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話音落地剎那,王衡眼睛刷地亮了。
這不正是給先生證明的大好機會嗎?他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先生才應該是那個獲得尊敬的人,先生才是真正的智者!
兩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搭上他的手腕,王衡疑惑地扭頭,對上含笑的黑臉。
「噓——」
悄無聲息的破音如同煙霧般飄散在竊竊私語的大殿中,所有人都忙著和附近的人交談,沒有一個注意到這方的動靜。
「先生……」王衡焦急的不得了,先生分明看穿了他的意圖,他不明白為什麼先生要阻止自己,難道功勞被別人搶走先生一點也不氣憤嗎?就算顧忌趙國人,這會兒難道不是向各國證明的大好機會嗎?
如果在這個宴會上得到所有國家承認,趙國就不敢再對先生做什麼,為什麼先生到現在還要阻攔他?
焦急的大眼睛直勾勾,張培青端起案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把話語隱藏在動作後面:「時機未到。」
大殿裡的人們竊竊私語的同時都盯著司馬佐,銳利的視線像刀子般將他一層層解剖,隨著刀鋒輾轉,把內在的血肉寸寸展露。
老者衣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著,面上不動聲色,但笑不語,眸子稍微瞥向趙王的方向,好似在等待他的態度。
主座上的趙王對上眾人火熱的目光,哈哈大笑,狀似爽朗無比:「善。」
司馬佐這才站了起來,對著趙王雙手交疊鞠躬行禮,然後面向眾人謙虛道,「天下之大奇才眾多,老夫行將就木,恐年數不多矣,天下還是要留給諸位。」
說罷便施施然坐下,蛋定的不得了。
眾人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意思?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難道是默認?默認計策就是他出的?
那位提問的外臣暗罵老狐狸,再看司馬老頭捋著鬍鬚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無賴模樣,就知道今天是別想在他那裡套到半句話,心中將司馬佐祖上十八代問候一遍,識相地二話不再問坐了下來。
這位放棄了,別人卻不一定。
司馬佐一口氣尚未鬆開,另一個外臣又開始咄咄逼人:「司馬先生老當益壯,何來年數不多之說,倒是我們這些人,要是今天沒有向司馬先生請教到東西,怕回國後寡君怪罪我等不思進取。」
那人說著起身,深深給司馬佐鞠躬行禮,滿臉誠懇:「還請司馬先生救我。」
王衡長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怎麼一個小小的詢問愣是給提升到了「生命安危」高度?這些人三言兩語就把司馬先生逼到如此境地,當真可怕很。
心底湧起深深地忌憚,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麼先生一直不讓他說明真相的原因,同時也第一次見識到謀士刀不見血的殺人能力。
擔憂地看向身邊興致勃勃欣賞美女的張培青,要是今天被質問的是先生,要是先生也被人這樣群起而攻之,她會怎麼樣呢?
「我臉上有花?」黑臉先生忽然開口,嚇了他一跳。傻大個急忙擺手,趕緊遞上一個大紅蘋果,努力遮掩紅撲撲的臉蛋:「先生請吃。」
修長的手接過蘋果,似笑非笑的眼神鉤子般勾魂奪魄。
「咔嚓」的清脆聲讓傻大個心肝跟著抖了抖,閃躲的眼睛不自覺飄向那張上下開合的紅艷艷嘴唇,想到什麼似的,俊臉充血從耳根子一路飈紅到脖頸。
他裝模作樣地繃著臉,一本正經喝口冰涼的酒水壓下莫名其妙的火熱,再次偷偷瞟過去的時候,先生已經把視線轉向大殿中央的司馬佐身上了,傻大個胸中升起濃濃失望,百無聊賴地瞪著司馬糟老頭。
司馬佐雖說沒什麼驚艷本事,到底這麼多年歲數不是白長的。
面對外臣咄咄逼問,他氣定神閒,談笑風生:「想不到先生如此逗趣,知道寡君壽宴故而逗大家一笑,若我一言真能救人,老夫可要整頓收拾一番,前去當個大夫了!」
殿中眾人哈哈笑起來,那外臣面色鐵青,冷哼一聲甩袖坐下。
趙王滿意地看著底下的場景,從頭到尾各國使臣都被他方壓制。這會兒兩個人都無功而返,其他人也開始暗暗琢磨該用什麼樣的手段更好。
司馬佐狡詐多端,說話滴水不漏,從他這方下手著實不是良計。
骨碌碌轉動的眼珠子落在白期昌不遠處的黑臉小子,和他旁邊高大健壯的男人身上。這倆人也是大將軍的謀士?奇怪,不是只有一個新的謀士嗎,另一個是哪兒來的?還是說情報有錯,實際上當時大將軍收了兩個?
使臣們越想越糊塗,對趙國人的奸詐再次深刻了解。為了不讓他們知道真相,故意搞這麼多么蛾子,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太可恨了!
