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之中,所有人皆是屏氣凝神,注意著張揚的神情,等待著張揚的決定。
原本喧譁的大帳也在賈詡話音落下之時,變的落針可聞。
良久的沉沒,張揚終於是再度抬起了頭顱,他抬頭冷眼看向營帳之中的一眾將校。
張揚舉起了手,並指成刀,向下猛然揮去。
營帳之中,異變驟起,三名并州軍將校被守在營長之中的甲士當場格殺,脖頸處的鮮血噴涌而出,大帳之中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
賈詡似乎早有預料,對此他甚至連臉色都沒有改變。
「我等身家性命,就拜託先生了。」
張揚緩步走下首座,面對著賈詡,雙手作揖,深深一拜,鄭重無比的請求道。
「張將軍放心,我已經派人手持信物前去太行陘天井關,屆時黃巾軍也會派遣軍兵前來接應,萬不失一。」
賈詡緩步上前扶起了張揚,張揚如今是并州軍的統領,他不好讓其真的行大禮。
剛剛那三名被殺的并州軍將校,正是董卓安插於并州軍之中的眼線。
張揚將那三人斬殺,也是向賈詡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現在張揚斬殺了那三名將校,已經是再無退路了。
張揚沒有在如同之前一般橫眉冷對,如今北上一事,還要依仗賈詡,他斟酌了一下用詞何語氣,這才問道。
「如今洛陽情勢複雜,如何行事,先生可否點明?」
賈詡心中早有腹稿,當下便回答了張揚的疑問。、
「太谷關之戰於十月二日結束,孫堅戰後起碼要休整三到四日時間,太谷關距離洛陽有九十餘里,孫堅騎軍不多,也就是說,孫堅軍前鋒抵達洛陽的時間大概十月八日左右。」
賈詡沉聲道。
「今日已是十月六日,還有兩天的時間,但我們不能不能等到第二天,因為到了十月八日孫堅軍的主力趕到,恐怕就沒有那麼好脫身了。」
「董卓等人今天已經動身西撤,沿路都是撤離的董軍,為今之計,是封閉軍營,隔斷出入,董卓麾下有玄庭衛,雖無繡衣使者之威,亦無鷹狼衛之能,但也能探聽一些·消息,若是我們商議之事走露,恐怕最後我等只能倉皇北逃,難以帶上步卒。」
張揚聽到賈詡的言語後,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即讓長史薛洪帶著手令前去營門。
賈詡來的時候,遮住了身形,也並不擔心北玄庭衛發現。
稍後一會,薛洪便返回了營帳,這期間並沒有任何人走出營帳,也沒有人通過他人傳遞什麼消息。
此時并州軍的營壘之中,巡邏的部曲也已經盡數被薛洪換成了張楊的親信。
「今日下午做飯,多備乾糧,明日五更出發,步卒只帶輕裝先行,一概兵甲盡皆拋棄,隨後再領騎軍撤離。」
「明日孫堅軍的恐怕就會趕到洛陽附近,華雄有守備洛陽職責,難以分身,所以明日就是最好的機會。」
賈詡目光炯炯胸有成竹,這一系列的計劃,早在他當初趕往并州軍的營壘之時,便已經全部想好了。
……
永漢元年(189年)十月七日,辰時(七點)。
官道之上馬蹄聲急促,猶如海潮一般,一隊遍打紅旗的騎軍從官道之上飛馳而過。
孫賁牽引著座下的戰馬,警惕的掃視著周邊的景象,雖然之前繡衣使者來報,稱董卓軍的主力已經放棄了洛陽,如今的洛陽已經只有少數的軍兵守衛,但是孫賁依舊不敢放鬆警惕。
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孫堅,變的比平常更要警惕,也更加的穩重。
「那是?」
洛陽殘破的城垣讓孫賁心中又驚又怒,但引起孫賁的注意的卻並非是洛陽周邊的景象。
他看到了不遠處似乎的洛陽的城門之中一支騎軍飛馳而出。
「戒備!」
孫賁冷聲低喝了一聲,連忙下達了軍令。
那支騎軍的規模不小,恐怕是董卓留在洛陽的守備部曲。
聽繡衣使者稟報,洛陽城留守的部曲也有一萬多人,不容小覷,就算想奪入城首功,也萬萬不能操之過急。
