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寵凰妻 與風羽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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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蘅芷將宛離送出「慧心雅敘」後門。

    「阿離,你真打算去甘州?」

    宛離搖頭,將一頂薄紗斗笠戴上遮住滿頭白髮,「我只去京郊的紫金山住兩日,有些事想去弄明白。」

    蘅芷握住她的手,一臉擔憂,「可你一個人去,不打緊嗎?」

    宛離輕拍她的臉頰,「沒事,我現在可是個男人,怕什麼?」

    說罷,她輕盈地踏上門前的一匹棕馬,摸摸馬鬃,向蘅芷一揮手,揚鞭而去。

    京郊的紫金山不遠,快馬僅一個時辰便到了,宛離避開熱鬧的山路,挑了條偏僻小路上山。

    山上有座慈心觀,宛離記得此前蘇府中盛傳,當初蘇綰出事墜山就是在這紫金山上,而且她打聽到,當時將蘇綰救下的人就是慈心觀的平古師太。

    慈心觀位於紫金山半山,山本來也不高,只是山上種了許多紫竹,密密麻麻地遮蔽了許多原本清晰的道路,所以宛離走了許多冤枉路,到晌午時分才抵達慈心觀。

    觀中沒有什麼人,宛離請教了幾個道姑,終於在一位小道姑的帶領下見到躺在床上的平古師太。

    師太似乎病得很重,她半倚在床頭,雙眼渾濁,體形乾瘦,虛弱地望著進來的兩人。

    「師太病了嗎?」

    「是啊,病了好多年了,年紀大了總也治不好,只能拖著了。」

    「很多年?」宛離心一跳,皺著眉打量平古師太,又詢問那名小道姑,「兩年前師太可曾救過一名墜山的女子?」

    「兩年前?」小道姑笑了,「我在這道觀快十年了,從來只見過別人來救我們,沒見過救外人。」

    宛離嘆了口氣,瞥了眼師太身上殘破不堪的被子和小道姑打滿補丁的道袍,將身上的銀兩都拿了出來。

    「給師太買身體面的袍子吧。」

    小道姑眉開眼笑地接過,揣進自己懷裡,又恭敬地將宛離送出道觀。

    宛離牽著馬,在山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平古師太從沒救過蘇綰,說明她並不是在紫金山出的意外,她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墜過山,可是左手的無力確實毋庸置疑的。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手腕處的傷疤盛開著一朵妖艷的紅蓮花,是她特地找了京城最好的刺青師傅用鴿血刺的。

    每一次痛徹心扉的放肆回憶,她都會找師傅刺一朵蓮花,還好至今她身上也只有兩朵。

    蘇相用一個天大的謊言騙她為他所用,她騙得了雲禛的疼惜與信任,為蘇相鋪下一條敞亮的捷徑,自她失去利用價值開始,她便被拋棄了。

    她不甘,為什麼是她被利用,為什麼是她被拋棄,在她幾乎流盡鮮血陷入昏迷之時,蘇家的人直接將她拋出府外,再也不管她的死活。

    她知道不該自殺,不該放棄自己,她仍想念著清漓,更想念雲禛,她還有那麼多牽掛在這個世上,她怎麼能輕易離開。

    幸好蘅芷路過救起了奄奄一息的她,也成為她在這個世界上相依為命的人,她助她成為「慧心雅敘」花魁,顛倒眾生、絕艷京城。

    而蘅芷便養著她、護著她,讓她在她的羽翼下平安的活下去,守護著心中想守護的一切。

    宛離輕嘆一聲,將遮面的斗笠取下,牽著馬來到一條溪邊。

    初夏時節,天氣慢慢燥熱,林中樹木密布,風也沒有,她走的有些熱,借著飲馬的機會洗把臉。

    紫金山遍山皆是栗子樹,還未到結果的時候,高大的栗子樹枝葉鬱鬱蔥蔥,遮蔽了日頭,林中有不知名的小鳥啾啾鳴叫,宛離靠在一棵樹邊,將浸過溪水的絹帕覆在面上,沁涼的感覺讓她不由嘆息出聲。

    「敢問這位姑娘可是姓顧?」

    一個突兀的男聲將宛離嚇了一跳,來不及帶上斗笠,她只能用絹帕遮了臉,只留兩隻忽閃忽閃的大眼望向身後。

    居然是金風羽!

