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舞晴空 第43章 冰川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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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大家在趙元的白房子裡吃了晚飯,種肉湯煮的麵疙瘩,還有手抓肉,然後就睡覺了。

    睡前程汝意去門外看了看,仍然沒看到斑頭雁、金雕和紅嘴鴉。

    歸來的朋友要去雪山了,路很遠很遠。

    趙元端來了早飯,粑和奶茶,一再地勸大家多吃點,說是人要是不吃飽,車就走得慢,因為車是通人性的。

    王鐵說:「只要今天能趕到青藏公路,明天就有希望到達目的地。」

    然後吞咽了幾口楷粑,咕嘟咕嘟喝光了一碗奶茶,就去縣城的加油站給汽車加油。等他回來時,大家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趙元走過來,把一包路上吃的楷粑和肉放在了車上。

    「再見了,趙元,扎西德勒。」

    程汝意也會說「扎西德勒」了。

    汽車駛出去一會兒,柏油路就消失了,出現在車輪底下的是一條沙石土路。大家開始顛簸,就像坐船一樣。

    程汝意還是望著窗外,還是希望看到飛鳥的姿影。斑頭雁出現了,就在那朵雲彩的下面;金雕飛來了,就在吹過來的風頭上;紅嘴鴉叫起來了,就在耳朵旁,就在車窗邊。可是都望疼了眼睛,也沒有望到它們,它們真的消失了,遠遠地消失了。

    大概是程汝意一直望著天吧,地突然就不高興了,颳起一陣風,遮住了程汝意的視野。

    不不,不是風,是地上的動物。

    動物在跟著汽車跑,一大群動物都在跑,像是賽跑。它們一點也不怕,就像是交往很久很久的朋友。程汝意認出來了,它們是藏野驢,它們每一頭都一模一樣。

    程汝意說:「尼瑪,快看。」

    尼瑪說:「我早就看見了。」

    程汝意說:「它們為什麼不怕人?」

    王鐵說:「最早的時候,它們的確不怕人,就像現在這樣,看見人騎馬奔跑,就想追攆;看到汽車,就想超過。在它們心裡,它們是世界上最擅長奔跑的動物,不可能有比它們跑得更快的,所以就要比一比。它們超過了所有的馬,也超過了所有的汽車,它們一口氣能跑一百多公里。」

    程汝意問:「真的能超過汽車?」

    王鐵說:「它們熟悉草原的一切,知道哪裡的路平坦,哪裡可以抄便道;有時候還會機智地堵在路上,逼迫汽車停下,然後自己再跑。」

    程汝意問:「後來呢?」

    王鐵說:「後來有人從車窗里伸出了槍口,把子彈射向了它們,它們就再也不敢靠近人了。但它們認得救助站的車,記

    住了那個畫在車身上的藍色翅膀,也知道坐在裡面的人是保護它們的。所以它們只要看見,就會靠過來撒野奔馳,算是一種感謝,也算是一種致敬。」

    程汝意奇怪地問:「它們也會像人一樣舉手敬禮?」

    王鐵笑了笑說:「會的。再往前,幸運的話,大家還能看到白唇鹿。白唇鹿更會敬禮,不過不是舉起前肢,而是由公鹿搖晃起漂亮而碩大的鹿角。」

    藏野驢消失了,該是白唇鹿登場了。

    程汝意一眼不眨地望著窗外,卻沒有望到它們的影子。

    王鐵說:「不會是遷徙到別的地方去了吧?我很長時間沒來這裡了。不過程瀟經常來,他沒說過白唇鹿遷徙的事兒啊!」

    「程瀟是來看白唇鹿的嗎?」

    「不,他是來看沙漠的。」

    「沙漠有什麼看頭?」

    「準確地說是來監測草原沙化的程度和速度的。大概這裡是風口吧,經常有沙子從外面吹來,你頭一天看到的長滿綠草的牧場,第二天早晨就會堆起一座沙山來。你往右前方看,那座最高的沙山就是大風搬運過來的。一方面是自身的水分丟失,一方面是外來的沙土覆蓋,所以程瀟說草原沙化不僅僅是土質本身的變化,還是一種飛來的橫禍,一定得想出治理的辦法來,不然就麻煩了。」

