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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瘸子猞猁都臥在低矮的房舍里,靜靜地望著蜷縮在圍牆角落裡的拐子岩羊,它們之間始終保持著鐵柵欄內最遠的距離。我想要是猞猁撲過去咬岩羊,我就和紅嘴鴨一起喊「別咬,別咬,別咬」,然後用石頭砸它。我準備好了一堆石頭,就在我的腳邊。
可猞猁要是晚上行動呢?我總不能一整夜守在這裡吧?就算我可以,媽媽也不允許。我和陽陽商量,陽陽有氣無力地叫著,像是說:那就只能我一個人守著了,你一聽到我的叫聲,就趕快過來。
媽媽下班了,我希望媽媽能夠說服笑臉叔叔把岩羊跟猞猁分開。
媽媽說:「我一整天都在給你爸爸打電話,就是打不通,不知道他失蹤到哪裡去了。我再去給你笑臉叔叔說說,他要是不聽,我就跟他急。」
媽媽氣呼呼地去了,又氣呼呼地回來了,她的勸說毫無作用,只能在家裡發牢騷:「你爸爸認識的都是什麼人!他還以為笑臉叔叔是好人呢。現在看來,這個人投資建站並不是為了保護野生動物,而是別有用心,誰知道他以後還會幹出什麼壞事兒。人面獸心的傢伙!」
我難過極了,聽著從救助站院子裡傳來的猜拳喝酒的吆喝聲,晚飯都沒有吃。後來我哭了,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我一夜都沒聽到紅嘴鴨的叫聲。
第二天早晨,我一醒來,胡亂穿上衣服,就跑了出去,看到的情形跟昨天一樣,雖然瘸子猞猁換了個趴臥的地方,拐子岩羊也換了個角落,但彼此間的距離仍然是鐵柵欄內最遠的。我想那就是瘸子猞猁還沒餓,它不餓才好呢。
我從一堆石頭上抱起無精打采的紅嘴鴨,心疼地說:「你一夜都沒睡啊?那就睡一會兒去吧。」說著朝空中一丟,它就飛到樹上去了。
我跑向格列的動物廚房,拿了幾塊肉,丟給了猞猁:「吃吧吃吧,吃得飽飽的。岩羊肉不好吃,是臭的,你吃了會生病。」
瘸子猞猁搖了搖頭,像是說:別騙我了,岩羊肉好不好吃,我比你清楚。
笑臉叔叔再次出現在我身邊,打著很臭很臭的酒嗝,用指頭搗了我一下說:「都是你攪和的,不准再餵了,這是我出錢買的肉,你不能拿我的錢跟我作對。」
我心裡恨恨的,但又不知道怎麼辦好。
又過了一天,依然沒有猞猁咬殺岩羊的動靜。
那幾個喜歡吃野味的客戶等不及了,說著告辭的話就要離開。他們說好,一個星期以後再來,要是猞猁還不出擊,那就宰了岩羊,大家一口咬定是猞猁咬死的,法律又能拿他們怎麼樣呢?
笑臉叔叔說:「行,就照你們說的辦。」
我給岩羊丟了幾把草,恨恨地望著他們,突然尖尖亮亮地喊起來。
走過柳樹橋,碰見一個大老妖。
大老妖,滿身騷,
想吃肉,呵呵笑,
老鼠吃掉貓,蒼蠅捉小鳥,
哎喲媽呀不得了。
笑臉叔叔知道我在罵他,瞪了我一眼,像是為了報復,對那幾個人說:「這次對不起了,下次再來,我們就把猞猁肉和岩羊肉一起煮了吃。」
有人興奮地說:「好啊,這樣的野味恐怕世上沒有幾個人吃過。」又有人說:「那法律呢,不管了?」
笑臉叔叔說:「什麼法律不法律,我建起了救助站,難道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到時候花幾個錢,堵住人的嘴不就行了?」那人指著樹上又說:「你最好把那隻紅嘴鴨的嘴也堵住,別讓它嘎嘎嘎叫了,不吉利。」
笑臉叔叔說:「你是不是也想吃羊肉了?那還不好辦,一槍打死它。」說著他做了個舉槍瞄準的姿勢,又對格列和我說:「多給岩羊餵些草,它要是瘦成了皮包骨,就沒吃頭了。羊肉越肥越香,家羊野羊一個樣。」
格列不理他。紅嘴鴨用叫聲憤怒地回應著。我又喊起來。
走過東山腳,聽到一聲哇哇叫。
大跳蚤,蹦蹦跳,
頭上風,滿天飛,
石頭長牛毛,曲鱔變花豹,
不如我的一泡尿。
媽媽一直聯繫不到爸爸,生氣地說:「你爸爸玩失蹤也不看時間,急死我們了。」
一個星期的期限眼看就要來臨,我越來越難過,越來越害怕。就在我再也不忍心去鐵柵欄邊看望瘸子猞猁和拐子羊羊時,格列神秘地告訴我,他每天晚上都起夜,好幾次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黑影在救助站的大院子裡一閃而過,有時會閃向東南角的廁所,有時會閃向廁所旁邊的小樹林,會不會是瘸子猞猁呢?