    宛離的心突突直跳,居然會在這裡見到故人,毫無預兆猝不及防,她慌亂地站起身,緊緊按住臉上的絹帕,極力穩住自己的心神,緊張地左顧右盼,尋找奪路而逃的機會。

    「這位姑娘不要害怕,在下不是壞人,只是之前在街上見到姑娘,頗像在下的一位故人,才跟著姑娘來到這紫金山,豈料失去了姑娘的蹤影,正打算回去,卻又在這裡碰上了,唐突之處還望姑娘原諒。」

    風羽看出宛離的緊張,忙出言安撫,並退後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宛離咽了口唾沫,壓下驚恐,她今日出門亦做男子打扮,一頭銀髮用頭巾紮起,她實在不明白,風羽從哪裡看出她是個姑娘,她竭力穩住音調對風羽說:「這位公子恐怕認錯人了,我並不認識公子。」

    聽到宛離暗啞的嗓音,風羽頓了頓,狹長鳳眸露出絲失望,立刻向宛離行禮,「既如此,請恕在下無禮,姑娘不要見怪。」

    宛離點點頭,返身將斗笠戴上,這才覺得稍稍安心,向風羽行了個禮便上馬準備離開。

    「姑娘留步,」風羽又上前一步,「此地頗為偏僻,下山之路又極為艱險,不如讓在下護送姑娘下山,以補在下錯認之過。」

    宛離明白他不過是想再套些她的話而已,只要自己不露出馬腳,也不怕他會問些什麼,便點頭答應了。

    風羽上馬與宛離並轡而行,山路崎嶇馬兒走得頗為辛苦,大部分時候兩人都只能下馬牽著馬韁行走。

    風羽本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他只是不住地打量著宛離,從她的身段、容貌看,真是跟蘇綰極為相似,若他的假設成立,這位姑娘會不會之前代替蘇綰的人,他不敢妄下定論,想再打聽寫她的背景,再慢慢調查。

    「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不是。」

    「姑娘住在京城哪裡?」

    「慧心雅敘。」

    風羽愣住,他完全沒料到這姑娘居然是名花娘,若她真是顧汐月,該如何向皇帝交代。

    「呃,敢問姑娘芳名。」

    「蘅芷,」宛離沒有一刻猶豫便報上蘅芷的名字。

    風羽又是一怔,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字他亦有所耳聞,只不過他未料到這位男裝打扮的絕艷女子便是花魁蘅芷,他向宛離歉然一笑,「原來是聞名天下的蘅芷姑娘,是在下唐突了,望姑娘海涵。」

    宛離隔著斗笠的細紗看過去,風羽的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曾經讓她想依靠想不顧一切地信任。

    如今他近在咫尺,她只能躲著他,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真容,連名字都不能告訴他,想來頗為悲哀。

    密林到了盡頭,再往前便是一條平坦的石板路下山了,路人也漸漸多起來。

    宛離止住腳步,向風羽拱手作揖,「這位公子不必相送了,蘅芷就此別過。」

    風羽點點頭,發上的絲帶隨著山風輕拂到身前,他坐在馬上不動,只看著宛離,示意她先走,宛離調轉馬頭,催著馬兒輕快地駛上山路,漸漸行出風羽視線。


    回到「慧心雅敘」宛離便病倒了,之前舊疾一直都沒有康復,加上山中吹了風又受了驚嚇,斷斷續續幾乎一個月才完全康復。

    那裴墨在一月前便請了蘇雲和蘇源等一班京城富賈公子來捧蘅芷的場,雖說缺了宛離的琴聲頗有些遺憾,但是蘅芷的美貌與絕世舞姿為他大大地掙了面子,一時得意非常,決定七月初七乞巧節時,包下「慧心雅敘」,請上京中的文人雅士、官家公子來此等清雅之地一敘,最重要的是,他還邀請了當今皇帝最為倚重的雅安侯金風羽。