趙國人無緣無故背黑鍋,始作俑者還在悠閒地欣賞美人波濤洶湧的大胸和挺翹的屁股。一邊兒被當刀使還不自知的傻大個,依舊為自己有幸參加君王宴會而激動萬千。
一切看似都很平和。
美人如雲,笙歌曼舞,絲竹悅耳,羌笛動人。要不是還有一大群明爭暗鬥,觥籌交錯間血雨腥風的謀士們,那就更美好了。
嘆口氣,張培青自顧自的降低存在感,當著小透明。然而世界上總有人不讓你舒服不讓你好過。
平靜的大殿中除了輕飄飄的樂聲之外,靜的可怕,各國使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觀賞舞。只聽見一道笑聲無意間響起,溫和又刺耳。
「不知這位黑臉少年是哪方神聖?年紀輕輕卻在大將軍左右,莫非是大將軍的謀士?」
司馬佐臉上的笑容僵硬。
大將軍呼吸悄然屏住。
趙王眉頭輕輕皺起。
所有人所有眼睛,從四面八方,x光般帶著強烈的穿透力,瞬間凝聚到她身上。
王衡嚇得心臟重重收縮!
瘋狂的跳動在胸腔里激烈,他連脖子都不敢轉動,更不敢看一眼身邊的人。先生,先生!現在他們要對先生開刀了嗎?
舞姬們招搖水袖,蛇一樣扭動柔軟的腰肢。
上百人灼熱的關注能燃燒起騰騰火焰,直教人頭皮發麻。死寂的殿中,仿佛一剎那連呼吸聲消失了。
舞姬們轉動手腕,芊芊玉手勾勒出妖嬈的剪影。
沉默中等待的人們終於有些先沉不住氣,受不了如此大的壓迫力,氣急敗壞地譏諷:「趙國真是好禮數,問而不答難道就是你們一向的禮儀和待客之道嗎?」
趙王面色一沉,尚未開口,卻見那黑臉小子似乎被叫嚷驚嚇到,這才慢吞吞地抬頭,茫然:「你在跟我說話?」
眾人:「……」
趙王握拳乾咳了幾聲。
黑臉小子急忙站起來道歉:「真不好意思,我見此處舞蹈如此優美,實在沒想到還有人會在此時問話——你說什麼?再重複一遍?」
外臣氣的呼吸不暢,狠狠瞪著她。豎子!分明在拐彎抹角罵他!
謀士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成背景板。大家都是文明人,實在沒想到有人會當眾耍無賴,要說司馬佐無賴,這黑臉小子可比他狠多了。她哪是不給人面子,她分明就是把人家的面子當成鞋底子!
一陣沉默中,原先那道溫和發問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把原話重複了一遍。
「不知這位黑臉少年是哪方神聖?年紀輕輕卻在大將軍左右,莫非是大將軍的謀士?——這次閣下可有聽見?」
人們順著聲音看去,跪坐的人群中,那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顯得尤為扎眼。
寬大浩蕩的青布衣裳飄逸,發上一條月牙白緞帶,簡單樸素,溫潤的面容含笑,讓人如沐春風。
不少人看見他的時候,稍稍驚訝了一下。因為此人正是韓國遠近聞名的謀士,百里仲華。
想不到代替韓國出使的居然是他,要知道兩年前他憑藉一條聯合計,使得原本打算攻打韓國的齊楚兩大國收手,保住了偌大的韓國不算,還使得齊楚同時和韓國簽下五年和平約定,讓一個小小的韓國在七國中名聲大噪。百里仲華也由此一躍成為韓國的相國,從此聲名鵲起,為天下謀士談論仰慕。
能在趙王壽宴上見到他,實屬意料之外。
大殿因為他一下子熱鬧起來,不少人紛紛遺憾這麼個人才怎麼被該死的小小韓國碰上了。在趙王打量並且遺憾的同時,張培青也掃了過去。
不得不誇讚人長得好看怎麼樣都好看,就好比百里仲華,不過微微一笑便晃的人七葷八素,堪稱禍害。
人們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張培青樂得清閒,偏偏這傢伙和她對著幹,溫溫柔柔的再次把戰火引過來。
「聽說攻城計謀有人為司馬先生做了一點貢獻,莫非閣下就是那人?我觀閣下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才華,不知閣下可有去處?隨我一同赴韓可好?」
勾引啊勾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明目張胆的勾引人!
石破天驚的話一出,果然人們的注意力立即拉回她身上。得不到百里仲華,不是還有一個嘛!且從她的計策分析,此人可一點不比百里仲華差!
趙王臉黑的像鍋底。
司馬佐吞了蒼蠅似的惱怒,誰說此人沒有去處,張培青早就是他們趙國的人了!
譁然崩盤的眾人此時此刻都忽略了重要的一點。
誰敢肯定她就是出計策的人?
好狡詐的人。張培青眉頭緊緊皺起,只怕這會兒百里仲華已經能從趙王、白期昌和司馬佐的神態上,分析出她才是真正的謀劃人。
所有人都被司馬佐打太極轉悠過去,唯獨他一個,出其不意讓精明的老狐狸們都中了招。
此人,危險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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