當洛陽城外的騎軍越聚越多時,孫賁又領軍後撤了一些,儘量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不使得自己存在於危險之中。
只是孫賁越看越是不對,他看到那些騎軍很多都是往西奔走,只以為是要迂迴包抄而來,想要吃掉他這支前鋒部曲,但是派出去的斥候,卻沒有人匯報異常。
「不對!?這些騎軍是要逃竄?!」
孫賁心中一突,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但是他麾下不過千騎,就算洛陽守備的部曲真的要離開,他也是無可奈何。
此前若是識破了西涼軍的企圖,還可能提前阻擋住沒有做好的準備的西涼軍,但是他們已經拉開了相當長的距離。
現在追上去,已經是於事無補了。
「立即回報使君這邊的情況,再命人聯繫洛陽城內繡衣使者。」
孫賁面色肅然,迅速的下達了幾條命令,數名傳令兵轉瞬之間,已經是離開了孫賁的旌旗之下。
……
「孫堅軍沒有跟上來?」
華雄面色鐵青,冷聲向著回稟的斥候問詢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他的面色沒有絲毫的好轉。
本來按照原定的計劃,他帶領三千精騎和張楊帶領的五千并州騎,三千步卒,依靠著洛陽防守,再不濟也可以拖延個五六日的時間,讓大軍安然撤離至關中地帶。
但是現在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華雄緊握韁繩,惡狠狠的回頭看向身後的已經幾乎不見蹤影了的洛陽城。
一覺醒來,張揚居然毫無蹤影,整個并州軍的營壘已經是空無一人,看著足跡,他們早就已經是向著北方撤離了洛陽。
張揚帶領的八千并州軍一離開洛陽城,碩大的洛陽便只剩下了他帶領的三千騎兵防守。
三千人如何能夠防守的住整個洛陽,沒有多少的猶豫,華雄當即立斷,選擇了撤離洛陽。
好險不險,剛從離開了洛陽城不到片刻的功夫,便看到了孫堅軍的前鋒騎兵。
也是華雄藝高人膽大,親自帶領著親衛殿後,他們囂張跋扈,底氣十足的樣子總算是唬住了孫賁,孫賁最後還是選擇了求穩,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華雄就這樣帶著三千西涼騎安然的離開了洛陽地界。
……
孫堅雙目失神,怔怔的站在已經燒成了灰燼的宮門之前,惆悵流涕,潸然淚下。
千年的古城,百年的古都,盡皆被付之一炬。
昔日熙熙攘攘的京城,卻半分的人氣,數百里之中不見煙火。
北面原來鬱鬱蔥蔥的北邙山,也被焚毀了大半。
眼前的洛陽,已經不再是昔日的洛陽城了。
如今的洛陽,已經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鬼城。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一路行來,無數的殘垣斷壁之下,那露出的白骨讓孫堅心寒無比。
道路之上那暗紅的污幘,就算下了無數次的大雨,依舊無法沖刷乾淨,空氣之中瀰漫著是一種令人無比絕望的氣味。
一眾將校,皆是沉默的站在孫堅的身後。
所有的人都低估了董卓的暴虐,低估了董卓的殘暴。
「使君……」
程普上前,輕聲喊道。
孫堅沒有回答,他緊握著雙拳,看著眼前的殘破,早已被焚毀的宮門。
他用盡了全力,終究是還是晚了一步,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一路默然,氣氛沉悶的可怕。
孫堅帶著一眾將校終於趕到宗廟所在的地方。
漢室的宗廟雖然遭到了焚毀,但是這裡焚毀的程度比其他的地方要輕上一些。
一眾將校看到宗廟的慘狀,再也無法忍受,皆是掩面而泣。
但孫堅,卻是沒有再流下眼淚。
宗廟被毀,奇恥之大辱!