我說:「猞猁關在鐵柵欄裡頭,它怎麼出來呢?」
格列說:「鐵柵欄下面是土石的地基,還不如假山牢固,更容易掏出洞來。」
我們兩個便圍繞著鐵柵欄找啊找,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可以進出的洞。
格列說:「也許我看錯了。它要是能出來,就不會光是跑來跑去,肯定會鬧出點響動來,首先紅嘴鴨就會叫起來,還會飛到你的窗前告訴你,別的動物也會驚慌失措地到處躲藏。」
我想也是,除了猞猁自己和拐子岩羊,其他動物都自由散放在救助站的大院子裡,它們不可能看見猛獸猞猁或聞見它的味道而無動於衷。
格列又說:「再說桑覺也沒動靜,它怎麼會看著瘸子猞猁滿院子亂跑而不吭一聲呢?」
然而,就在我覺得明天太陽一出來,就會看到瘸子猞猁和拐子岩羊被笑臉叔叔他們殺死的場景時,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鐵柵欄下面的土石地基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洞,救助站大院子的籬笆牆上也有了撕開的豁口和翻過去的痕跡。那是一些爪子和蹄子的劃痕,是一些留在籬笆上的猞猁毛和岩羊毛。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它們一起逃離救助站的地方,居然就是桑覺睡覺吃食的地方。
格列說:「怎麼會呢,天生的冤家成朋友了?瘸子猞猁和拐子岩羊是朋友,它們跟桑覺也是朋友?」
我高興地騎到桑覺身上,用屁股使勁墩著:「太好了,太好了。」
紅嘴鴨飛出去好遠,又飛回來,落在籬笆牆的豁口上歡快地叫著。
笑臉叔叔開著汽車來了,一番查看後,愣愣地站在籬笆牆跟跳和攀登的能力。」
陸續到達的那幾個喜歡吃野味的客戶,失望地唉聲嘆氣。
笑臉叔叔說:「一個是瘸子,一個是拐子,能跑多遠呢?走,出去找找。」
他帶著人跑出了救助站。
我跟上去喊道:「我看見瘸子猞猁和拐子岩羊長出了鷹的翅膀,飛到天上去了。」心想:有本事你們開著飛機去天上找啊。
果然就像巴亞爾說的,山口一過,就是草原了,地面變得跟天一樣遼闊,低低的牧草翻滾著大大的波浪,看不到一棵往上堆積綠色的樹,鳥兒們都落在地上。天還是陰著,卻好像乾淨了許多。
我大驚小怪地喊起來:「媽媽快看,羊。」我看到了好多好多擠在一起吃草的羊,都是白色的,就像誰扯下雲彩鋪到了地上。
媽媽說:「別喊,安靜一點。」
可我怎麼能安靜得下來,跑到眼睛裡的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那麼多黃花,連成了一片,像是草原穿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接著又變成了紫花,也是一片,像是草原的褲子;還有鞋,鞋是紅色的;還有頭巾,頭巾是白色的。草原是個愛打扮的女人,就像媽媽。
「媽媽快看,牛。」我又喊起來。
巴亞爾說:「這是氂牛,只有青藏高原才會有。」
我說:「怎麼都是黑色的?哦,不對,我看見白色的了,一頭,兩頭,三頭……牛犢,我看見牛犢了。」
巴亞爾問:「你再往右前方看,羊群旁邊是什麼?」
我看了一眼就驚呼起來:「藏獒,兩隻大藏獒。」
巴亞爾說:「草原上狼多,牛羊全靠藏獒來守護,哪裡有牛羊哪裡就有藏獒。」
中午過後,我們來到了一座有許多大樓的地方。
巴亞爾說:「這裡是海南藏族自治州的州府共和縣,得休息一會兒再走。」然後他把車停在了一家叫「野牛峰」的旅館門口,帶我們進去,對一個全臉鬍子的人說:「我把李強隊長的家人接來了,想借你兩個氧氣袋用用。」
全臉胡叔叔的鬍子包圍著一張繃得很緊的臉,他走過來握了握媽媽的手,又摸了摸我的頭,沉重地說:「節哀保重。」
媽媽鼻子一抽,嗚嗚嗚哭起來。
全臉胡叔叔說:「他做的這些事兒,既艱苦又危險,你們也應該想到。」
媽媽說:「危險是有,但怎麼也沒想到會輪到他失蹤。」
媽媽撒謊了,怎麼會沒想到?她都說過,爸爸喜歡「玩失蹤」,還知道「失蹤」是爸爸的口頭禪。
全臉胡叔叔又說:「要有思想準備,你們這次去,說不定連屍體都找不到。」
媽媽渾身抖了一下,拉住了我的手。
我大聲說:「爸爸不會變成屍體,屍體會自己走出來嗎?」全臉胡叔叔不理解我的話,詫異地望望我,又問巴亞爾:「這孩子……沒毛病吧?」
巴亞爾使勁搖搖頭:「沒……有,聰明得很。」
我又說:「爸爸藏起來了,他一直不出來我就會一直找。萬一我找不到,他就會自己走出來。」
媽媽哭得更傷心了,就像當初我們面對爺爺的死,面對奶奶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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