一不二。現在看到剛剛長大的15歲女兒居然剛公然挑戰她的權威,越發怒火中燒。
脾氣上來,決定牛不喝水強按頭,曉曉爸爸今天已經把技校的報名表拿回來了,她今天不肯也要肯。
怎麼樣也要讓她報了,我就不信我這當媽的還擰不過一個15歲的小妞。
她冷冷喊道:「回來!我和你爸有事和你說。」
曉曉的腳步頓了一下,心裡咯噔一下,還是那個事嗎?
她心中冷笑一聲:果然,媽的性格沒那麼容易妥協,該來的還是要來。既然躲不過,就看她到底想怎樣吧!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玉蘭,輕輕說道:「好!等我放一下書包。」
她迅速進了自己的房間,放下書包。
輕輕用手撫摸了一下已經用了兩年,顯得有些舊的書包。拿定主意,轉身出去,到了客廳。
客廳里,老蘇有些尷尬,他一向不管事,只要每天有煙有酒,打打麻將,人生就完美了。
坦白說,他不是不知道玉蘭對曉曉偏心,可玉蘭性格固執,脾氣又不好。
現在還是公務員,已經處處覺得他高攀了,他越發要小心翼翼,輕易不敢招惹她,弄得雞犬不寧。他在這個家,其實沒什麼話語權。
偏心就偏心吧!兩個孩子哪能做到事事公平?
況小海又是老蘇家的長子嫡孫,優待一點也是應該的。
今天玉蘭打定主意要逼曉曉去讀技校,讓他在旁邊幫腔。
他也沒有辦法,曉曉讀技校,也能幫家裡省不少錢。她省下來的,正好大兒子以後也就多了。
這樣考慮下,他也只好硬起心腸,目無表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曉曉過來表態。
曉曉走近客廳,掃了一眼正襟危坐地父母,沒有說話,跑到沙發地另一頭,坐了下來,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曉曉媽媽開腔了,難得語氣平和一次,說道:「曉曉,爸爸媽媽前兩天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樣了?
媽媽可告訴你,這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
這次是你爸的單位內招,以後讀出來包分配的,趁你爸現在還年輕,還能再干兩年,等你出來頂替他的位子,以後就是鐵飯碗了。
你不要眼高手低,女孩子讀什麼高中?就算被你考上大學,找不到工作的一大堆。還不如你爸單位的鐵飯碗強,你說是不是?」
玉蘭師範出來後,當過幾年的老師,業務骨幹,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她難得壓下來次脾氣,自以為苦口婆心地規勸曉曉。
老蘇學歷初中畢業,沒有老婆這麼能說會道,只好在旁邊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玉蘭說完住了口,看曉曉還沒吭聲,遞了個眼色給老蘇,老蘇慌忙應和。
說道:「曉曉!你媽說得沒錯,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你看!我這邊已經把技校的報名表拿回來了,你要是沒有問題,就把它填了。準備準備,體檢後,過了年後就去那邊報道了。」
曉曉垂下眼,心中冷笑,這是要生米煮成熟飯的節奏了。可惜,自己還真不是能認熟飯的主。
她抬起頭,眼神堅定,看了看玉蘭老蘇。
說道:「爸,媽,我想過了,還是要讀高中,我想上大學。以後出來,不用你們幫忙找工作,我自己養活自己。」
老蘇楞住了,剛要說話。旁邊的玉蘭卻炸了,指著曉曉。
說道:「你這是什麼態度?活脫我說了半天,你就是油鹽不進,上什麼大學?
上大學不要錢嗎?你有沒有點心,體諒一下父母,你的幾個表妹都幫家裡賺錢了,你……」
玉蘭還想繼續罵下去,曉曉卻怒了。她一向能忍,可今天玉蘭這個態度,這番話也激怒了她。
她在這個家壓抑太久了,讀高中,上大學是她唯一的夢想,也是她的底線了。
15歲的少女已經有了思想,有了底氣,她截住玉蘭的話題,冷冷說道:「
讀技校這麼好?你們為什麼不讓哥哥去讀?
你們要是吃不起飯,供不起我,我也會出去賺錢,幫你們減輕負擔。
你要我體諒你們,出去賺錢,那大家公平一點。要賺一起去賺,哥哥不讀書,出去賺,我就一樣,也出去賺。」
玉蘭一聽,暴跳如雷,這死丫頭,居然拿兒子嗆她。
她大罵:「你這個死丫頭,你怎麼拿小海和你比?他是兒子,你是女兒,女人要讀什麼書?」
曉曉毫不畏懼,嗆道:「女兒怎麼了?女兒不是人嗎?難道我是你們撿來的嗎?
你也是女人,你要是不讀師範,你能找到這麼好的工作嗎?
憑什麼你那個年代讀師範,現在要讓我讀技校,當一輩子工人?」
老蘇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平時默不作聲,看似乖巧懂事的女兒嗎?
他終於發現,這個女兒發起火來,戰鬥力不輸他的老婆,她的口齒伶俐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她的老娘。
老蘇今天難得沒喝酒,沒喝酒他就沒有辦法藉故發酒瘋,威脅女兒。
曉曉現在已經不復剛才進來冷靜溫和的模樣。
現在脾氣上來,也是臉紅脖子粗,她本就個子高挑,已經一米七的身高,比之玉蘭勉強一米六的身高,毫無懼色。
她長大了,已經懂得是非,開始反抗一向粗暴專制的父母。
老蘇已經意識到曉曉今天的反常。
可惜,他那個固執霸道的老婆,卻還是慣性思維,覺得曉曉還是那個扎著羊角辮,跟在她身後屁顛顛討好她的小丫頭。
她臉色鐵青,直接上前,抓了曉曉的手,將報名表往桌上一拍,拿了根筆往曉曉手上塞。
發了狠,吼道:「我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你今天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管不了你了,是嗎?我是你媽,我看你今天還能反了天。」
曉曉憤怒異常,怒火燒穿了她的天靈蓋,她想不到自己的媽媽會如此粗暴。
玉蘭還是低估了她,她是玉蘭生的,脾氣比玉蘭還倔。玉蘭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徹底逼急了她。
15歲的少女猛地站起身,奮力掙開她媽的控制。
用力一推,玉蘭的小身板如願以償,倒在沙發上。
玉蘭立刻捶胸頓足,發揮了從農村出來的潑婦罵街本能。
哭罵:「老蘇,你是死人嗎?你看看!你養了個什麼東西出來,居然敢打她媽?」
老蘇也怒了,這個女兒實在太不省心,這事他得管。
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喊:「蘇曉曉,你幹什麼?你眼裡還有爸媽嗎?」
誰知道蘇曉曉看了一眼他,拿起桌上的報名表,捏在手上揉成一團,老蘇看愣了,玉蘭也呆了。
曉曉輕輕走到客廳和廚房連接的那扇玻璃門旁,冷冷一笑,猛地一拳砸了過去。
玻璃門瞬間破碎,老蘇驚呆了,玉蘭開始尖叫。
曉曉滿手鮮血,站在那裡,臉色蒼白,說道:「再讓我考技校,我就死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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