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狂犬病在她家快收檔前差人交予了她一隻錦囊,說是這錦囊中有定銀,明日還得來收她家的黃饃。嚴妍對於收黃饃一事業已麻木,只接下錦囊,語氣舒緩地回:「官爺放心,明日會備好黃饃的。」就頂著疏星淡月與另兩人一塊兒朝家走去。
回到宅中,她也不忙著看那錦囊中的「狂犬病有交待」,先忙著教瀨益烈練手才是要事。可這個晚上的瀨益烈是怎麼的都有些神思恍惚,雖說也在努力凝神聽嚴妍講的話,卻總是會眼神忽地就飄閃一下。嚴妍其實一開始就發現了,憋了一會兒,還是問了,問他今兒個是怎麼了。瀨益烈便也和盤托出,說是彌查蹙了整一日的額,就沒見她眉頭展過,問她怎麼了她也講不出多話來,還總在含混閃躲,說他很擔心彌查。
嚴妍沒想過彌查今日的傷懷會跟自己穿了身兒新衣有著直接的關聯,只想到許是瀨益烈太過木頭了,其人剛毅有餘,而木訥更甚,就叫彌查心裡頭一直憋屈著,久久以來,積鬱而成。
她想了想,覺著連自己都已無法再忍受眼前這根木頭了,便想了個招兒,於心中笑得狡黠,卻面上不顯,道:「瀨益烈,你明日白晝時別忙著做活,上街上好的飾物鋪子,買支最貴最漂亮的簪送給彌查,她就能開心了。」
「只要給她一支簪,她就會開心嗎?」
「嗯。」
瀨益烈完全不曉得自己被「算計」了,直想著,明早一大早就要帶多些錢銀去飾物鋪子,別說是支簪子了,便是把花鈿、髮帶、耳鐺還有腰束都給買齊了,他都肯,只要彌查能開心起來。
瀨益烈受了嚴妍「點撥」,有了辦法後,心裡頭那塊石也就放了下來,手上的活兒便能上心了。這一師一徒又忙活到了巳時過半,嚴妍累了一天了,身上也有些不爽利,就急趕著地回了房,燒了澡水就想著能儘快泡上,一副不可耐的樣子。狂犬病給的那隻破錦囊之前被她隨手扔在了榻上,實在沒什麼心力去閱讀謹記他的「教誨」,只想先舒服泡上個澡,上了榻後再看,看完了就可以接著昏沉沉地去會周公了,也好減輕些在清醒狀態時「被吠」的痛苦。若是現在就看了,說不準還會影響得自己連那澡都泡不快活。
進了橢長形的木澡桶,水溫舒適,怎的也該有個四十四、五度的樣子。一泡入,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一日裡縱有再多誨氣不快,也能由毛端給吐出來,排清排淨。
嚴妍今晚,不知是不是潛意識作用,愣是比平常泡的久了些,可能是排斥泡完澡得看錦囊這個事。泡著泡著,水溫有些降了下來,水面上也不若甫入水時那般氤氳,白氣散開露水平如鏡,因為泡在裡頭的人兒一身的慵倦,正動也不動地倚躺在桶內。
用手捧了些水,濕抹了把臉,改倚躺為坐直,等水波平靜下來後,沉靜地盯著水面看自己的一張臉。她自己也曉得,這臉是漂亮的。她曉得,這該是自己本來的一張臉,如果,當初正正常常生長與發育,漸長漸大後,許就該是這麼個樣子。而不是變成極胖後,減了肥還減不乾淨,弄得皮膚也變得很鬆,在二十七時就有些顯老的那樣兒。
就包括這副身體也應是自己的。她不再盯著自己的臉看了,轉而看向自己的腿根,伸了手於水下撫了撫那塊胎記。她當然認得那塊胎記,包括了這一年,它跟了自己快二十八年了,極淺的褐色,形狀像是半邊的蝶翼,並沒有另一半,不完整,卻有種殘缺的美,像是總會叫人想像,如果那是整隻的蝴蝶形狀,會是什麼樣子、什麼形態的。
來了這個地方,也快一年了。當初,其實她們出來租宅後沒多久,她就發現了自己腿根的那塊印記,那個屬於自己的印記。她那時就又分析了一遍自己到底是怎麼穿過來的。
