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瀘州極近宋與大理的邊境,於宋內算是地處偏僻。由大理國到宋這邊來的這一路,她還是能明顯感到地形的變化,似由架高處入了谷地內。
這入了瀘州,首先一個,天氣像是忽然間就變了,由四季如春的地方到了一個四季分明的地方。此時這一年的春已過,入了初夏那個月份,這瀘州城叫她覺著有些悶。再有一個,就是這城的上空似總飄著一股酒香,甘美清澄,可這一城都是這種縹緲醉人的味道,是能讓不慣飲酒的她光聞著都覺得有些暈。
又悶又暈的感覺,她也只能解釋為她現在正水土不服,在這城裡玩個幾日便能好的。
這城青磚黑瓦,意趣古雅,就在這兒轉轉也挺好。且這城離大理也近,她其實還是怕萬一入宋腹地太深,那男人要是還在發派人手找自己可如何是好,那之前自己的功夫不都白廢了。可又一想,說不準那人早就不在找自己了,也說不準他從來就沒找過自己。她覺得他就算來找自己,也是為了報冤,「到嘴的鴨子飛了」,會叫他懊惱不已,直想報了這一「箭」之仇,此心方休。
可她那又悶又暈的感覺,沒多久,便被街上的一紙榜文給嚇醒。
她與段寶貞都穿著宋人衣裳,身後跟著兩個大漢,去這城的市集轉轉。這日天陰,她們四人出門前各帶了把油紙傘,全由身後人拿著。
嚴妍隨意地向街左右兩邊的攤子上瞥著,想看看都有些什麼新奇的貨品。一行人走在街中央,也沒有特意在哪家停駐住腳。過了一會兒,有人扯她的手臂,她向左一偏頭,看到段寶貞在扯她袖口。她問:「怎麼了?」
「嚴妍,我似是在牆上看到你的畫像了。」
「什麼?」
這時這陰沉的天忽地下起了雨,頭一陣雨勢還挺猛,這齣門閒逛的四人也被淋了個措不及防,趕忙打開油紙傘。街上的販子也都忙著給自己的貨攤蓋上油布,還忙著拽他們的板車或是地攤往身後鋪子的檐下躲。
這時,身後頭兩個大漢中的一個也講:「是啊,我之前像是也看到了,牆上張貼那榜文上的畫像跟你很像。」
嚴妍趁著這雨勢,借著她那把傘的遮掩,朝她們說的那張榜走去。好在榜邊並沒有人守著。這雨淋得紙都有些糊了,上頭畫的那頭像也有些花了,她看了榜上的字,挑清楚的看,不清楚的就猜字:「重犯緝拿榜:上記容貌女子,嚴妍,宋裔,久居遼西京,於西京時重傷西京趙王,並現已潛逃在宋,現遼室聯宋三院十八路嚴緝此人,如有見者及時申告,凡揭榜並尋得此活人者,可得金千兩。」
文字盡,左下角處蓋有紅泥官印。
看完了後,嚴妍的心就一直咚咚咚地跳。趙王不就是那個人的封號嗎?一紙官榜,對她「所犯之事」並未多加闡明,只說是重傷了趙王。其語味淡淳不薄,叫她反覆咀嚼,也還是無法確定榜文上這句話的明確含義。
後頭一個大漢也不知是腦子怎麼長的,聲音也不壓低地講了句:「哎?這上頭的人也叫嚴妍唉。」說得嚴妍都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疏忽大意,想著一直是住在大理國,也就沒有隱姓埋名。
被段寶貞轉身瞪了一眼,他就閉口不敢講話了。
嚴妍手伸到外頭接了些雨水,再縮回傘下抹了把臉,把額前的頭髮也弄得濕粘,帶到臉上貼著少許,顯得她被雨淋得狼狽凌亂,看不出原貌。
嚴妍與段寶貞各撐了一打傘,段寶貞於傘下伸手去握了握嚴妍的手。幾人都沉默了,不作聲,也默契,轉頭都朝著客棧走去。一路上,嚴妍的傘都打得低低地。
回了客棧,連澡也顧不上洗。
「怎麼辦,他來抓我了。」
「誰?那個西京趙王?」
「是。」
「你怎麼重傷他了?」
「……」
「你捅他刀子了?」
「……我沒有。」
「那他們為什麼講你重傷他了?」
「……他,他自己不小心的。」
「那是怎麼傷了?看看能不能補救一下。」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傷,他,他就是要抓我回去繼續給他煮飯,在他府上的日子不好過,我實在受不了了才走的。我根本就沒有傷他。」說了謊。
「這樣。好,你不要怕,我帶你回大理去,我們再都不來這裡了。我們大理國與遼並不接壤,幾乎無甚交集。你藏在我皇室深院中,沒人找得到你。」
「好。」
下午時,大漢其中一人就去了中藥鋪子,買了白芷、蒼朮,要人家研成粉,再去肉檔要了些雞血。急步回來後,就將血與粉摻在一起,給嚴妍點上,等一凝結,就弄得她像是由臉到頸子都出了疹子的樣子。
而段寶貞就出了去買了塊厚紗,給嚴妍蒙了面。四人傍晚時分就趁著即降的夜色出了城。
嚴妍心頭確有害怕,可也總是摻了點說不出的味道在裡頭,一直在干擾著她純粹的害怕。
出得瀘州城時,一城窖藏美酒的甘淳味道就被拋在了身後,別也勿勿,人在途中,作逃者,不作他想。可等車攆行在大理境內了,嚴妍還是能隱約聞到些酒味。她想著不知是不是自個兒不經嚇,在那瀘州城,被那榜文一驚魂,整個人都起了幻覺,而那酒的醉人味像是個勾魂使者似地要來索取她的一魂三魄。
卻在這時,段寶貞拿了壺酒出來,說是她去買面紗時順道買的。她讓嚴妍來上兩口,酒能壓驚,酒能解愁。嚴妍本不信一醉解千愁,可她確實需要東西來壓驚。接了壺,就小飲了兩口。酒量並不好,沒一會兒,酒精上了頭,就糊裡糊塗的了。不鬧,也沒話,就傻在那裡,慢慢合上眼,想要直截睡去。
一壺瀘州窖,她喝了這回程的一路。虧得她沒酒量,不然,想那隻得一壺,怕是絕對不夠。間或,真地會想到,他會不會意思是她傷了他的心,可每每一思及這層可能性,又總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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