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尾音落下,他與她已近在咫尺,昔日恩愛的枕邊人,曾幾何時竟連面龐都變得陌生,直教他心涼如這冷雨夜。
「主子,您保重龍體啊!」莫影懷著膽怵的心情,將雨傘撐過來的同時,豁出命的勸諫,「孟小爺有口無心,您千萬別上她的當……」
「滾!」
長歌一記橫眼,而後歇斯底里的仰天狂吼,「誰都沒有錯!錯的人是我!我投錯了胎,我不該生在亂世帝王家!我該死!我死了,這天下是不是就太平了!」
「不會!」
尹簡篤定的口吻,殘忍又冷血,「戰爭的起源,來於人的貪慾,只有沒用的男人,才會把戰亂歸咎於女人身上!孟長歌,就算你死了,這個天下也會一樣的風起雲湧!」
長歌雙膝一軟,緩緩跪坐在了地上,她止不住的喃喃自問,「為什麼?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世間之事,自有定數。」尹簡俯身,大掌握住長歌雙臂,嗓音沉而有力,「長歌,你的命是自己的,你不應該為任何人活,更不該為任何人去死,你明白麼?別給自己戴一個枷鎖,套著鐐銬過日子!」
「那你說要陪我一起死的話,是騙我的麼?」長歌訥訥的問。
「君無戲言!」
「可是……」
「長歌。」尹簡如鯁在喉,他冰涼的五指一寸寸撫上她的臉龐,「你是朕放在心尖上的人,朕怎會騙你?」
長歌心口一疼,潰不成軍,「尹簡,我就是知道你可能會戰敗,所以……所以我才想再見你一面,可我不知道你在哪裡,我便到處找,翻山涉水,忍飢挨餓的找了十幾日……尹簡,我不准你死!」
尹簡瞳孔發熱,他低聲罵了句「傻丫頭」,然後將她打橫抱起,怒聲大吼,「準備熱水和薑湯!」
「是!」莫影渾身一震,連忙跑去辦差了。
長歌卻死活不進帳子,她扒著尹簡胸膛,逼他給個答案,「你說!你到底會不會死掉?」
「不會,朕保證會活得好好的,朕還要十六抬大轎娶你過門,給你應得的名份!」尹簡薄唇附在她耳邊,鄭重的許諾。
語畢,他快步入帳。
長歌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她再次被八光泡進浴桶里,才漸漸回了神,「你,你……採花賊!」
她羞臊的嗔罵,惹來尹簡一陣悶笑,他用力咳了幾聲,把乾衣服拿給她,「快穿上吧,再喝碗薑湯驅寒。」
長歌一巴掌拍偏他的腦袋,惡聲惡氣的道:「不許看!」
「呵呵,朕閉著眼都知道你身子長什麼樣,你害羞有必要麼?」尹簡實在不明白她的邏輯,他們雖未成婚,卻早做了夫妻,而今她對他亦是余情未了,那為何總想推開他?
「我……」長歌嘴巴張了張,突然間竟是無言以對,她默默的穿上衣衫,接過他遞來的熱薑湯,聽話的喝下肚。
尹簡也麻利的更衣喝湯,拾掇完畢,他催長歌上榻就寢,長歌從他服箱裡翻出一件墨色裘襖,「借穿一下。」
「這……」尹簡卻眼神一緊,神色微微異樣,「你,你若是冷的話,多加條毯子便可,不,不用穿著裘襖睡。」
長歌狐疑的瞅向他,「你怎麼了?似乎有點兒緊張?」
「沒有,朕只是,嗯,看你比較奇怪的樣子。」尹簡立刻否認,心虛的滾動了下喉結。
長歌沒有多想,她徑自穿好裘襖,正色道:「我真的要去莫可營帳睡一晚,我有事情與他商議。」
「何事?」
「暫時不能讓你知道。」
「理由?」
「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的立場,如果你還想留我在秦營的話,便莫要攔我!」
她的堅決,令尹簡俊臉發黑,斟酌半晌,方才鬆了口,「行,朕答應你,但你給朕注意點兒,時刻記著禮法二字!」
長歌無語的賞了他一記白眼兒,轉身出了帝帳。
她很擔心尹靈兒,分別這些時日,不知尹靈兒是否平安。
「孟小爺,咱家為您帶路!」
誰知,剛剛走出幾步,高半山突然像鬼一樣躥出來,嚇了長歌一跳,她橫眼瞪他,「你從哪兒來的?」
「咱家是侍候皇上的,皇上在哪兒,咱家就在哪兒。」高半山躬著身,不緊不慢的說道。
聞言,長歌緩緩眯眸,喉中發出一聲冷笑,「不愧是高公公!」
「咱家只聽該聽的命令,不該聽的話……咳咳,孟小爺放心吧,咱家一個字也沒聽到。」高半山是聰明人,當即解釋道。
長歌拍拍高半山的肩膀,頗感欣慰,「不錯,高公公對皇上的忠心,長歌記在心裡了。」
「不敢!」高半山把腰又彎下去了一分,常言伴君如伴虎,可孟長歌小混蛋是個比君王還可怕的人啊!