    宛離因之前一直在城郊別院養病,所以並不知曉裴墨的行為,待她七夕節返回「慧心雅敘」才知今夜風羽會來,一時驚的六神無主。

    蘅芷去了法錄寺上香未歸,她還不知道之前宛離在紫金山偶遇風羽報上的是她的名字,若是不預先跟她打過招呼,難保蘅芷會做出什麼事來。

    宛離守在「慧心雅敘」後門急得團團轉,老鴇卻過來找她了。

    「前頭忙得團團轉,你倒在這裡偷懶,怎麼還不去準備?」

    「蘅芷還沒回來,我在等她。」

    「哎呦,這死丫頭,明知道今天雅安侯會來,居然還跑去法錄寺上香,派人去找過她沒有?」

    宛離點頭,「已經找小廝去催過了,大概很快就回來了吧。」

    「各位公子已經來了不少,裴公子正催著我來請蘅芷呢,這下子可怎麼辦?」老鴇賊眼一轉,「要不你先去為各位公子彈奏一曲?」

    宛離退後一步,「我要等蘅芷回來。」

    「我知道,這死丫頭很快就回來了,你先去彈一曲撐撐場面呢。」

    「蘅芷不回,我不彈。」

    老鴇氣得不輕,「你這丫頭怎麼脾氣那麼倔,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答應蘅芷收留你,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老鴇罵罵咧咧地要走,被宛離叫住,正以為她回心轉意時,宛離皺著眉對老鴇面無表情地說:「我是男人,你別記錯了。」

    老鴇一怔,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狠狠地瞪了宛離一眼扭著腰走了。

    這時,後門喀拉一響,蘅芷回來了,見到宛離愣了下,又見到院子拐角處老鴇的身影,嗤了一聲:「這老女人又來找你麻煩嗎?」

    宛離搖頭,「她是次要的,我在這裡等你是為了別的事。」

    蘅芷挽著她往自己小樓走,嬌笑道:「瞧你緊張的,什麼事啊?」

    「今日雅安侯會來你知道吧,」見蘅芷點頭,宛離繼續說:「一個月前我曾在紫金山遇到他,他問我名字,我用了你的。」

    蘅芷站住,一臉疑惑地看向宛離,「為何要用我的名字。」

    「我不能讓他認出我來。」

    「你沒告訴我,你還認識雅安侯,」蘅芷望住宛離,臉上的表情有些受傷。

    宛離遲疑了下,「蘅芷,這些事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你先幫幫我好不好?」

    「你要我幫你什麼?」蘅芷又恢復神態,放開宛離的手獨自開門進屋,小玲早候在一邊為她梳洗更衣,宛離不便多說什麼,只囑咐一句:「不要讓我說話。」

    蘅芷一挑眉,「這讓我怎麼幫?」

    宛離不說話,只呆呆看著坐在妝檯前梳妝的蘅芷。

    蘅芷從鏡中看到宛離失魂落魄的樣子頗為心疼,搖搖頭:「好啦,我知道怎麼做,你快去準備吧。」

    宛離見蘅芷答應了,很是開心,回屋去抱回了她的那把「落雁」候在蘅芷門口,蘅芷梳妝完畢,見宛離頗為狗腿似地看著她,不由笑了,「平日裡見你老是板著個臉,什麼都是淡淡然的模樣,今日倒是見識了你不一樣的表情,難得難得。」

    因今日人多,老鴇特地在「慧心雅敘」的正廳搭了個跳舞的台子,還不忘給宛離在台後做了個隔間,擺上屏風白紗,將她隔離起來。

    宛離剛在屏風後坐下調弦,只聽到前頭一陣喧鬧,眾人紛紛起身行禮,便知是雅安侯來了,她心裡不由緊張,透過屏風的縫隙往外看,風羽正坐在她對面的那張圓桌後,他仍是一身緋紅衣衫,墨色長髮隨意的挽在肩頭,張揚的氣息一如從前,只臉上的表情更加沉寂。