    程汝意隱隱約約想起程瀟好像說起過,但大部分話程汝意都想不起來了,只斷斷續續記起幾句,而且是程汝意始終搞不明白的幾句。

    程汝意說:「沙漠越來越多了,海水越來越少了?」

    王鐵愣了一下:「發源於這裡的長江、黃河、瀾滄江都是要注入大海的,長江注人東海,黃河注入渤海,瀾滄江注入南海。沒有這樣的注入,海水就會減少。所以保護西藏就是保護全世界的海洋,保護人類和所有的生命,因為海洋是地球生命的發源地。」

    王鐵突然不說了,猛地扭動方向盤,繞過了一塊擋在路中間的大石頭。

    道路越來越難走了,王鐵必須集中注意力開車。

    汽車搖搖晃晃地走著,走到了太陽偏西,又走到了天黑。當一盞緩緩移動的燈出現在地平線上時,王鐵長喘一口氣,把車停了下來。

    「前面就是青藏公路了,休息一會兒吧。你們下來活動活動腿腳,吃點東西。」

    大家下來了,尼瑪一瘸一拐地走著:「沒想到坐車這麼累。」

    半個小時後,大家的汽車開上了青藏公路。

    王鐵說:「前面有個道班,這麼晚了不便打攪,大家在車裡將就一晚上吧。」

    程汝意和尼瑪都說:「沒問題。」

    程汝意下了車,想看看周圍是什麼,感覺一陣風撲面而來,其中的一股撥動著程汝意的頭髮,又拐下去鑽進了耳朵。耳朵里響起來,是嗡嗡嗡的蜜蜂的聲音;漸漸變大了,又成了轟轟轟的聲音,好像是狗叫,是藏獒的吠鳴。

    程汝意想這裡的風真怪,吹來時不響,鑽到耳朵里才響,而且越來越響。

    風沒有出來,因為根本就沒有風,也不是耳朵裡面響。當聲音越來越熟悉的時候,程汝意突然意識到,那是藏獒的叫聲。

    程汝意喊起來:「尼瑪,尼瑪。」

    緊接著,尼瑪和王鐵也聽到了。

    叫聲越來越大,王鐵打亮了車燈,程汝意朝前面跑去。藏獒出現了,搖搖晃晃朝程汝意跑來。

    尼瑪和王鐵也過來了,都俯下身子,心疼地撫摸著藏獒。

    尼瑪說:「它是怎麼跑來的?這麼遠的路,跟大家一樣快。」

    王鐵說:「它走的肯定不是大家的路。可是,別的路也很遠啊,從山口到這裡,最近的路也只比大家近七八十公里。」

    尼瑪問:「那它怎麼會在這裡等著大家?好像知道大家一定會路過。」

    程汝意說:「它當然知道,鼻子一聞就知道了。」

    尼瑪說:「難道它能提前聞出來,能聞出人的想法?」

    王鐵看了看星光璀璨的天空說:「我也納悶,不會是有人幫忙吧?」

    程汝意問:「誰?哪個人?」

    王鐵猶豫著說:「好像也不是人。」

    那是誰呢?

    程汝意不問了,程汝意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藏獒:「小黃馬呢?怎麼就你一個?」

    藏獒趴下了,吐著舌頭,喘著氣,連轟轟轟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尼瑪說:「你去車裡給它拿點吃的來。」

    程汝意正要走,王鐵的手機響了,他高興地說:「有信號了。」

    手機里傳來趙元的聲音:「你的電話怎麼老打不通?是沒信號還是關機了?我說了馬沒有窖頭是不聽話的,小黃馬和藏獒跑掉了,我找遍了山口都沒有找到。」


    王鐵問:「小黃馬也跑了?」

    趙元說:「跑了,一起跑了,它們互相幫忙,藏獒咬斷了小黃馬的繩子,小黃馬咬斷了藏獒的繩子。」

    「可大家就見到了藏獒。」

    「什麼?你們見到了藏獒?在哪裡?青藏公路?啊喲喲,怎麼能跑那麼遠,還找到了你們?這麼有本事的藏獒沒見過。」

    程汝意又問藏獒:「小黃馬呢?你們不是一起逃跑的嗎?」

    藏獒扭過頭去,朝著西邊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

    王鐵掛斷手機,再次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說:「西邊是雪山,會不會小黃馬去了那裡,它是跟藏獒分開等大家的?」