毀其宗廟,遷其重器,此乃國讎。
孫堅目光陰冷,鏘然拔出腰間的寶劍。
以劍指天,怒而起誓。
「漢臣孫堅,必斬董賊之首級,懸於洛陽,以祭萬民!!!」
朔風鼓動,在洛陽城中的殘垣斷壁之中嗚咽徘徊。
一眾將校也皆是怒意沸騰,跟隨著孫堅一併拔劍起誓。
……
董卓留董越屯兵黽池,段煨屯兵華陰,牛輔屯兵臨晉,其他將領留守各縣,防備黃巾軍與關東聯軍西進,自己則退往長安。
永漢元年,十一月,董卓率軍返回長安。
董卓乘坐青蓋金華車,爪畫兩轓,進入長安,雖失洛陽,但威勢仍舊不減半分,入城之時,甚至命百官跪迎。
董卓所乘車裝飾極為華麗,各種儀仗已經甚至同於天子御駕。
董卓進入長安之後,大廝封賞自家的親族,董卓以弟董旻為左將軍,封鄠侯;兄子董璜為侍中、中軍校尉,分別統率軍隊。
董卓的宗族親戚都入朝為官,公卿大臣拜見董卓,皆需要下車跪拜,而董卓不需要回禮。
甚至於連董卓侍妾懷抱中子亦封侯,未及笄的孫女,都封做邑君。
朝廷各要職部門,還是尚書以下者不需要去皇宮之中面見天子,商議國家大事皆是再董卓的太師府之中。
董卓府第在長安城東堅固營壘中,尚書以下官員處理政務都要到卓府請示。
董卓在郿縣修建了與長安城等高的塢,號稱「萬歲塢」,多積糧谷於內,夠三十年食。董卓自言:「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
郿塢之中,奢華程度更甚皇宮,而董卓荒淫無度的醜態也徹底的暴露了出來。
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甚至奸亂宮人公主!
公卿百官畏懼董卓威勢,敢怒而不敢言
某日,董卓要去郿塢,公卿大臣到長安城橫門外為其送行,董卓設宴款待眾人,卻在宴席上將數百名誘降來的北地郡叛軍士兵虐殺,會者戰慄,亡失匕箸,而董卓卻飲食自若。
董卓在長安安定下來,其脾氣也愈發的暴躁,下屬將領但凡言語稍有冒犯董卓的,馬上就會當場處死。
不久之後,董卓更是在長安命令玄庭衛掀起大獄,又以叛逆的罪名誅殺了一些關中舊族,將其家產悉數查抄,充作了軍資。
進入長安後,董卓先是下令毀壞市場交流流通的五銖錢,再加上雒陽及長安兩地的銅人等各種銅製品,用來鑄造小錢。
這種小錢製作非常粗糙,甚至沒有輪廓和文字,又因為鑄幣官員中飽私囊,根本毫不在意質量,因此民眾多不想使用小錢,長安市場失衡,物價因此飛漲。
而董卓卻沒有半分的自知之明,長安的亂象被董卓看在眼裡,卻也讓董卓越發的極端。
明明是他一手造成亂象,卻成為了他懷疑內有奸賊的原因。
張揚的反叛,讓他對除了西涼軍以外部曲極其不信任,甚至於對西涼軍之中一些將校董卓都產生了懷疑。
董卓越發的重視玄庭衛,開始挪用大量的軍資來發展玄庭衛。
並給與玄庭衛放開更多的權柄,大肆抓捕反對者,長安城中,但凡有人對其稍微不敬,玄庭衛便會迅速將其緝拿入獄,處刑示眾。
一時間,長安城人人自危,人心惶惶,不敢聚眾而行,在外甚至不敢言語,唯恐招惹了玄庭衛,被緝捕入獄。
玄庭衛因此越發的猖狂,玄庭衛的擴招也使得原本頗為純粹的玄庭衛,成分變得複雜了起來,新募的玄庭衛,多是市井的流氓。
栽贓嫁禍,橫行街市,強取豪奪,皆是其善用的手段,長安城中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董卓讓司隸校尉劉囂抓捕「為子不孝,為臣不忠,為吏不清,為弟不順」之人,統統以死刑加沒收全部財產的方式懲辦,繼續瘋狂的斂財,毫無底線。
董卓殘忍嗜殺的習性,至此也充分暴露出來,朝中大臣講話稍不合其意,即遭誅戮。
被俘虜的關東士兵和被捕獲的關西人民更遭到慘不忍睹的折磨與屠戮。
董卓的瘋狂不僅是讓關中的百姓,還有關中的世家豪強感到恐懼,也讓西涼軍的軍眾感到了畏懼。
關中之人只知有「董」,而不知有「漢」。
漢室的威儀,已是被董卓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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