「帶路吧!」
「是!」
莫可乍見到長歌,卻是驚嚇不少,他忙掀起帳簾,把長歌客客氣氣的請進帳子,然後自己卻躲在了帳外,滿臉堆笑道:「小祖宗,您有什麼吩咐?」
「你不冷麼?」長歌對他的行為莫名不解。
莫可立刻搖頭,「不冷。」
「小爺冷!」長歌大剌剌的坐上.床榻,命令的語氣,「進來,小爺有話問你呢。」
「別,我在外面聽著便好。」莫可咽了咽唾沫,極其委婉的暗示她,「你我性別不同,避嫌比較穩妥。」
長歌一聽,怒目無語,「小爺今晚還要睡在你這兒呢,你給小爺滾進來!」
「爺,您別害我行麼?」莫可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門口。
「我害你什麼?」
莫可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滿臉菜色。
長歌臉上露出陰惻惻的笑容,她伸出手指頭,「我現在開始數,三個數字之後,如果你還不聽話,我就大喊一聲——非禮!一、二……」
「別喊!」
莫可旋風般滾了進來,原本剛毅硬氣的漢子,慫得像老鼠似的,可勁兒的賠著笑,「孟小爺,求您高抬貴嘴,行行好吧!」
長歌一腳蹬在床邊的圓凳上,樂不可吱,「嘿嘿,效果不錯嘛,沒想到莫大人貴為一等大內高手,遽然如此怕死!」
「嘁,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主子吃醋!」莫可壓著嗓音,緊張的頻頻朝外面瞅,「你知道主子的嫉妒心有多可怕麼?他……」
長歌悠悠的打斷他,「所以,小爺問你什麼,你老老實實的回答什麼,否則小爺做事無底線,隨時可以讓你株連九族!」
莫可打了個冷顫,隱隱有種預感,「你,你想打聽採薇姑娘和主子……」
「小爺沒那閒心!」長歌不耐,她一指門口,「把帳簾放下,看看四周有沒有偷聽的人,全部清理掉!」
莫可一聽要瘋了,「我的爺,皇上派的人,我哪敢清理?求求您別為難我了行麼?」
長歌瞪了瞪眼珠,心想也是,她身份不正,此番來意究竟是敵是友,尹簡不得不防,拋開私情,他畢竟是大秦的天子,責任重於泰山!
「算了,你把帘子放下便是,我冷。」
「好。」
帳外,高半山赧然,這小混蛋真不是一般的精明狡猾啊!
長歌吩咐莫可坐下,她沉默了片刻,方才語帶惆悵的說道:「你我曾有約,若你主子危險,我必來見他一面,但我絕不希望是最後一面。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與他雖未有夫妻之名,但也曾恩愛情長。所以……」
她說到此處,忽然將莫可拉近,附在他耳朵上,嗓音輕如蚊蟻,「若破敵無望,你便擒我做人質,必要時可重傷我!」
莫可驚怔,遂堅決反對,「不行,主子不會同意的,他……」
「別讓他知道!」
「可是……」
「沒有可是!除非,你想看著他敗北,落入敵軍之手!」
莫可滿目糾結,「其實……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軍不會敗的,主子自有破敵之策。倒是大楚屯軍邊境,用心險惡啊!」
「大楚?」長歌一震,陡地抓緊莫可手臂,「什麼意思?」
莫可肅穆道:「孟長歌,在你今夜來營之前,主子收到急報,靖王孟蕭岑已晉升儲君太子,且向邊境增兵十萬!」
長歌腦子嗡嗡作響,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至頭頂,孟蕭岑的夙願實現了,他即將登上大寶,成為大楚皇帝!他苦心經營多年,終於公然出手了!
這天下,將再無一片淨土!
「我去找他,我去求他退兵!」
她豁然起身,瞳孔又澀又疼,「莫可,你記著,若我不能歸來,你代我向尹簡求情,求他務必善待三公主,無論三公主犯下多大的錯,只當替我償還三公主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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