    尼瑪還是不相信:「這裡也好,雪山也好,它們怎麼知道大家會來?」

    王鐵說:「也許它們不知道大家會來,但程瀟失蹤的地方它們應該比人更清楚。」

    尼瑪說:「憑什麼呢?就憑聞一聞、聽一聽?它們又不是神。」

    程汝意也覺得奇怪,不敢反駁尼瑪了。

    王鐵說:「它們很可能還有『同夥』,一個能輕易看到大家,又能飛快地到達雪山的『同夥』在給它們引路。」

    程汝意喊起來:「你說的是斑頭雁?」

    王鐵說:「應該是它,不信你們看著。它應該是早早地飛到了雪山,又返回來迎接大家,在高空中發現了逃跑的小黃馬和藏獒,便領它們來到了這裡。藏獒跑不動了,只能在這裡等著,它就領著小黃馬去了雪山。」

    程汝意相信王鐵的話,可是,金雕和紅嘴鴉呢?

    它們會不會也跟斑頭雁在一起?

    可能性不是很大。

    程瀟說了,斑頭雁是候鳥,習慣於無間歇飛行,也就是不停下來一口氣飛上一兩千公里。金雕和紅嘴鴉都是留鳥,喜歡飛一飛停一停,要是跟著斑頭雁一起飛,肯定會累得從天上掉下來。

    天依然藍著,太陽依然金著。斑頭雁一直沒有出現,只有金雕飛翔在一個大家能看得見的地方。

    紅嘴鴉見程汝意老望著窗外,似乎覺得飛起來的鳥才會引起程汝意的關注,便跳到車窗跟前,一蹦一蹦地非要出去。程汝意放下車窗玻璃放走了它。

    它飛遠了,一會兒又飛近了,就在離汽車不遠的地方,朝程汝意嘎嘎地叫著。程汝意突然意識到它好像知道了什麼。紅嘴鴉跟著汽車飛了一會兒,便朝金雕飛去,嘎嘎地給對方說著什麼。兩隻鳥一起朝遠方飛去,很快不見了。

    中午,大家到達了一個有河有山有草原的地方。

    大家停下來方便了一下,隨便吃了點車上帶的東西,就又要出發了。程汝意看著天上,什麼也沒看到,沒看到斑頭雁,也沒看到金雕和紅嘴鴉,心裡有些不好受。

    扎西想給王鐵打電話,問問救助站的情況,怎麼也打不通,好像沒信號,著急地皺起了眉頭:「怎麼辦哪?說不定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黑頸鶴和藏羚羊已經沒有了。」

    王鐵說:「真難啊,我恨不得馬上返回去。」

    程汝意說:「那大家回吧,不找了。」

    扎西說:「那程瀟怎麼辦?」

    程汝意不知道,心一下子變得那麼大,大得裝下了失蹤的程瀟,裝下了黑頸鶴和藏羚羊以及留在救助站的其他動物,裝下了同樣失蹤了的斑頭雁,裝下了也許已經不喜歡程汝意了的金雕和紅嘴鴉,裝下了那麼多擔憂、那麼多期待、那麼多不愉快。

    斑頭雁飛在最高的天上,海拔九千米以上,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突然一陣雷鳴電閃,一道撕裂天空的白光像寶劍一樣刺中了它,它從天上掉了下來,一直掉。