她覺著自己應該就是自身穿了過來,由那湖穿至那井的過程中退轉成了自己十四歲時的樣子,而那個正好投了井的十四歲的長得和自己差不多模樣的宋朝姑娘就那麼憑空在井裡消失了,被救上來的反而是她。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解釋了。而且她還記得,糾里在她於王府中臥床那幾日裡,有問過她:「葛只,怎麼你投井前把自己的頭髮給發狠削去了一半麼?怎麼這麼短的?」
嚴妍是也不記得自己十四歲時的頭髮具體是多長,不過她記得自己初中三年時的髮長大概都是保持著那個長度的,攏到前頭,絕不及胸的那個長度。
那這麼的種種分析,這副身體還不就是自己的嗎?只是,模樣兒可以再回到從前再長一遍,但,這心呢。裡頭的心,還是那顆快三十了的心,經的事,歷了心,已烙下的彆扭心理與行為又怎麼重來一遍,把它們也給捋直了呢?
在水未涼前,她起身出桶,快手腳地瀝乾身子上的水,著上裡衣里褲,去屋角熄了火盆子,就鑽進了棉被裡,打開那隻讓她頭疼的錦囊,石一塊,被忽一聲扔到床下,取出那張紙條兒,展開,上面寫:我覺著你還是著回你的袍服罷,思來想去,你這副模樣,再裝點,也沒有用處。還有,明日酉時三刻親送五十隻黃饃到我府上來。
嚴妍覺得紙條里沒有什麼重要內容,一如既往的全是廢話,於是她看完便睡去了,反正,那王爺交待什麼她便照做也就是了,就甭帶上什麼「細加思量」了,想多了那都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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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嚴妍醒後,把昨晚睡前看的那張紙條兒又展了開來,看了一遍,看話抓重點,別為狂犬病多浪費人生保貴的時間,是她現如今謹守的準則。知是叫她做兩樁事:一,穿回老衣裳;二,晚膳前送五十隻黃饃去他府上,還要親自送。
行,兩件小事,都好辦。
她起身後,走向廂房內的那隻簡樸木柜子,打開,見有兩身兒糾里昨日給買的新衣,手伸上去摸了摸,也是好奇,便展開來看了一下,原來,這就是遼人女子眼中的美衣啊。她看了,也覺得能接受,心裡頭大致有了個概念。慢慢地,竟也覺著這衣裳挺美的,也起了些愛美之心,想要穿這新衣來著,女人嘛。
可又想起來那王爺不准她穿,就把衣裳折了放回櫃中,取出那件鵝黃色的袍服,著上了身。
嚴妍與糾里出了門後,瀨益烈篩了會兒谷粉子。便除下罩衫,帶上銀兩,跟彌查講了聲他要出門一會兒,叫她一個人在家看守門戶要當心,便出門上到了街上。找了間人旺的飾物鋪子,可又怕自己挑不好,也怕店裡夥計給瞎推薦買賣,便問了一個梳婦人髻的年輕少婦,說是他想給自家娘子買些飾物,就是他是個粗心眼的男人,不會挑,問人能不能給推介上幾樣兒。那遼地的少婦也是爽朗,就給左推介右推介,這樣好、那樣兒也好的,瀨益烈挑花了眼,就給都買了。
其實,他自己也沒想過,為什麼叫人少婦幫忙推介時,他會托口說是要給自己娘子買飾物,其實托口說是要給妹妹買也行啊。可他腦中一根筋,脫口而出就說是要給自己娘子買。而且,他自己是根本也不會去想到底為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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