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玠並未察覺到太監神色,只是兀自沉浸在故友去世的悲傷之中。
若是當初,那孟珙能夠有所提防,對那范用吉多有提防,又何止於被張柔的鬼蜮伎倆所打倒?而他若是能夠存活至今,如何能夠讓蒙古大軍攻入川蜀之中,弄出了這麼慘重的死亡?
「怪新來瘦損。對鏡台、霜華令亂鬢影。胸中恨誰省。正關山寂寞,暮天風景。貂裘漸冷。聽梧桐、聲敲露井。可無人、為向樓頭,試問寒鴻音信。爭忍。勾引愁緒,半掩金鋪,雨欺燈暈。家僮困臥呼不應,自高枕。待催他、天際銀蟾飛上,喚取嫦娥細問。要乾坤,表里光輝,照予醉飲。」
余玠想著這些,面頰之上濁淚縱橫,忽而放聲高唱。
聲音戚戚,盪起萬千浪濤。
浪潮拍岸,奇石共鳴,只令人倍感淒冷無比。
那太監一時慌了神,連忙問道:「余置制使,您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略有悲愴,故此有此一唱罷了。」拭去臉上濁淚,余玠黯然傷神,回道:「若是驚擾你,還請抱歉。」
太監輕聲一笑,卻自手中取出一壺酒來,訴道:「余置制使乃是忠義之人,只因為昔日無庵居士一語,便掛念至今,自然是國朝棟樑之材,而我不過區區一介太監,哪裡能夠承受住余置制使的道歉?這是我昔日偶然所得的一瓶美酒,一直珍藏至今,今日見余大人英姿勃發,不如就送給你了?」
「哦?若是這樣,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余玠宛然一笑,便將那酒瓶接過手來。
這酒瓶乃是玉石磨製而成,摸起來甚是滑膩,顯然並非凡物,打開了那瓶塞,更是傳出一股濃郁酒氣,輕輕一嗅就叫人感到神情恍悟,足尖其中酒力之烈。
「這是什麼酒?」
余玠眉梢一挑,問道。
那太監回道:「此物乃是千日散。說是若是有人喝了此酒,便要醉上千日,方能甦醒。自家見到此物如此厲害,自然不敢享用,故此一直保存至今。」
「哦?竟然有這種酒?」余玠倒也不曾懷疑。
眼前之人畢竟是直接服侍皇上的,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一些人在貪戀權財的時候,自然會施展各般手段,而這酒只怕也正是因此而被這太監得到的。
太監笑道:「當然,我也不信這說法。畢竟要醉上千日啊,那可是三年之久。三年不吃東西,人不早死了嗎?」
「那倒是。不過這酒酒力非凡,只怕也不是尋常人所能享受的。只怕乃是地仙所釀造的,專門用來淬鍊身體,提高修為的上品之寶。而尋常人不過是肉體凡胎,若是貿然喝了此物,無法用玄門之術消去效力,只怕當真會醉上千日之久。」余玠神念一轉,已然將此物從裡到外看了一眼,自然知曉此物對他並無害處。
如今時候,他即將離開四川,臨安也就在眼前。
那些伺機而動的人只怕已經急不可耐,就等著對他下手。
余玠知曉此事重要性,自然不會放下戒備之心,以免陰溝裡翻船。
那太監無奈搖頭:「若是依著余置制使的說辭,那我只怕是無福消受了。」
「這是自然。」余玠頜首回道:「至於此物,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他乃是行伍出身,素來喜好飲酒,眼見竟然有千日散這等神品,已然是忍耐不住,一舉杯便灌入喉中。
這甘釀一下肚,余玠臉上頓時冒出一股紅暈。
而他也暈暈沉沉的,感覺自己似是置身於夢幻之中,隨後之間余玠身軀之上,一道白芒閃過,這暈紅立時消去,而余玠也重新恢復精神,神采飛揚的坐在原地。
太監看的是目瞪口呆,問道:「余置制使?怎麼看你修為似乎更勝一籌了?」
「沒什麼,只是多虧了你那千日散,卻是讓我陳年舊疴消去了許多,故此給你修為更勝一籌的錯覺。」余玠搖頭笑道。
他自參軍一來,所經歷的戰爭不知有多少,更無如同蕭鳳那般清淨琉璃焰,所以身軀之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傷勢,而這些積累的傷勢更是因為先前和郭侃一戰徹底引爆,直接導致自己修為幾近喪失,若無蕭鳳及時救助,只怕整個人也就不在這裡了。
而現在,余玠卻是借著這千日散的酒氣,將體內長年累月的沉珂給消去許多,自然給人一種修為增進的錯覺。
太監朗聲一笑,贊道:「此物能助余置制使一臂之力,也算是物盡其用了。」隨後,卻從袖中取出一物來,又道:「只是余置制使,我還有一物,據說也是和千日散齊名之物,當初也是那人一起送給我的,喚作醉春秋。不如也一起送給余置制使?」
「醉春秋?這又是何物?」余玠微微皺眉,看著太監又自懷中取出一個玉匣。
打開玉匣之後,方才見到玉匣之內,放著一撮茶葉。
這茶葉也不多,僅僅有數十根罷了,但卻透著一股清香,也是讓人聞著就感覺神清氣爽,顯然也並非凡品。
那太監搖搖頭,回道:「不知道。不過此物濃香四溢,終年不覺。我因為身體殘缺,經常會有氣血不足的情況出現,所以便靠著此物提神。既然那千日散能助余置制使恢復功力,不如就將此物也一併奉上,至少也能讓余置制使實力更進一步?」
「若是如此,那當真是多謝你了。」余玠頜首一拜。
自郭侃一戰之後,他雖是恢復如初,但實力卻差強人意,今日既然有恢復的機會,自然不願就此放棄。
這太監也立時將這數十枚茶葉捻起,灌入熱水泡上,一時間船艙之內皆是香氣。
嗅著這香氣,余玠頓感體內真元有所異動,運行速度比之過往要強盛許多,這模樣分明是要恢復的情況。
不曾懷疑,他拿起茶杯便是納入口中,等到茶水盡數吞入府中之後,臉上又是浮現出紅暈來。
「好厲害的效力,當真是讓人吃驚。」
余玠卻是閉上眼睛,卻是想要趁此機會,重新恢復自己的修為。
但真元卻是越來越快,轉瞬間便似洪流一般洶湧無比,余玠忍耐不住,口一張「噗」的一聲,數道鮮血濺滿船艙。
太監愕然,連忙問道:「余置制使,究竟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我終究還是無福消受罷了。」搖搖頭,余玠無奈訴道:「我本以為就憑我的實力,或許能夠承受醉春秋藥力。只是那千日散和醉春秋互相衝突,卻令我體內真元就此暴走,如今時候已然損及內府。」
「損及內府?這是什麼意思?」那太監一臉焦急的問道。
余玠搖頭回道:「沒什麼。只是我只怕無法隨你一同前往臨安。」神色黯然,卻是有些懊惱,心中念叨:「看來,我終究還是太貪心了。竟然想要藉助外力恢復傷勢?只可惜,未曾見到北地恢復,卻是可惜了。不過,能夠和你在這裡見上一面,實在是我平生之幸。」
雙目闔上,一代忠臣就此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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