    程瀟跑了過去,扎西和程汝意還有王鐵都跑了過去,大家想接住它,但是……

    程汝意哭了,看到斑頭雁被雷電撕裂的身影了。

    程汝意睜開了眼睛,默默地流著淚。

    一群跟麻雀的顏色差不多但比麻雀大的鳥飛過了車窗,像是引導著程汝意的眼光,去關注路邊的原野。

    高高的石堆,上面是白花花的牛頭,那麼大,聳立的犄角就像星星一樣耀眼。扎西也在看,但眼睛裡沒有驚奇,只有暗淡與哀傷。

    程汝意知道看到的不是牛頭而是死亡。

    汽車飛快,下午來得也很快,大家到達了一個有很多房屋的地方。

    王鐵說:「這裡是縣城所在地,你要小心點,說不定一腳下去就能踩爛兩個鳥蛋。」

    程汝意下車的時候一直盯著地面,沒看到鳥蛋才抬起了頭。

    王鐵說:「逗你玩呢,這裡是城鎮,只有商店才有蛋,也只是雞蛋。」

    他又指著遠處說:「你看那邊,是什麼?」

    陽光斜射而來,程汝意眯著眼睛朝前望去,看到飛鳥在空中布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鳥陣。

    鳥陣下面,是一條閃閃發光的河。

    王鐵說:「再往上走,就到雅魯藏布江的源頭了。大家是今天去,還是明天去?」

    扎西問程汝意:「你累不累?」

    程汝意說:「不累,今天去。」

    王鐵說:「那就得立刻出發,晚上再回到這裡,我去把住宿的地方落實一下。」

    他走向一座白色的房屋,喊了一聲「扎西德勒」,喊出了一個穿著醬色藏袍、戴著白色禮帽的中年人。他們說了幾句話,那人便回身進屋,拿了兩條哈達出來,雙手捧著,走過來獻給扎西和程汝意。

    程汝意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把一條長得拖在地上的哈達戴在脖子上,學著扎西的樣子,彎著腰,說了聲「謝謝」

    那人說:「程瀟的事兒這裡的人都知道了,問候你們,你們要好好的。」

    他邊說邊把哈達鬆鬆地纏在程汝意的脖子上。

    王鐵說:「大家好著呢,不就是失蹤了嗎,能找到的。」

    那人詫異地望著他:「真的能找到?不是說失蹤就是死亡嗎?」

    王鐵說:「失蹤就是失蹤,沒有別的意思,樂觀點吧。」

    那人「噢呀噢呀」地點著頭,說了聲「扎西德勒」,然後轉身就走。

    片刻,他又拿來一小桶酸奶和三把鐵勺說:「帶著路上吃吧。」

    大家告別那人,鑽進汽車,走向雅魯藏布江源頭。

    汽車沿著一條河往南往上走著,一個小時後停了下來。大家看到了遠處的冰川和近旁的帳房。帳房只有孤零零的一頂,從裡面走出一個年輕人,看了看汽車上藍色翅膀的標誌,快步走過來,小聲給王鐵說了句什麼。

    王鐵點點頭,像是說:知道了。

    然後他來到程汝意和扎西跟前,想說什麼又沒說。

    扎西和程汝意看看他,又看看冰川。

    冰川原來是這樣的,從高到低就像翻滾的波浪,又像是大山的身上堆積了無數小山,有的是白色,有的是青色,還有的是淡藍色和淡紅色。一陣冷風吹來,程汝意不禁哆嗦了一下。看到另外的一邊,冰川的形狀又變成了雞蛋的模樣,一個挨著一個。程汝意想數一數,卻發現怎麼也數不清,蛋是摞起來的,越摞越高。最高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冰太陽,散發著潔白而耀眼的光芒。

    這是一個比最白的紙還要白的世界,是一個一年四季都是冬天的清涼世界。

    王鐵說:「尋找程瀟的人今天上午離開了,很遺憾,沒有找到。」

    扎西望了一眼遠遠站著的年輕人,似乎有點不相信。

    王鐵說:「他是專門留下來等大家的,消息不好,都不敢過來跟大家說。這裡的確發生過雪崩,幾十個人找了整整三天,沒發現任何線索就去別處尋找了。」

    扎西問:「他們去哪裡了,哪裡還有線索?」

    王鐵說:「雪山。我說過,那裡的冰川很脆弱,年年都有雪崩,是最有可能失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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