    蘅芷站上台中,眼波流轉間將台下眾人看了個遍,她向屏風後的宛離點點頭,宛離遲疑了下,按下第一個音,卻是一曲《憶故人》。

    蘅芷呆了下,隨即醒悟過來,瞭然的笑了,長袖一揮舞姿妙曼柔美,將對故人的回憶與相思舞得淋漓盡致。

    一曲終了,滿場皆寂,過了許久人們才發出讚嘆,蘅芷款款走到裴墨身前行禮,裴墨滿意地笑道:「蘅芷姑娘舞姿又有長進,裴某實在佩服。」

    他站起身,將身邊的風羽介紹給蘅芷,「這位便是為皇上立下赫赫戰功的雅安侯。」

    蘅芷盈盈一拜,「小女子蘅芷,給雅安侯請安。」

    風羽上下打量著蘅芷,不動聲色地說:「昔有大娘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蘅芷姑娘的舞藝超群,當比公孫大娘技高一籌。」

    蘅芷捂唇輕笑:「侯爺謬讚,蘅芷愧不敢當。」

    風羽又看了眼蘅芷,目光越過眾人看向台後的屏風,「撫琴之人可是京中盛名的阿離師傅。」

    蘅芷隨他一起看向屏風,笑道:「正是阿離,難得侯爺亦知曉阿離名號,真是阿離的榮幸,不如讓阿離為侯爺再彈一曲如何?」

    「如此甚好,」裴墨撫掌大笑,今日蘅芷可是為他掙足了面子,只願那阿離師傅不要拂了雅安侯的意。

    宛離遲疑片刻,彈了一曲《高山流水》,如泣如訴的琴音讓眾人沉迷其中,仿佛能感受到伯牙子期那惺惺相惜的情意,深深折服在宛離高超的琴技中。

    風羽靠著椅背,手中握著一隻酒盅碰著嘴唇卻並不喝下,他凌厲的眼神直直看向屏風,仿佛想要看穿那堵厚實的屏風,看到屏風後的人。

    蘅芷見他心思全在宛離那裡,不由心驚,忙笑著走到風羽身邊,「蘅芷早聽聞侯爺威名,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容蘅芷敬侯爺一杯。」

    蘅芷端起酒盅,送至風羽面前,風羽被她拉回神思,向蘅芷淡淡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蘅芷俏臉飛紅,掩唇而笑,「侯爺如此豪爽大方,蘅芷再敬您一杯,謝侯爺捧場。」

    風羽看著蘅芷似笑非笑,握著酒盅卻並不喝,伸出一指點了點屏風,「本侯仰慕阿離師傅的琴技已久,不知可有榮幸一睹阿離師傅真容。」

    蘅芷一慌,手中的酒盅抖了下,灑了點酒在風羽肩上,蘅芷忙扔了酒杯取絹帕為他擦拭,口中低嚷:「蘅芷該死,弄污了侯爺的衣裳,請侯爺隨蘅芷去清理一下。」

    風羽躲避著蘅芷的絹帕,連連擺手,「不妨事,蘅芷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一邊的裴墨有些吃味,上來拉蘅芷,「蘅芷姑娘別在意了,雅安侯爺大人大量,不會跟個姑娘家計較。」

    風羽聽到屏風後有動靜,憑藉好眼力看到屏風後一個白色身影一閃,他起身向蘅芷一笑,「本侯去整理一下,姑娘在此陪著諸位公子即可,不必介懷。」

    風羽的鳳眸微眯,唇角微微勾起,迷人的笑容讓蘅芷收了手,怔怔站在原地,呆愣地望著風羽整一整衣領,隨小廝走了出去。

    待風羽一走,蘅芷便醒悟過來,返身去找宛離,屏風後卻空無一人,小玲說阿離師傅琴弦斷了,回去取琴弦了,蘅芷低叫一聲糟,要出去找宛離,卻被跟過來的裴墨攔住了。

    「蘅芷姑娘要去哪兒?」

    蘅芷賠笑道:「蘅芷想去換身衣裳,一會再為裴公子舞一曲可好?」

    裴墨一把拉住蘅芷的手腕,大笑道:「不必了,蘅芷姑娘現在這身衣裳就很美,先陪本公子喝兩杯,一會本公子陪姑娘去換衣裳可好?」

    蘅芷心中不悅,但礙於人多只能強壓下,微笑著跟裴墨回桌邊喝酒,一邊在心中摸摸祈禱,千萬別讓雅安侯碰到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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